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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丽华慢慢地站起身,看着这个女子,纤瘦的体态,只有小腹微隆,分明是身怀有妊的样子,而飞扬的细眉,丹凤眼里一片流光,里面稍隐着些许的凌厉,双唇稍薄,抿在一起时唇角微微上翘——并非十分的美丽,但仍是别有一番韵味的。
阴丽华在打量郭圣通,郭圣通亦是在不动声色地打量阴丽华,嘴角一抿,勾出一抹和善的笑,敛衽一礼盈盈拜倒,“拜见姐姐。”云鬓乌髻赤金攒珠的璎珞与累丝镶玉的足金赤凤反射着烛光,流光溢彩,华贵之气迫人眼睫。
但在那样华贵的光芒映射之下,阴丽华却只觉得周身俱是冰封的冷意,比方才在殿外时还要冷上许多。她唇色微有些苍白,习研与傅弥见她迟迟不语,都开始紧张起来,阴丽华是万万不能在此时失态,输了这一仗的。
阴丽华微微勾唇,得体地还礼,“……贵人客气了。”
按说,郭圣通叫她一声姐姐,意在示好,那她回礼也是应当叫一声“妹妹”的,这样才会以表亲近和善。只是……只是啊,这“妹妹”二字她却是无论如何也叫不出口的。
并非她器小无容人之量,只是若她未曾爱上刘秀,若她嫁的不是刘秀而是其他人,那他哪怕娶上十房八房的姬妾她亦不会难过半分。当初不顾一切嫁他,只是因两情相悦,便是图个相爱一生白头偕老。可是如今,这又算什么?
妹妹?彼此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又何必再如此装亲密?将来尊卑分明,便是贱妾对嫡妻了,又何必去贪这一时的快意?
将来谁向谁屈膝下跪,谁又能说得准?
“姐姐昨日入宫,妹妹原该立刻来探望姐姐,只是想到姐姐远来,一路劳顿,必然十分困乏,”她转向身后,一名抱着约一岁孩儿的妇人上前一步,将孩子往前递了递,她笑着接过来让孩子面向阴丽华,“又因皇长子哭闹不休,妹妹深恐叨扰到姐姐,便只得拖延了一日,还望姐姐见谅。”
阴丽华看着郭圣通怀里的那个小小娇儿,只觉得心头又是冰凉又是凄寒。眼前的孩子眉目之间七分肖似郭圣通三分肖似刘秀,皇长子……可不就是他们的皇长子!
这些与她阴丽华又有什么关系?
她的脸色愈发惨白,血色一丝都不见。
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们以和善的姿态站在她面前,来向她问安,可是,她阴丽华算什么呢?他们夫妻母子的,她阴丽华到底算什么呢?
她为什么要进宫?为什么非要进宫?这满心的怨恨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十八章 易妻为妾(6)
郭圣通秀眉微蹙,关心地道:“姐姐,你脸色这般,可是身体不适?”这时,一直在她怀里安静地吮着小手指的皇长子突然扭了扭小身子,郭圣通忙拍着他的背低声哄着,“彊儿要乖乖……”
阴丽华眼睫眨了眨。
刘彊却径直向阴丽华伸着双手,流着口水张着小嘴叫着:“抱……抱……”
阴丽华突然如遭雷击,踉跄着猛然后退一步,吓得习研与傅弥慌忙去扶她,郭圣通也抱着刘彊“哎呀”了一声。
她脸色惨白,如果她的那个孩子有机会出生,是不是现在已经学会走路了?
