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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莫再求情了,若我放过你,那叫你来偷墙根的,该如何处置你?我既然将你发现了,又不动你什么,便放了你走,他该做何想法?”秦云衡的笑声轻轻响起:“他手底下却比我狠那么一些。对他来说……莫说你那根舌头不值钱,连你的命,都值不得半个钱!”
那奴子的声音都抖了起来:“郎君,小的统统都说,求您……”
“你是要你的舌头,还是要你的命?”秦云衡打断了他的话:“你若老实说了,我只断你舌,将你送到极远的地方,保他找你不到。再与你些钱财,你也好讨房妻子过日子。若是不说……我便将你打昏送到他那边去,看你还有没有命醒来!”
外头磕头声又起,十六娘在里头椅上坐着,只觉心烦得难受。便开口道:“不必与他多说了,这样不知好歹的,何必还为他思虑这么多!”
“慢,郎……郎君!是乔娘子叫小的多观察娘子的!小的听了不该听的,然而到底未曾与人讲,还不算酿成大错呢!求郎君千万莫将小的送……”
他话音未落,便是一声惨叫。
“断了这舌头,你的命,却也保住了。”秦云衡冷声道:“可我若是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话,你的舌头便就白断了!”
话未落地,秦云衡便绕过屏风回了内室,从匣中取了一个小瓶子,转身出去了。想来那是止血的粉末。
外头宁静了片刻,随即听到了那奴子模糊不清的言语,大抵是多谢郎君饶命一类的。
十六娘终于松下一口气来。她是素来不喜与人为难,然而见她好性子便这般作弄的背主奴,又有什么堪怜的?
“滚!”秦云衡喝道。
衣料窸窣响动传来,想必那奴子滚爬起来,已然要奔出去了。
然而在门响之时,秦云衡又补了句话:“你去找秦德,他最会疗外伤。这粉末一时止血,可不好生上药,伤口终究难愈。”
那奴子支吾应了,过得一阵子,秦云衡转身回来了,自去屋内支起的盆中洗净了手。
“这舌头断了不是寻常伤法,你叫他这么走了,岂不是叫人生疑?”十六娘道。
“秦德知道那‘疗外伤’是什么意思。”秦云衡在她身边坐下,声音平静已极:“这世上,唯有死人是不会泄露秘密的。”
“……奴原以为郎君不是那般狠心人!”十六娘有些惊愕,然而到底并不反对。
“治军之将,哪有不狠心的。不过是个奴子罢了。”秦云衡伸手揽了她腰,却换了一副腔调:“背还疼么?方才是我太过情急了。”
十六娘看了他一眼,靠了他身上,合了眼细细嗅闻,道:“二郎身上尽是奴身上熏香味道,这可怎么办?”
“那有什么的。”秦云衡同她依偎了一阵子,才道:“我这儿有些药膏,你往眼睛里抹些,待会儿眼眶红了,旁人自道你我再吵了一架,便不会想到这一场。”
十六娘微微笑了,伸手搂住了他颈项,道:“奴好好做着娘子,如此却弄得在偷情一般啊……”
“偶尔这般,不也有些意趣?”秦云衡侧了脸,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道:“表妹今日至我室中,可是有心相许……”
“表兄这话叫人羞得很!”十六娘也觉得有趣,垂了头,故意出几分娇嗔之意:“奴已然在这儿了……”
“表妹这般说,便是许秦某一亲芳泽了?”眼眸望着她,秦云衡脸上几分促狭微笑。
“表兄切莫如此!奴不是这般人!”十六娘戏谑着推他,却叫秦云衡一把带进了怀中抱到了卧榻上,感叹道:“我从前可未曾叫你表妹的,如今这样喊,倒也别有一番感受。”
“……私通么?”十六娘咯咯笑了:“奴从前不知二郎有这般喜好。”
“是你的话,怎生都好。”
“若奴嫁了旁人,二郎会与奴私通?”
“若你嫁了旁人,可会答应与我私通?”
