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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为你人老珠黄,你便必须要陪我到地老天荒。
她那时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话,这些日子在他半梦半醒之间,不停地在他脑海中萦绕,她的凄惶绝望,她的无助怆然,他统统都能够感受得到。
携手二十年,他最多的,是在外亲征,回宫勤政,真正陪在她身边的时间,是少之又少。她虽有微怨,但却总是半真半假,他亦是笑笑,依然故我。如今想想,他确是欠她太多。
欠她的,尚未补偿,他怎忍心就此离去?
年轻时,她说过,她不想做寡妇。
一直陪着她,只这一件事,是她这些年一直要求着他,也是唯一要求他的事情。
“我会好起来……会一直陪着你的……”
若她醒着,亦必然如同往常那般一样,笑着对他说上一句:我信你。
阴丽华不过是饿到昏迷的,所以当有米汤往她嘴里送的时候,她下意识急迫地想要咽下去,可是潜意识里却又不肯吃。所以,灌进她嘴里的米汤尚未能流进胃里,便又尽数被她呕了出来。
“拿……拿开,我不吃……我不……”
耳边有人在哭着唤她娘,她难过、伤心又不舍,眼角一点一点地有泪流出来。她总是口口声声说爱她的孩子,可说到底,她仍旧是一个自私又懦弱的人。假若刘秀不死,她又怎会轻易舍得丢弃自己的生命?只是刘秀的离开让她没了依仗,她担不起几个孩子的教养,离了他,她什么都不行,什么都做不了。
“娘,你当是可怜可怜我们,你就吃一口吧。你听听,绶儿在哭呢!”
床前有人哭有人闹,她虚弱地动了动身子,往身旁的那人身上又靠了靠,不听,不看,不想。
阳儿和义王已经长大,他们会照顾好弟妹们的……
也不知又睡了多久,又有人往她嘴里灌米汤,她已睁不开眼睛,但却紧闭着嘴,拒不食用。
只是这一回,有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一遍又一遍。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温柔地说着:“丽华,我还在呢,你要快些好起来……我还要陪你,到地老天荒……”
她心中一喜,下意识地,便张开了嘴。
再醒过来时,她觉得全身酸软无力,无神地望着帐顶,过了许久才想起来这是广德殿。
刘秀呢?
她瞬间惊慌失措,挣扎着要找他,但刚一动,却被人拦腰抱进了怀里,微弱的力道,粗重的呼吸。熟悉的怀里,让她提到嗓子眼的心立刻落了下来。这样带着不舍的温暖怀抱,除了那个人,今生谁也给不了她。
她慢慢抬起眼睫,看到那张脸。
因病而凹陷下来的双颊,还隐有一贯斯文儒雅的影子,深黑的眼瞳带着一如既往温柔的宠溺笑意,缱绻隽永。
她抿了抿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攀附着他的肩,往上移了移,与他额头相抵。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看着他虽气色仍旧不佳,但却已然明亮有神的眼瞳,笑着哭了起来。
“舍不得你陪我一起死。”匀气叹息,他的下颌在她头顶轻轻蹭着。
她用尽所有的力道,紧紧攀附着他的颈项,埋首在他颈窝,笑得心满意足,“我就是要你舍不得……”
她就是要让他带着牵挂,舍不得江山,舍不得儿女,舍不得——她!
“我告诉你,刘秀,我是绝不许你再丢下我第二次的。你上天,我便上天;你入地,我便入地。这一辈子,你都休想再摆脱我!”
“诺,再也不会了。”
第三十七章 至亲姐弟(1)
短短一个月,一度病入膏肓的建武皇帝刘秀逐渐病愈。
只是这一回的病发与上一回又有不同。两人都知道了时间易逝,他们能守在一起的日子已然不多。同吃、同住、同衾二十年,在尚未察时,死亡已渐渐逼近,他们已随时都有了离开彼此的可能。
一个“惜”字,让阴丽华知道了她往后应该做些什么。
建武二十年六月十四,尚不能下榻的刘秀下诏,任命广汉太守蔡茂为大司徒,太仆朱浮为大司空。并诏了阴兴至广室,属意他接任大司马之职。
守在一旁的阴丽华闻言,当即反对,“不行!这大司马之职君陵绝对不可接任。”
刘秀拍了拍她,“我信得过他。”
刘秀的这一份信任,让阴兴落泪,长跪叩首,“陛下!臣不敢惜身,但是臣既无功德,实担心有损于陛下圣德。陛下……臣不敢苟冒!”