正慌乱间,忽听殿外黄门高宣:“陛下驾到——”
声音未落,就见帷幔被高高挑起,刘秀已经大步走了进来,许是因为来得急,连大氅都未披。看到阴丽华被习研与傅弥扶着,他脸色微一变,脚下又快了几步,但转眼又看到郭圣通母子,便又慢了下来。
郭圣通忙将刘彊交与乳母,微理衣襟,唇角带笑,向刘秀盈盈拜倒,“妾拜见陛下。”
刘秀单手虚扶,面含微笑,温声道:“郭贵人不必多礼。”
郭圣通的笑意越发柔美,“谢陛下。”
阴丽华冷眼看他二人你来我往,推开习研与傅弥的手,低眉垂首跪倒,“贱妾拜见陛下。”
刘秀眼神微一黯,脸上的笑容却是一成不变,一只手在袖中握成了拳,一只手却仍旧若无其事地虚抬一下,“阴贵人……不必多礼。”
“谢陛下。”起身,退至一旁,低眉垂首,面色淡漠。
刘秀看着阴丽华的一举一动,不觉心头又是一痛,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刘彊在乳母怀中咿咿呀呀,叫个不停,郭圣通笑道:“妾本是带彊儿来看望姐姐,但姐姐似是身体不适,妾恳请陛下留此多陪伴姐姐,妾先告退。”说完便又施一礼,退了出去。
阴丽华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他们母子,直至他们退出殿外,她仍旧紧紧盯着那一处帷幔,面色如雪。
习研与傅弥带着宫女们轻轻退下,殿内只余刘秀与阴丽华。
他将她揽进怀里,低头以脸颊摩挲着她的,才突然发觉她的脸竟冷如玉石一般,一丝温度也无。忙将她的双手握放在嘴边呵气,皱眉道:“怎么会这样冷?殿里的炭盆是不是不够暖?我再找人加。”说着便欲唤人。
阴丽华却突然抬头看着他,清冷冷的眼珠子犹如外头屋檐下的琉璃冰珠,带着两年前不曾见过的陌生与冷漠。
“陛下喜得皇长子,贱妾尚未向陛下道贺,妾之过。”
刘秀一僵。
“郭贵人温婉贤淑,皇长子肖似陛下,陛下佳儿佳妇,实该恭贺。”
刘秀死死抓着她的手,闭了闭眼睛,沉声道:“丽华,究竟我要怎样做,你才肯原谅?”难道这才是真正的阴丽华?只有最知道他的人,才知道怎样的对待会是最猛烈的伤害,才知道怎样的伤害会是最致命的,才知道怎样的话会让他疼痛。
阴丽华突然狠狠挣脱开他,猛地后退几步,微微侧头冷漠地看着他,嘴角泛出一抹奇异的冷笑,“你要我如何原谅你?刘秀,你往我心上捅的这一刀疼得几乎要了我的命,你要我怎样原谅你?”
可是说完却又立刻后悔了,她想起了阴识的话:以后再面对刘秀的时候,不能再那般地发昏了,做事之前,都要先想着你自己,想一想后果,想一想阴家。
面上突然又变得卑微了起来,“不不不,我不能像是一个妒妇!陛下没有错,女人再重也重不过江山,陛下的选择没有错。族人兄弟的性命,陛下的九死一生,所有的一切都不容陛下心存私情而不顾大体,陛下没有错……陛下没有错……”双膝一软,倒在地上。
第十八章 易妻为妾(7)
分明是她支持他走上这条路的,可是如今她又在做什么?她昏了头了么?现在的这个还是阴丽华么?之前的沈昼到底哪里去了?
她现在面对的不是刘文叔了,而是皇帝陛下;她现在亦不是一个人了,她身后还有整个阴氏家族,过往那样多的前朝外戚,无不在提醒着她,她在宫中若稍有差池,阴家便会有倾覆之危!
“陛下,”她挣扎着跪下,卑微地伏地,“陛下,贱妾出言无状,冲撞了陛下,万望陛下恕罪……”
刘秀整个人被悲哀笼罩着,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再一步,他只是沉痛地看着阴丽华,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定都雒阳后,他迫不及待地命傅俊连夜去淯阳接她团聚,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与她之间会变成今日这番模样。当初娶郭圣通时,他心中明白她会怨他会恨他,却不曾想到,她会以今日这般疏离与卑微之姿态待他。
“丽华,你一定要这样么?”
阴丽华伏地,“贱妾惶恐。”
刘秀闭了闭眼睛,慢慢地转身离去。
阴丽华看着他颓败的背影,孤寂而痛楚,忽然泪如雨下。
这样的折磨,谁又比谁好过了去?