“……若是旁人,定然不。若是二郎……”十六娘想了一阵子,垂下头道:“二郎也先莫怪奴心贱,只是,若是奴自己真心喜欢的男子,给他多少,都是可以的。为了那个人,死都是可以的……区区名节,算得了什么。便是真叫奴伤透了心,想要不再喜欢,不再在意那个人,都是做不到的。”
秦云衡默然良久,终于啜上她柔软的唇。他的吻极小心,辗转游移,却轻巧柔和。
心里头有那么多话,想同她说,却不能开口。
他已然同她剖白过心迹,可情话,纵使再多,如何能弥补她心里头缺的那一块儿?他不是看不出,她的心里头还存着芥蒂,便是欢笑,便是亲热,终究是割不去,抚不平。
人心里的东西,最容易存进去,却最难放下来。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有些记忆,如今想起来自然心头难受,可无论如何,那段过往,也无法彻底消弭。他和她这一世,日后再如何,也都有了瑕疵,改不掉,覆不掉。
这吻,缠绵得几近绝望。
然而这一吻尚未停息,外头便传来了匆匆脚步声。那来人在书房门口停了,叩起门来,却是侍剑的声音:“郎君,郎君,您可在么?”
秦云衡微微蹙眉,坐起身,又扶了十六娘起来,替她理了理鬓发,方应道:“在!如何?”
说着话,他便往外室过去——这书房是三进的,第一进里摆着些会客时的坐榻,第二进便是书桌同数排架子,摆了古玩闲杂与他常看的书的,第三进便有一张便榻,外加平时不甚翻动的书本。十六娘听他训问奴子时是在第二进里头,如今→文·冇·人·冇·书·冇·屋←却在第三进,又不敢贸然出去,外头的说话,便不甚听得清了。
只是,反复出现、偶尔清晰的一个词,还是叫她心底下一颤。
“乔氏”。
她,又做了什么了?
须臾,秦云衡匆匆而回,开口想说话,终究却有些犹疑:“乔氏……临盆了。”
十六娘一惊:“若是按日子算,总还有一个多月呢。”
“按什么日子?”秦云衡冷笑:“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有的身孕。今日说是馋蟹吃,便闹起疼来,如今已然见红了。那边的婢子也只好来禀报的。”
“如今夏日,吃的是哪门子的蟹啊。”十六娘道:“再者有身子的人不可吃蟹,便连奴也知道,她这样,是有意要作出模样来?”
秦云衡悠悠叹了口气,道:“她再不做样子,日子到了,也还要生,更是为难。如今我却为难了,这孩儿,我认是不认呢?”
“既然不是二郎的亲子,那还有什么好认的?”十六娘脱口而出,可话语出口,方才觉得不妥:“奴只是这么一说——不过,倘不认,当初抬她回来,也便是一桩笑话了。”
“……且不说认与不认,我如今,是去,还是不去?”秦云衡叹气道:“若是不去,未免叫人看了我太过绝情,若是去……”
“……奴看,二郎还是去。”十六娘话说得有些艰难,却字字认真:“如今,二郎正要做出与奴反目的意思来,正巧她生了孩儿,二郎也好借机,‘复宠’于她。乔氏虽然机灵,然而狂喜之下,也难免会露些行迹。说不准能套出些事儿来。”
秦云衡像是听了什么鬼话,面色登时沉下来,然而却未曾反对,许久才道:“你这样说,就不顾虑,不难受?”
“……顾虑是顾虑的,然而,二郎若与她曲意,那是为了奴的名声。奴……岂有再吃飞醋的道理。”十六娘的声音越来越轻:“再者,她……她这个月,也,也不能同二郎做什么,奴……不妒忌便是。”
秦云衡咬了牙,许久,竟道:“你去看看吧,我便不去了。”
“什么?”
“便是要做出与你反目的意思,也不同于我要与她如何!便是不去,又能怎的?”
“二郎自己不也说了,不去,太过绝情……叫那人看了,绝了用她对付你我的心思,说不定反而要找个更厉害的角色来!”
