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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他们夫妇间的小乐子啊。
眼见着房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十六娘只得咬了牙,道:“你要如何?”
“这是对夫君说话的口气么。”秦云衡在踏雪取来的温水中浸了帕子,又提起,道一声“闭眼”,将帕子覆在十六娘面上:“你既要冤枉我,我也没那好性子与你解释。只叫你看看随意叫别人难过的后果罢了。”
“……你……”
“你不是累了么倦了么?我替你卸了妆容褪去衣裳,你自应承着便是!”
“我不想!”十六娘猛地掀了面上的帕子,道:“今日我便是不想见你不想与你说话,若不是阿家寿宴,大郎又说那般话侮辱于你,我才不会和你敷衍!如今我求你,你出去可好?随你去找谁——不是要将灵娘送去出家么?这最后一夜,多少也值得珍惜!若真是要扮个因为深深在意她所以不想为难她的痴心郎君,那么府上多少婢子,随你用,我也不拦着!只是你不要再与我纠缠!我看着你,便想着你同灵娘说的话!什么看得出女子的心意,你看得出的,唯有她的心意吧?怎生我一片心意与你,却比喂了狗还……”
秦云衡正看着她,他的眼里,有明显的愤怒。
十六娘最后几字不曾出口,却被他狠狠吻住了口唇。
若是平时,有这样的狎昵,她骨头都会软的。可这唇舌缠绵的一刻,十六娘竟瞅了空隙狠狠咬了下去。
秦云衡吃痛,闷哼了一声,一时却也不敢抬头——他下唇被十六娘咬住,疼得厉害。
及至十六娘松口,他以手背擦拭,却见手背上一片红。口中带着铁锈气息的温热液体,那分明是面前愤恨瞪住他的十六娘的杰作!
“我待你太好了是么?”他的声音沉下去:“我顾忌你的心意,怕你难过,怕你委屈,你心里头不舒服,冲我使性子我也生受了,如今你却给了脸上头?”
“你还顾忌过我的心意?只有你心里头才觉得你待我好吧?这样的恩德,奴实在是承受不起!”
秦云衡看着她,紧紧攥住的拳头亦在颤抖。他忍了片刻,突然将十六娘从妆台前扯起来,猛地推甩在榻上,压了上去。
十六娘想推开他,身体在他下头扭动得像是跳到了岸上的鱼,然而她怎么拗得过一个愤怒的男人呢。
这一次亲近,实实堪称惨痛。
秦云衡从不曾这样毫不思虑她的感受……他的凶暴蛮横,像是一场永远不会醒的噩梦,又仿佛是冥间的惩罚,要拖着她下火狱去。
事毕之时,她已然木了。她安静地躺着,一双眼平视,却没有任何神情,没有欢悦,甚或也没有愤怒,连悲伤,都不曾有。
秦云衡喘着粗气,直起身体,看着她这般,却是愣了。
许久,他伸了手,去轻轻碰她沾濡着汗水的脸庞。
十六娘没有躲开,却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他的抚摸根本不曾存在——或许,他这个人,从这一刻开始,便不再存在于她的眼中了。
“阿央?”
他的声音没有底气,甚至还有些惊慌。
她终于动了眼珠子,只是看他一眼,便闭了眼,侧过了头去。
那真的只是看了一眼而已,这目光中没有半分对他的排斥,却叫他从心尖凉到了底。
——她,像是看不到他。
他躺下,将她紧紧拥进怀中。是后悔了,是悔得胸口都不再能泛起酸痛……一遍遍念着她的名字,轻轻吻她的脸庞耳垂与脖颈,温情地与她贴了面颊久久不语,这些法子,可以试很多很多次,可没有一次,能叫她稍有回应。
他慌了,便想将她揽得更紧些。年轻的女郎柔滑温暖的肌肤与他的身体紧紧贴合,他甚至能感受她的呼吸与香气。
“阿央……”他几乎是央求般开口:“你,你不喜欢我了吗?”
