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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不成你自称是做叔父的,也要告诉她?”
“这随你。不过,我以为,你只需暗示便好了。该懂的,自然会懂。”
十六娘缓缓点了点头,她心里头已然有了计较——秦云衡要把大家都知道的,伺候过自己的女人给秦云朝,那自然是需要个理由的。这二人有私,便是再好不过的借口。
这话自然要叫阖府下人心里头清楚却不敢说出去!反正,自打有人传她与秦云朝有私之时起,秦云衡便已然丢了够大的面子了,如今将与人私通的女子,从正房嫡妻换做无名无分的一个歌伎,反倒是捡回个便宜来。
而府中帮着秦云朝的,见到这一幕,除非是傻得猪油蒙了心,否则总知道自家郎君娘子是不是看不出人手腕的蠢货!就算碍着手足亲情与面子,拾掇不了秦云朝,叫他们生死不能,那还不容易么。
“那么,奴便去筹备。”十六娘轻声道:“近来奴都不常去阿家那边,虽然有你替奴说着,总觉得十分不好。不是个做儿妇的道理呀。适逢这寿辰……”
“你便多去阿娘那边儿问问,她大抵是要对你使些性子,这样才真。可你若能忍辱负重,不与老人家计较,到时候办出像样儿的寿宴,咱们的戏便更要精彩几分。”
十六娘扑哧一声笑了:“你就会指着奴去扮苦情!被不知情的阿家痛骂,实实是个贞洁女子的儿妇,难不成不该去自悬柴房么?”
“那是痴愚女子。”秦云衡道:“你试想,惹了夫婿与阿翁阿家不快,但凡未曾被休出门去的,不思好生伺候着维护家中安宁,反倒一死了之,便是显了自己节烈,却不全了大义,也不是为人子媳孝顺之道。”
“做个女子,没有什么是不难的。”十六娘叹了口气:“也罢,我便若二郎所言,演出这么一场戏吧!只是,二郎的计划,可否与奴细说?”
秦云衡踌躇半晌,道:“看看门窗可曾关好。这事儿,一句话都莫要与旁人提。”
宫中赐
次日,十六娘果然一改这些日子的萎靡,去了秦王氏处问早。
几个随侍的婢子,并无一人知道郎君昨日来访是说了什么,但见娘子今日气色略好,对了个眼色,也便跟快了几步。
十六娘听得后头脚步声与前些日子不同,唇边微微一挑,也不说什么,只是接着走过去了。
秦王氏自然知道其中情委,见十六娘如此,当着几个下人的面,却是冷冷一笑:“你还知道来?是念着我是你阿家呢,还是念着我是你姨母,抑或是气我还没有死呢?”
十六娘登时跪了下来。她当然可以不这么做,然而不苦情,如何能保得住那一日对秦云朝狠狠一击的成效?
糟蹋她名声的人,她一个都饶不过!
“跪下做什么?”
“阿家,儿冤枉。”十六娘低声道:“阿家信也好,不信也好,儿的清白天地鉴日月知,是不会……”
“你若真是清白,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却急着嚼什么嘴!”秦王氏微微摇了摇头。她这话语,若是在旁人理解,怕是在讥嘲儿妇,可十六娘听着,却别有一番滋味。
“儿省得!左不过一个月,定能叫阿家看到儿清白。”十六娘道:“且不提这个,阿家生辰在即,儿想着,总该叫王家的亲眷们来会一会……”
“不必了,府中闹出了这般事情,我还有什么脸见亲眷们?莫说我了,便是你阿娘,也该将一颗心操碎了!你若是有心,还是回家中去住一阵子,讨她原宥吧!”秦王氏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虽然知道一切都只是演戏,可十六娘看着秦王氏对着自己使出原初只对下人用的手势时,胸口还是闷生生一疼。
但抛去这个不谈,她也还有旁的疑惑——秦王氏叫她回家是什么意思?这多半不是如旁人所想,是叫她回去同母亲认罪!秦王氏和她都清楚,她这“秦裴氏”娘子,做得无可指摘,根本不需要回去向母亲辩白!做阿娘的,又怎生会不清楚自家小娘子的秉性呢。
难不成,裴家有事?
