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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无心说话,席面一片安静,突闻一声清脆的汤匙掉落的声音,是安哥儿一掌将乳母送来的饭食拍飞:“不吃米粥,我要吃肉圆儿!”
满桌的人都看了过去,乳母小心翼翼的哄着:“哥儿乖啊,过几天就吃肉圆,我们先把米粥吃了好不好,你看这里还有肉糜呢,多香啊。”
安哥儿却丝毫不领情:“不吃不吃,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可是今天还是吃米粥,我要吃肉圆,我要吃肉圆。”边说边把一碗粥都挥落到地上。
太夫人也有点挂不住了,朝着安哥儿伸出双手:“乖,来太奶奶这里,这几日家里没有肉了,过几日太奶奶亲自给安哥儿做肉圆吃好不好?”
小家伙噔噔噔的跑了过来:“不要不要,安哥儿现在就要吃,太奶奶你骗我,厨房里有肉,我让金屏姐姐去看过的。”
俞老夫人闭了闭眼睛,无奈的说:“刘妈,你去吩咐厨房给哥儿做几个肉圆,要快!”
“不行!”一直呆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铃兰忍不住了:“太夫人,大军围城已经五日,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解围。您也知道这几日市面上已经买不到什么东西了,厨房里的储备就这么多,大家都在忍饥挨饿减少饮食,已经给他做了肉糜添在粥里,他却非要吃肉圆。”
还没等老太太答话,安哥儿已经从她身上滑下来跑到铃兰身边捶打:“你为什么不给我吃肉圆,坏女人,自从你来了就没有东西吃,你是坏女人。”
太夫人也说:“哎,他能吃多少……”
铃兰忽然拽起安哥儿摁在自己身上啪啪啪的打了三下屁股,一下比一下重。安哥儿顿时懵了,长这么大还没人敢打他呢,短暂的震惊之后,咧开嗓子哭的震天响。
太夫人气的站起来捶着桌子:“你做什么打他?我还没死呢……”
铃兰毕恭毕敬的站起来:“就凭我是安哥儿的娘。”她直视着太夫人,目光清亮而坚定:“母子连心,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但是我宁可把他打死了,也不能让俞家百年的基业毁在他手中。”她声音虽不大,字字句句却似有千斤之力,连太夫人也愣住了。
一时之间,厅内鸦雀无声,甚至连安哥儿都吓的停了哭声。
当晚安哥儿睡在自己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已经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了,晚饭又没有吃,如今他真的有些饿了,似乎晚饭时熬的小米粥味道也不错。
不过,他不敢说饿,今天他真被吓到了,而且太奶奶也没有给他撑腰。这个女人好奇怪,太奶奶说她只是爹爹的小妾,是半个奴才,可是家里其他人都没有把她当奴才看待,尤其是这几天,很多时候他都看见她和四叔争论,或者指挥下人干这干那,就像四婶一样,四婶是主子,那她怎么会是奴才呢。
四婶告诉他她是他的亲娘,可是太奶奶却说她不是安哥儿的娘,只有爹爹的正妻才是安哥儿的娘,可是爹爹没有正妻啊,难道安哥儿就没有娘么?他越想越糊涂,两只眼皮沉沉的打架,可还是睡不着,肚子里面咕咕噜噜的在叫。
好香,他抽抽鼻子,好像是小米粥的香味,他勉力睁开眼睛,真的有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放在眼前,只是,为什么是这个讨厌的坏女人端来的。
安哥儿坐起来就着月亮的光辉看着眼前的女人,她好漂亮,比金屏姐姐还漂亮,可是,她也好坏,打起屁股来好疼,她为什么要皱眉呢,她又没有挨打,却好像比我还伤心。
安哥儿盯着铃兰手中的碗好一阵:“我不吃!”
“真不吃,那我拿走了。”铃兰站起来就要走。
“等等。为什么没有肉圆吃,却有小米粥,你故意的。”
铃兰扭过身看着一本正经的小霸王,气的笑了出来,这孩子不傻么:“小米粥也不多,这碗是我晚上没吃留下的。”
安哥儿眨巴眨巴眼睛,不信的看着她:“那你肚子不饿么?”