她依旧是不回答,明明尚未睡着,可偏就不回答。
那一瞬,他突然感受到,似乎是很久之前,他对她说出自己更喜欢灵娘时,她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当真是……心若死灰。
而这一切,全是他自作自受!
遭报应
“说起来,已经要入秋了。眼看着这藕花也残了多半。”十六娘顿住脚步,道。
她身边俏丽的胡姬亦停了步伐,道:“算来奴与娘子相识,也有的多半年了呢。”
十六娘颔首,微微一笑。经了昨夜的事儿,如今石氏能来陪她,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了——十三堂姊显是暂时不会踏足这叫她伤心的地方,且石氏又乖觉,不会说叫人难堪的言语。
关于前一晚上,她是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愿记了。
似是照应她的心意,前一夜是好一场风雨。待醒来时,满园的荷叶都有几丝转黄。
有她在园子里头,奴仆们也不方便来打捞残荷,池塘中四处漂着些坠落的荷瓣,叫人心里头晴不起来。
“这多半年,奴是看着娘子,日渐历练起来的。”石氏道:“如今遇到这般事情亦能顾着府上颜面,却远不是当年的小娘子能做到的了。”
十六娘有些诧异,以她对石氏的了解,这般说出来对她自个儿无甚裨益的话,石氏往常是决计不说的。
今天她是怎么了?心里头转着念头,口上,她却道:“我总念着不能叫府上丢人。”
石氏轻声笑了,正欲再说什么,却猛地变了脸色。
她的眼直勾勾盯着水中,面色发青,唇瓣微微颤抖。十六娘转过头顺着她目光看去的一霎,更是惊得尖声惨叫,连退数步,跌倒在地上。
水中,赫然是灵娘。
她的眼睛是闭上的,面容几可称为安详。
可她面上的妆容已然被水浸泡得无影无踪,唇上血色全无,唯独额心明红花子贴衬为一朵小小的莲,颜色犹未改,竟是灼眼得诡丽!
“她……她……来人!”十六娘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高呼道。
踏雪拥雪两个原本便是跟着她的,前一阵子看着她与石氏有谈心的意思,便自避开了去。此时听得这厉声的惨呼,忙忙地跑了来。十六娘拼了全身力气喊出这一声,早就是浑身打颤半句话也说不出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死去的人!从来不曾想过,当生命从一个身体中消逝之时,这具身体,会是这般冰凉可怖……那次遇袭,那车夫的尸体她只看了一眼,犹自畏怖不已,而如今,灵娘的面容,她甚至还仔细看了,连肌肤下隐隐透出的青色都瞧得分明啊!
她抖成一团,缩在拥雪怀中,石氏也稍稍镇定了些,虽还说不出什么话,却也上前,轻轻拍抚她肩头。
踏雪却是胆大,走了两步看了看,虽然神色亦是畏惧,可到底不曾如十六娘般失态,她蹙了眉转过身:“娘子,此事去请郎君与老夫人吗?”
十六娘抬了眸子,看她一眼,只知点头了。
这灵娘,算不算她和秦云衡害死的?
踏雪走得快,秦云衡亦来得快,身后跟了一大拨奴子。一到便遣人用捞荷叶的搭钩勾连了灵娘身着的衣裳,将尸体逐渐拽到近前来。
十六娘将头脸转过去,她根本是不敢看的。
尸体从水中拖出的一刻,那水声叫她猛地打了个寒颤,道:“你们,你们快收拾掉!我怕!”
“无妨的。”秦云衡这才转过身来,将她从拥雪怀中拽过来,道:“她便是化了鬼亦不会缠着你,冤有头债有主,谁把她逼到这一步的,她自己总不能还不清楚!”
“……”十六娘抬了眼看他,复又垂下头去,仍是不言语。
有那么一刻,秦云衡有些后悔,自己或许根本不该过来!
若是不过来,至少不会知道,就算是这样畏惧的时候,她依然不想搭理自己……
最后还是松了手。十六娘立时便自站直了,倒是再没有什么害怕的意思——是赌气给他看?