可是,她并不是有意的,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伤害他。只要他一开口,她便总也忍不住出言伤害,似乎是只要他难过了,她的心便会好过一些。她知道他对她的感情仍旧是没有改变的,她知道她在他心中仍旧是重要的,所以她也知道,她这样做才会真正地伤到他,这便是她对他的报复。
哪怕将来尘归尘,也要伤他一回。
未曾见面的时候,怎样都能忍下去,可是见了面,却又变得如此的歇斯底里。
将脸埋入双手。
阴丽华你疯了么?
自刘秀称帝至阴丽华入宫,刘秀虽立阴、郭双贵人,但南宫却始终是有帝无后。且后宫体制的后妃十四等业已被他斫雕为朴改为五等——六宫称号,唯皇后、贵人,自皇后以下,只贵人金印紫绶,两者得享爵秩,可享俸,而此二等以下,另置美人、宫人、采女三等,并无爵秩,岁时赏赐充给而已。
初时郭圣通便是随同刘秀一同定都雒阳,幸南宫的,后宫一切用度事务,便也是由她一手打理,刘秀没有因阴丽华的到来而有更改的打算。但对于西宫,郭圣通却并不多问,且还每日晨起必到西宫问安,举止落落大方,言行甚为得体。与阴丽华的漠然相比,她在宫中可算是甚得人心了。习研撇着嘴在阴丽华耳边念叨这些的时候,阴丽华却只是淡然一笑,心中再明白不过。郭圣通并非皇后,虽明着是管理后宫,但如今她阴丽华盛宠,她若敢去管她,岂不就是欺到刘秀头上去了?
这位郭贵人,不过是在避她的锋芒而已。
“不知道大哥和兴儿怎么样了……”
习研道:“姑娘进宫的时候,大公子叮嘱奴婢要好生照料姑娘,说皇宫之中不比阴家,姑娘要凡事谨慎小心,一切皆一个‘忍’字。大公子是被陛下封了骑都尉的,姑娘不必担心。而二公子跟着大公子,想来也必不会差了。”
一切皆一个“忍”字?阴丽华苦笑,可不就是。她现在是皇帝的后妃,而阴家也便成了外戚之家了,托于掖庭,她在宫中有任何的行差踏错,便是要连累整个阴氏家族。只是,要她去讨好刘秀以媚邀宠,她却也是做不到的。她本已这样一低再低地微贱了下去,若再要她行以卑贱之事,要她如何活得下去?
习研跟了她十数年,单看她的脸色自然也猜到她心中所想,便笑道:“姑娘想歪了。大公子要姑娘忍,并非是为了阴家,而是为了姑娘自己。”
第十八章 易妻为妾(8)
她对着傅弥笑了笑,傅弥知道她有话要单独与阴丽华讲,起身欲退开,却被阴丽华拦下了,“我从未将你当外人看待,你不必回避。”
习研便又向傅弥致歉地笑笑,并非她过于防备,而是阴识的这一番话乃揣摩圣意之言,原也是不可向外人道的,若是给旁人知道,即便不惹出是非来,传到刘秀耳朵里,却也必然是个祸根。只是阴丽华如此信任傅弥,她便也不好再避开她,便道:“大公子不便与姑娘相见,只有一句话要奴婢转告姑娘。大公子说道,眼下形势已是十分明确,陛下手下众臣虽南阳居多,但兵权却多在河北众将手中。如今陛下称帝不久,江山不稳,郭贵人又身份特殊,陛下轻不得。而真定王却已成陛下心腹之患,以陛下之心思,必难容他。而陛下一旦真下定决心除掉真定王,便势必要抬高郭贵人以安河北诸将之心,所以,这后位,姑娘争不得。”
阴丽华垂眼,大哥所说的这些,她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最近她的心思全在刘秀的身上,又变得混乱不堪。有关朝外的这些事情,便没有大哥想得这般透彻了。争?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与郭圣通去争这个后位,她并不在乎这个后位,不过是自己意难平罢了。
“连你们也觉得我想争后位?”
再看向两人的脸色,傅弥微笑摇头,习研则一脸的理所应当。
习研道:“姑娘本就是陛下的嫡妻正室,皇后之位,何须用争的?它本就是姑娘的!”
阴丽华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