“气都被你气饱了,怎么可能还饿。”铃兰叹了口气,把小米粥端到他嘴边。
安哥儿大口大口的喝了下去,他不明白生气怎么会饱,他只知道,小米粥真香啊,一点不比肉圆差。
喝完了粥的安哥儿怔怔的看着铃兰:“你是我娘么?”
“我是。”
“可是太奶奶说你不是,只有爹爹的妻子才是我娘。”
“我就是你爹爹的妻子。”
“真的么,”安哥儿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她,安哥儿真的有娘了么?
铃兰心乱极了,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么小的孩子解释嫡庶妻妾的事情,她只能先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来安慰他。
她伸手给安哥儿掖了掖被角:“快睡吧,不早了。”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隐隐约约有人在喊,不好了,平王攻进来了!!
55逃亡
铃兰正和一只狗对峙;身后是俞老太太把安哥儿护在怀中。面前的野狗显然也饿了很久,两只眼睛绿油油的;嘴里呼噜噜的低吠;一身脏兮兮的毛炸着,随时都会扑上来。铃兰虽然左手长棍右手匕首;但还是怕的要命;只敢持守势。要不是因为身后的孩子,她早就支持不住了。
逃亡的路上她不断的骂自己,要是知道那天晚上昌州就被攻陷他们被迫仓皇出逃,她肯定把所有的肉都做成肉圆给安哥儿吃了。现在可好;厨房里的东西一样都没带出来;不知道便宜了什么人。
逃亡永远是混乱悲惨危险的,尤其俞家这样还赶着马车的人家;一路上他们被抢了两回,第一回他们的车队被冲散了,第二回,铃兰更是将所有的金银物品都交了出去才逃得性命。现在,还跟着她护着老太太和安哥儿的只有长虹一人,她甚至要和长虹交替着驾车赶路,吃的东西,更是只能碰上什么吃什么。
前天他们吃了一些野果,昨天他们在人去屋空的庄户人家翻到了两个饼子,今天,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吃任何东西,长虹出去找吃的,她和老太太以及昌哥就在这半颓的墙下等。这时,野狗来了。
这狗很凶,但是还不瘦,可能是不久前大军路过时躲到山林里的,铃兰把口水往肚里咽了咽,又看了看手中的匕首,还是不敢扑过去。她可是个标准的现代人啊,连鸡都没有杀过,这会儿要她和一条狗搏斗?
但是野狗显然等不及了,他露出尖牙,呜呜的俯□子就要扑上来,铃兰吓的拼命握紧了匕首。嗖,远处一块石头破空飞来,正中野狗的头部,野狗被打的翻倒在地。铃兰精神一震,扑上去就用木棍乱打,匕首乱戳。
扔石头的正是长虹,她的衣兜里还有些半青不熟的野果,铃兰一看见她,扑过去就抱着痛哭。要说大家怎么都说还是行善好呢,自从她救了长虹,这丫头帮了她多少忙,救了她多少次啊。
安哥儿和老太太也都眼睛一亮,安哥儿甚至还跑出来,离得远远的看着死去的野狗。
长虹不善于这样的情感交流,被铃兰抱了一下后就挣脱出来,去一边洗剥野狗,铃兰很自觉的开始捡柴禾,架火堆,这样兵荒马乱的日子里,有狗肉吃可真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
熊熊的火光下,四人围火而坐,架子上狗肉在兹兹的响着,冒着馋死人的香气。长虹的手艺很好,安哥儿很快就拿到一串大吃大嚼起来,老太太牙口不好,但也一点点小心的吃着,只有铃兰,手里虽然拿了一串烤肉,却怎么也吃不下去,只觉得闻着肉味胃里就翻滚的难受,赶快小跑到一边干哕了几下。
长虹过来给她拍着背,铃兰努力压下心头的烦恶,握着她的手说:“好妹子,我没事。许是吃的不规律伤了胃,咱们赶紧回去吃吧,吃完还要赶路呢。”
两人默默往回走,互听远处一阵喧哗,几个骑马的人冲了过来,嘴里还大声嚷着:“好香的狗肉味啊,兄弟们,今个儿有口福了。”
铃兰心里哀嚎一声,不是吧,又遇上打劫的了!