阴丽华点头。托孤之事,她已听刘庄说过,她也知道刘秀对她对阴家的信任是从来不掺假的。她也知道依她一兄一弟的性子,也是当得起刘秀的这番信任的。但阴家到底托了“外戚”二字,这份信任到了朝臣与百姓眼中,难免会变成刘秀不顾是非,溺情而妄动。往远了说,说不定他还会受后世的指责。
毕竟外戚祸国,自来便有。
他一心为了这座江山,却反要被后人戳脊梁骨……
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不论如何,这大司马之职,阴兴必不可担任!
“君陵无战功,他虽当得起陛下信任,但天下臣民却并不一定会信任他。反会指责陛下徇私情……”她握着他的手,轻轻摩挲着他瘦骨棱棱的指骨,笑,“我自己的亲弟弟,我最清楚。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阴兴跪伏在床边,泪水涟涟,“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看了看身边的阴丽华,再看看床**兴的一脸坚决,刘秀最终点头,“你起来吧,朕不为难你了。但是,太子还需得你和原鹿侯用心辅佐。”
阴兴心悦拜叩,“谢陛下成全,臣必定全心全意辅佐太子殿下,绝不辜负陛下所托!”
待阴兴离开后,刘秀拍了拍阴丽华,叹息:“你呀,顾虑太多了。”
阴丽华一遍一遍给他捏着腿,笑着看他一眼,“不是我顾虑太多。说一句自夸的话,我娘家这一兄一弟,在道德之上,那是绝对担得起你的信任的。但是,我们不能只讲眼前啊!前朝时,前有吕家外戚祸国,后有王氏一日封五侯,朝堂之上只知王氏,而不知皇帝,实在不能不引以为戒啊!”起身转到另一面,慢慢地按压着他另一条腿,笑道,“再说了,隔不了几年,咱们阳儿就该要娶良娣了,那咱们儿媳妇家也算是外戚,谁能保证她娘家也能像我娘家一般呢?我这叫以身作则!”
刘秀丢掉简牍,笑着把她拉过去,捏着她的手腕轻轻按揉着,“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懂?只是……”他没有再说下去,半途改了话题,“这几个月,一直有人上疏,皇长子东海王既已成年,理当令其就国……”
就国?阴丽华低眉冷笑。废太子一党果然是不肯就此罢休的!一旦他们离了雒阳去了藩国,真在封地弄出些什么事情,雒阳鞭长莫及,到时后悔都来不及!
只是这件事终究还是要看刘秀的态度,刘庄皇太子的地位尚未巩固,真想要一绝后患,那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废后与废太子一党连根拔除。前朝卫氏一族,煌煌几十年的煊赫无双,废后之后与卫太子一党所有的势力都极快地灰飞烟灭,最后连翻身都无望,不就是因为武皇帝刘彻狠得下心来?
第三十七章 至亲姐弟(2)
但她也不可能指望说让刘秀狠心去杀废后、废太子,他虽狠心,但绝不残忍,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
她亦同样做不出来。
“你是怎样打算的?让东海王就国么?”