“这是你过虑了。以我对那人的了解,他但凡觉得已然达到了目的,便不会太多纠缠。只要你我看上去着实反目,随我如何待乔氏,皆不要紧。”秦云衡道:“就叫乔氏在府上过了头个月吧,之后,我还打算把她送回给大郎呢。”
“这……”
“至于那孩儿,我自当留下。”秦云衡微微勾起唇角,笑得发狠:“他有心叫我做这便宜阿爷,却不想他这骨肉生下来便是个贱籍!留在府中,待到长到十来岁,却也恰好可以再送了他,伺候你那堂姊生的儿郎!”
“二郎好歹是亲叔父。”
“是啊。”秦云衡点了点头:“我自会待那孩儿如同亲侄儿,只是我常常不在,倘是个儿郎,便叫三郎好生带着吧。”
“三弟?”十六娘失笑:“谁家儿郎子跟了他,不得……”
秦云衡觑了她,却见她面上笑意瞬时停竭:“奴……知晓了。”
儿郎子
十六娘在乔氏居所的正屋中坐了许久,茶吃过两盏,里头女子声嘶力竭的痛呼惨叫声却未尝有片刻止歇。
她做娘子的,在一个奴籍贱女分娩时亲至,那是极为亲厚体恤的表现了。然而说到底,她心下头真真念着的,还是来瞧热闹。
她从不曾对灵娘怀有什么好意,想着秦云衡的安排,心中更是多少有些看戏的念头了。
这兄弟二人,对付起彼此来,是一个比一个阴毒。
她有些不耐烦地用指甲轻叩桌面,又催了助产的婆子道:“怎生还生不下来?如何这般麻烦?”
那助产婆刚刚从内室里头跑出来,双手是血,极为狼狈。然而家主娘子问的话,她又不敢不答,只得道:“这……这女子头胎生育,原本便是极难的。再者这位……她这胎儿,也太过大了些。”
十六娘心下一动,抬了头觑她:“太过大了些?”
“娘子莫急,莫急。”产婆用袖子拭了拭额上的汗,道:“是女医摸了她腹腰,推测出的。然而奴们尽力,定叫母子安泰!”
“那便多谢——只一桩我想不透啊,姊姊,”十六娘装作极是单纯无辜的模样,道:“如何会太大了呢?莫不是这十月胎龄,进补太多了些?”
“方才女医说,大抵是吃错了什么东西,这孩儿原本十来天前便该到日子了……如今孕程长了,自然难产。”
十六娘一怔,产婆刚刚无意说出的,便是她有心探听了很久的话!
秦云衡特意要小厮们去找了不相熟的女医同产婆来,要的莫不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烦劳你们尽心了。她与孩儿若是均无恙,咱们自然不亏待你!这话也烦劳带给里头几位!”
那产婆原本已然又累又急,然而听了这话,脸上却瞬时开了朵花儿出来,应了一声,喜滋滋转回去接着忙了。
十六娘捧了已然喝空的茶盏,啜了却未啜道茶水,不由失笑:“拥雪,去再与我点一盏茶来。”
可拥雪的表情却有些恍惚,挨了她轻轻一掌,方晃过神儿来:“娘子!这乔氏……”
十六娘将食指比在唇边,拥雪打了个寒颤,忙捧了茶盏出去了。
待她吃了四五盏茶,又熬不住饿去用了晚膳,房中连灯烛都点起来时,内间才传出一声欢呼。紧跟着,那前头出来的婆子又跑了过来:“娘子!生了,是个儿郎子!”
“儿郎子……”十六娘点了点头,心底下想笑——真好,是个儿郎。按二郎的念头,这孩儿往后,可会是个视嫖赌玩乐为命的混帐。这般脾气,若是秦府的小郎君,倒也供养的起,可身在奴籍,却只能做个混吃混喝的癞头。
只不知道,到得那时,这小儿郎的生父,看着自家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