十六娘想着,猛地打了个寒颤,倒是将堪堪跟在她身后的踏雪吓着了:“娘子这是怎的?可是觉得冷吗?”
这大夏天的,若是还觉着冷,那是要病了吧?十六娘心中默道,终究还是摇了头:“去替我备车,阿家叫我回娘家住个几天。要选好车快马,越快越好!”
踏雪登时愣在当场。娘子要归宁,那自然不好拦着,然而此时,府上刚刚多了个不知身份的小儿郎,老夫人也转眼要庆贺生辰,娘子却要走——走也罢了,还要走几天!
统共剩下十九天,娘子这一去,便是往少里算,只住三天,待来回折腾收拾休息,也便只剩下十五天可以用来筹划老夫人的寿辰了。
可娘子的命令她哪儿敢不尊。她可是自恃家生子身份的,处处要行得端坐得正,好给那些买进来的婢子做表率的!再者,娘子话中还提到,要她回娘家小住的是秦王氏,那可是这府中的老天爷!
想到昨儿郎君来时无怒无喜的神色,踏雪的心直朝下沉。她如今简直恨死了自己那一句多嘴——不说能如何呢,若不是她没说清楚,娘子和郎君也许不致如此呢!相比对秦家,她并不是死忠于十六娘的,可一个忠仆,哪里能盼着主家不好!
跺了脚,她还得给十六娘预备马车去,候着她拾掇些闲杂东西便好回裴府。可十六娘急着回家去探看是不是出了事儿,哪儿还有心收拾东西?两府同在神京,她嫁过来时便有衣裳首饰留在娘家,此时便是直接去了,也不愁没的用度,是而踏雪的马车备好时,十六娘已然换了行路衣裳到了。
此次归宁,十六娘并不曾事先打好招呼。她马车到了裴府门前,才有两个家人,匆忙迎出来,然而面色上却不见对她的怠慢:“十六姊怎生忽然回来了?也不同咱们说一声,手忙脚乱,叫人笑话了去!”
十六娘摆摆手,道:“想阿娘了,那边也没什么事儿,便回来住几日无妨,阿家也同意了的。”
两个家人自已开了门。十六娘下车,秦府的车夫却还记得问一声几时来接。
“不必来接了,”十六娘道:“我住个几日,待要回去,裴府也自有车马送我的。”
那车夫应了,便行了礼,掉了车马,一甩鞭儿,脆脆的一响在空中尚未断音,那车马扬起的尘土已然渐渐远去了。
十六娘看着马车走了,方才进了裴府。
今日并不曾有谁特意来迎她,府上似乎一切平静。可不知是不是秦王氏的说话给她的影响,十六娘总觉得这府邸里今日有些奇怪。
路过乐伎下人们的住所时,没有管弦声;路过阿爷几位姬妾住所时,也不曾见到她们与小婢子们在庭院中戏耍。夏日浓荫里隐匿的鸟雀叽喳声,竟听得分外清晰。
这宅子……有种已然无人居住了的荒废气息。
倘这儿不是她自小熟悉,闭着眼也不会走错道的府邸,她定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走到了狐仙的幻境里头去。
过了花圃,十六娘这才听到有人的话语声。
回头与拥雪对个眼色,主仆二人心里更有几分上下不安——怎么这地方却热闹呢?若是她阿爷阿娘有事儿,总该将上下老小召集到厅堂里头去说,再不济,也该在他们的主院儿里。
可这临着花圃的,分明是六姊的居所。
难不成……
十六娘觉得一股寒意从自己心底下漫升上来,她并不曾打寒战,只是周身都止不住地抖了起来。
六姊那孩儿!