刘秀笑笑,“我准备将辅儿改封沛王。”
阴丽华低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却并未接他的话。
刘庄是刘秀一手扶上皇太子之位的,对于如何巩固刘庄的位子,没有人会比刘秀更用心。放刘彊去封地的后果他自然是最明白不过的。既然不能放他去封地,那唯一的办法便是怀柔重赏。
对于郭圣通和她的几个孩子的事情,他们向来是避而不谈的。刘彊自太子之位上下来不久,便带着刘辅等几兄弟也一同迁去了北宫,刘秀独独将刘焉给阴丽华留在了西宫,说是他才与刘京一般大,养在阴丽华身边更好一些。阴丽华笑着点头说好,便将刘焉留在了西宫,吃住等一应待遇与刘京同。
如今刘辅得封沛王,那郭圣通便也由中山王太后转为沛太后了。
三年前刘衡死时,阴丽华惊怒交加,对刘秀咬牙切齿地说,这后宫有郭圣通,便没有她阴丽华,让刘秀彻底下了废郭圣通的心。这几年阴丽华从不曾为郭圣通或她的儿子们说过一句话,她不说,是因为这种虚伪的话没有必要,她有多恨郭氏,刘秀心里最清楚。
当年刘秀给了郭圣通一只熊掌,可是她吃了熊掌,便还想要吃鱼。这世上又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鱼和熊掌若真可以兼得,那她阴丽华又何必用一个又一个亲人的死来换取她后宫地位的巩固?她只要有刘秀一个人扶植她就好了呀!
可是是个人都知道,感情从来是与政治分开的。哪怕深不可测如刘秀者,亦没有办法从一开始便给她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她所得到的,都弥补不了她所付出的。所以,这个后位,她坐得心安理得,对郭氏,她永远不可能有愧疚之感!
建武二十年六月十六,刘秀任命左中郎刘隆为骠骑将军,代大司马之职。十九日,刘秀将中山王刘辅改封沛王。并以其母舅郭况为大鸿胪,位列九卿。
看着“大鸿胪”三个字,阴丽华摇头失笑,刘秀刘秀,难题果然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大鸿胪之职,秦初时本名为典客,景帝更名为大行令,后武帝将其更名为大鸿胪。位列九卿,官秩为中两千石。主事诸侯及四方归附之蛮夷,如诸侯王、列侯受封或其子息嗣位,及其因有罪而夺爵、削地,都要经由大鸿胪来管。除此之外,还兼管四方夷狄来朝进贡的使者以及那些在京充当质子的诸侯子弟。
这样一来郭圣通的那五个身为藩王的儿子,让郭况这个当大鸿胪的舅舅来看管,那也是再好不过的了。刘秀这算是以夷制夷,只要郭氏的几个皇子在雒阳稍有错失,到时追究起责任来,首当其冲的便是郭况这个大鸿胪!
郭况位列九卿,臣民们自然无不赞皇帝顾念旧情。郭氏虽已被废,但刘秀待郭家,却是荣宠较郭氏做皇后时更盛。大病初愈后仍是数次临幸郭况府邸,赏赐金帛,丰盛莫比,以至于郭家在雒阳人称——金穴!
郭后被废,而郭家仍旧圣宠不衰,且莫说京畿民众,就是整个大汉朝的百姓,谁不得赞叹一声,皇帝仁慈宽厚?
“你父皇这么做,都是为了你,”阴丽华看着儿子,长叹,“阳儿啊,你肩上的担子,重着呢!”
“娘放心吧,儿子懂的。”刘庄扶着她,慢慢地踱着步。刘庄孝顺,这些年跟着刘秀,不管朝政有多忙,总是会抽出一些时间来扶着阴丽华在院子里走一走,给她捏捏肩,敲敲背。
第三十七章 至亲姐弟(3)
“光懂得这个还不行。待郭家,你要学你父皇,以夷制夷,明退实进。既让天下人挑不出错来,又能控制住那五个皇子。”
“这个,父皇虽未与儿子明说,但儿子明白的,这是父皇在做给儿子看。”
“你明白就好。”她想了想,问刘庄,“关于你父皇要你二舅舅当大司马之职,你怎么看?”
刘庄迟疑了一下,讷讷地道:“父皇……信任二舅舅……”
阴丽华似笑非笑地看了儿子一眼,“说实话!你是怎么想的?”
“二舅舅非托于外戚,以大司马之职相托,是为适当人选;但舅舅既为母亲的兄弟,而父皇仍旧委以重任,虽举贤不避亲,但此举究竟是……”下面的话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