灵娘会死,这事儿既要报到官府,亦要追究府中下人们的。便是无有吩咐,灵娘如今是这样重要的一个人物,怎么能不看好她?
吩咐奴子去衙门,秦云衡方才回头看了十六娘。他已然不知道如今该怎么和她说话了,若是如从前那般亲密,再经她不理不睬一遭,那该如何是好?可他又偏生只会用那样口气与她说……
忖度许久,他才道:“婢子们没看好灵娘,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吧。”
“奴觉得该赏。”十六娘却答了他一句,全然出他意料:“人要死,那是拦不住的。她今儿死了,人人皆知昨日之事,不是正遂了你心愿?倘过了几日再死,昨日之事叫人忘了,还需费口舌解释呢。”
“我原意是叫她出家……”
十六娘毫无笑意,却勾了勾唇角:“那与我何干?既然说了由奴处置,郎君何须多言。”
秦云衡一口气噎在嗓子里,看了她平静面容,却叫他自己连呼吸都颤:“那便随你。这地方不好看得很,你一个女子,到底不要多留,先回去吧……”
十六娘微微颔了首应承,然后拽了石氏便走。她走得很快,仿佛只有这般才能叫心头的慌张减少些——出去好远方减缓了步子。
“娘子这又是怎的了?”石氏不知昨夜秦云衡与十六娘的冲撞,见他们如此,不由大为诧异:“素来不都挺好的么,今日……”
“素来?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转过假山,确信秦云衡他们看不到自己,十六娘终于停住脚步,面色还有疾走时染上的微红,道:“莫提他了,我不愿想这个。”
“可他说的话,到底在理呀。这灵娘的事儿,怪不得娘子……”
“那我自是听的。”十六娘挤出一个微笑,道:“便是他叫我罚那些下人,我也照着做。方才那般说,不过赌气罢了……我是他娘子,总须顺着他。便是不愿搭理他,可面子上,多少也得过得去才成啊。”
“咳,既然不愿,那咱们便不提这个也好。”石氏看着她,许是看出她所言非虚,自转了话头:“月掩回来可还好?”
十六娘一怔,不意她提到猫,失笑道:“月掩能怎么不好?说来也奇了,它在我这儿,便是掉毛生病,眼看着不行了。可你们喂了什么?昨日它扑了灵娘跑回来,倒比往日更肥了些。”
“这猫儿也会害思乡病呢。”石娘子眨眨眼:“它同我们可不一般——那是五郎托了人从故国带来的猫儿……不比我们,是生长在神京的旧人啦。”
“你们难不成喂了什么稀罕物儿?”十六娘道:“不过,我尚有一事想问,那猫为何要扑灵娘?是你丢了它过去么?”
“奴哪里丢得准。”石氏道:“不过是奴记了灵娘素日所用香料,五郎他……”
“你们把猫带走,便是做这个去了?”十六娘惊道:“若这般说,难不成先前猫儿发病,也是你们……”
“这却不是奴做下的了。”石氏忙道:“月掩病了,那是凑巧,可奴带它去五郎那儿,五郎却想了这么个计策,算是为娘子出气……猫鼻子倒也比人的灵光些!常常嗅闻的味道,那是不会差的……”
“那自然。”十六娘叹道:“如此,我要多谢五郎了。昨日的事,若不是他有心助我叫灵娘出丑,歪打正着救了灵娘一条命,那场子当下便砸了……”
“这值得什么谢?”石氏笑道:“我家五郎素来也只是个古道热肠的,他既然喜欢帮娘子的忙儿,我这做阿姊的也不能拦着——说来娘子的年岁比五郎还小些,倒与我家嫁与康氏的小妹子是同年生人。”
“你这般说话,却是那五郎把我当自家妹子?”十六娘斜睨她:“我可生得不似是胡人吧?”
“娘子怎生也不会似胡人的。”石氏道:“然而性子有几分像,我家那妹子,也是个宁折不弯的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