那伙人转眼冲到眼前,几个大汉不由分说拿起架子上的肉便吃,也不论生熟。边吃还边说呢:“娘希匹的,好久没吃到这么香的东西了。”
铃兰默默的看着这么一群土匪流泪,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肉熟了这帮人就来了,真是天要绝我啊。忽然,她觉得那领头的人好熟,怎么那么像……
“柳震升,柳大哥,是你么?”她颤声叫道。
那膀大腰圆的男子一回头:“原是是夫人啊。”他走过来就掰住了铃兰的肩膀,“夫人怎么会在这里?”
铃兰痛的眼泪都流出来了,赶紧把自己连日来的事情简略讲了一番,末后说:“大哥,让你兄弟们口下留点行么?”
那汉子哈哈大笑:“是哥哥错了,兄弟们,快把我们的干粮拿出来吃,大水冲了龙王庙,娘希匹的,抢了自家的人的食儿。”
简单的叙旧后,铃兰才知道,柳震升中了武举后授为神策军的佐领,领着下面五百个人。如果说老百姓的愿望就是天下太平,那么武官一般都有个不可告人的心愿,就是最好有仗可打,毕竟武将的升迁全靠军功。
所以刚刚听到平王叛乱的时候,柳震升还是热血沸腾的,随着神策军抵达大名府后,他也依旧保持着极高的热情,率领手下五百兄弟奋勇拼杀,不大不小的立了几次战功,可是,越到后来,他就越丧气。敌方训练有素,武器精良,就地取粮,补给可靠,可是反观自己一方,却因为长久没有战事诸事不顺,兵士缺乏训练,武器大多生锈,食物药品等补给迟迟不到,眼看着手下的兄弟们因为各种原因一个个死去,他的斗志也被一点点侵蚀。最后被叛军总攻的号角彻底打败。他也不想逃的,但是架不住顶头上司都带头逃跑了,他也只能跟着流窜到山林里,毕竟,家中还有娇妻弱女等着他回去呢。
“大名府就这样失陷了……”柳震升狠狠的灌了一口酒,“他奶奶的,这帮子朝廷官员都在挺尸么,要粮没粮,药物缺乏,最后连箭枝都送不上来,让我们怎么打,怎么打啊。”
他的两只眼睛瞪成铜铃:“可是这样回去,也要以逃兵罪论处,就算不死,这辈子也就完了。以前我想不通娘为啥不让她的亲儿子学武,现在我全明白了。奶奶的,冲锋打仗背黑锅的都是我们,在后方指手画脚坐享其成的反而是他们。”
他的话引起一片共鸣,跟着的十几个兄弟也都大声的咒骂起来,直隶湖广甚至还有四川话,会成一场大合唱。铃兰在一旁默默的听着叹着,这世上永远有不平等,并不只是她一个人命背。
柳震升又说:“我们还算是好的,在大名府坚守了一个多月,哪像昌州的郝建仁,夜里直接开了城门将城池拱手让人,真是没种。”
铃兰恍然大悟,怪不得昌州沦陷的这么快,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发生,原来是出了内奸。她忽然想起郝太太不就是德妃的侄女么,只怕早就和平王暗中互通消息了,自己还从他家打探消息,真是猪头。
有柳震升他们同行,铃兰四人组的境遇好了很多,至少再不用为吃的发愁,车子坏了有人给修理,铃兰也不用赶车了。
车厢里格外的安静,常常一整天也不闻一言。安哥儿像是忽然长大了,不吵不闹,静静的依偎在太夫人的怀里,太夫人更是除了叹息了一句不知道栾儿他们怎样了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饶是官道平整,坐了几天的马车也觉得身子颠的快散架了,铃兰艰难的挪动了一□体,默默的计算着路程。
太夫人突然问安哥儿:“安哥儿,你想不想和叔叔一起骑马?”
安哥儿兴奋的点点头,太夫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