她攥了手,疾步朝着院子进去,却在门口与个婢子撞了正着。这婢子十六娘有些眼生,只知晓这是一直在六姊身边伺候的,见她行色匆匆,便想伸了手扯住她,好生问问怎么了。
那婢子抬头,见了她,却是一哆嗦,紧跟着行了一礼下去:“十六姊回来了?可见了郎君娘子?怎么……”
“我自偏门进府,自然先过这里。这儿怎生如此热闹,旁的地方却不见人?”
“……”那婢子咬了咬牙,低声道:“十六姊出府可再莫说——咱们六姊的那……那娃儿没了!”
果然!十六娘深深吸了口气,颤着音,问了自己想问的一句:“怎么没的?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奴一个小婢子,知道的不多,也说不清——只是这事儿有两三天了,六姊始终卧床不起,奴也只得伺候着。十六姊若想问清楚,那得要去寻娘子问问……”
十六娘的嫡兄们虽然早已娶妻,亦未曾与家中分开单过,然而几位嫡嫂,有的身子不大好,有的天性疏懒,有的更是清楚裴王氏性情是而不去讨嫌,因此,这裴府的大权,仍然是牢牢掌控在十六娘生母手上。这婢子口中的“娘子”,还是裴王氏。
“我阿娘在哪儿?”
“她早晨来过,现下大抵要回去理些家事吧。”婢子猜测道。
“那么我先去了。六姊这儿——你们须得照顾好了。”十六娘想了想,也还是加了最后一句。
她虽然不喜欢六姊,可如今六姊这胎滑了,宫里多半也知道消息。这般,她便不光是得罪不得了,甚至还有几分需要好生眷顾的意思。
那婢子原本便是伺候六娘子的,见惯了白眼,连着看到十六娘都有些害怕,可见了她有这样意思,自然喜出望外,妥妥地应了。
十六娘这次去见阿娘倒是顺利得很,裴王氏已然梳洗好了,慢条斯理翻动着一本册子,也不知那是什么。
“阿娘,六姊她……”
裴王氏抬了眼看自家幼女一眼,放下了手中的笔,道:“今日忙匆匆的回来,可是你阿家的意思?”
“是呢——阿家知道咱们家的事儿了?”十六娘极不见外地蹭到母亲身边,紧贴着她坐下。裴王氏喜用的香料十多年都一样,她身上有一股十六娘极为熟悉的暖香,却又带着几丝橘花的清凉……
“否则如何会叫你回来呢。”裴王氏舒开了眉,轻叹一口气:“我原先也挺记恨这六娘的,现下看来,却也是个苦命孩儿。”
“谁说不是呢,”十六娘看着自己阿娘写了不少东西,许是累了,便站起身为她轻轻揉肩:“阿娘,她那孩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里头赐下了东西,点名是给她的。”裴王氏道:“便是知道其中有诈,那又能怎的?难不成能拒绝么……再者,送东西的宫使里尚有你十一姊的人,也不知她是被逼的还是怎么,总之,咱们是万无法子,只能……”
“赐了什么?饮食?”十六娘道:“那定是姚皇后做的呀……她如何能容六姊有孩儿,如何能许十一姊可能接来个外甥充作自己骨肉呢。”
“你便是知道姚皇后动了手脚,也没的证据,怎可乱说?”裴王氏道:“十一姊已然将此事道与至尊了,好与不好,至尊他自己心里头清楚。”
十六娘一颗悬着的心啪嗒放下了一多半——至尊子息单薄,便是这孩儿入不得皇室宗谱,也不得叫他一声阿爷,可究竟是他的骨肉。
而皇后连这样一个对大位毫无威胁的孩子都不放过,至尊听在耳中,心头会是什么感受?想必,那些宫妃们怀着怀着便滑了的胎儿,都找到怨主了吧……
至尊对姚皇后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可要废了她,除非是对她的愤恨已极,再碰上她犯个大错才能够的。而六姊失掉这孩儿的事,虽然不能算作姚氏的大错,可到底也能叫至尊更厌恨姚皇后几分。
姚皇后女德不修,一俟被废,姚家的势力便是不被铲除,也要很挨一番重击了。这对十一姊与裴家秦家,都是莫大好事。
至于六姊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