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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突然沉默了,沉默后发狂的跳下床,开始翻箱倒柜,林少伟问什么都不回答,最后终于找出了那两封信,通读过后苏子陷入的良久的沉默,然后看了看林少伟,眼睛有些湿润。
“少伟,苏二小姐也许不知道之这毒器原为何用,但她知道要拿它做些什么——”
“什么?”
“还记我去年冬天说我要私奔的那两封信么?我念给你听——第一封是这样写的——”
在林家食之无味,夜不能眠,与其如此,不如一走了之,乐得清静。此生若能与心爱之人常伴左右,就算一走天涯,也此生无憾。
林少伟看看苏子,苏子又继续念着第二封信:
日前写给姐姐一封信,料想早已落入他人之手,为我惹来一身事端,也罢,只是过程不同,结果相同罢了。妹妹如今下堂在所难免,只是给苏家丢人,不希望姐姐来看着,请姐姐无比晚来些日子,如果姐姐到了苏家的时候妹妹还在,请把我接回苏家。
轻轻扣起两封信,苏子抽了一口气。
所谓私奔,兔爷和薛潜不过是众人臆想的产物,这件事从一开始就定错了性。
苏子写下的不是通奸信,而是遗书。
“一走了之”,不是私奔,而是自尽,怕是苏二小姐无意之中得出金钗的秘密,以为上天如此安排,于是选择了在心底“和相爱的人相伴,一走天涯”,命至黄泉。
第二封信则说的更加明白。那时苏二小姐已经为自己选好了服毒自尽的日子,怕就是下堂之日,苏子林少伟穿越过来的那天。
一身红色大袍格外招摇的苏二小姐,早已做好上路的准备了,“过程不同,结果相同”,同是一死,只是请苏眉“晚来些日子”,那时若是林家尚未处理她的尸首,就请姐姐“接回苏家”——
今时今日,每字每句,似乎才有了真正的意义。
自负若此冰清玉洁心气极高的冷淡女子,若不是突然被来自未来的他人所穿,怕到了今天早就香消玉殒了。
苏子的穿越,成就了苏二小姐的死。
她却代替苏二小姐,承担了这之后种种的活罪——
“早些睡吧,你明天一早就要上路了。”苏子微微笑,林少伟一言未发,只是将苏子的手紧紧握着放在胸口。
明明只是熟秋时分,他已经闻到严冬的朽败。那白雪下覆盖的黑暗,总有一天会大白天下。
只是不知,他们个人微不足道的命运,在这融冰的洪流之中,会被冲刷到哪里?是撞上岩石一片粉碎,还是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答应我,为了我和孩子,你要平安无事的回来。”
“那你也要答应我,等我回来的时候,你和孩子都要平安无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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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苏子并没有站在城门口为林少伟和林子茂送行,因为那么做仿佛就是在预示这将是一去不复返的不归之旅——
她不要。
她宁愿将此想象为送孩子上考场,打个车儿的功夫少伟就会回来,可是她和林少伟都深知,这一次上京可没那么简单。
情势已经如此剑拔弩张,双方都在紧张布局,连皇后娘娘的贴身婢女都出马了,离起事之日时不远兮——
他们站在两个漩涡的中心,风眼处尚是风平浪静,可是一旦这两股势力宣誓开战,他们还有多少机会来明哲保身?
苏子只是一言不发的坐在屋子里画眉毛,借由身子不适,把苏晓也强行留在身旁,而这位贴心的姐姐,依旧是帮她梳着头发,一边梳理一边按摩,手指灵动轻软。
苏子眉笔缓慢细致的勾画着,一丝一毫也没有慌乱,虽然她现在已经清楚的知道,这位苏晓姐姐也是保皇党的人,她是潜伏在林家的间隙,是随时随地可以置他们于死地的杀手。
她只是在画眉。
放下眉笔,正巧苏晓也刚刚为她盘起发髻,一声简简单单——
帮我递一下钗子。
苏子眼睛停留在金钗之上,毒囊已经死死的粘在里面,空间狭小,没有工具无法拿出。
那毒汁却还有残余,那就是两边都在寻找的皇后之死的答案。
她不能毁掉,她还要像苏老爷那样关键时候拿它来保住苏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必要时候,林家的性命也挂在上面——
苏子拿起金钗,递给苏晓,苏晓未察觉有何异样,帮苏子插入发髻之中,漫不经心的说:“你好像很喜欢这只钗子,自我来了林家,您就只戴这一只。”
那只是因为老娘穿过来的时候戴的就是这一只,戴着习惯了。
“下堂之人,总要有点东西提提气,我那些发钗都是朴素简单的,唯独这一支还算贵重,戴着它觉得心安理得。”苏子故作轻松的说,“就是有些沉。”
“沉是自然,这金钗是足金,没有杂质的,我在苏家这么多年,这个一掂量就知道了。”苏晓一边帮苏子整理发型一边说,“只是这种款式的金钗实在普通,苏家每年都会做二三十个,原先是供给京城富贵,现在连皇家也供。”
“哦。”
苏子不动声色,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苏晓自然懂事,“忘记你身子不爽来着,我先出去打点了,您休息吧。”
苏子看苏晓走了,这才放下一颗高悬的心。
苏家不愧是在两朝交野之际发挥重要作用的狠角色,苏老爷是把一个毒蛋藏在了一筐又一筐鸡蛋之中了,否则她也不能这么招摇的把凶器插在头上快一年——
这样的苏家,这样的保皇党,这样的当朝圣上——
林子茂和他的那些前朝余党,有把握打赢这场仗么?
苏子已经不知给为哪边摇旗呐喊,如若是原先的苏二小姐,恐怕将是更难的选择。
她幸福的放手了,而苏子还不能。
她腹中的骨肉,她身边的丈夫,她期待有一天能够穿回去,这一切一切,都不允许她这么早就把自己放逐在这一片洪流之中——
少伟上京去了,林家大院的风风雨雨,就由她来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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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少伟的高头大马跟在林子茂的马车后面,这感觉颇有护送太子的意味。
林子茂这一回是把功课做足了,上京三辆马车四五随从,一辆坐人一辆放书籍一辆放衣物用品,十足一个备考学生,还是个家境小康的备考学生。
只是林少伟不知道这兔爷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若真是不知,他现在还要去考取功名,为杀母夺位的凶手打工,那可就真是悲剧了。
自打出了为安城,这一路上就开始碰上形形色色的人,问路的,推销的,自来熟的,默默注视的,一路上都是眼睛都是人。
林少伟不知道,这一条路他早已同兔爷走上很多遍,一年一次,名为看望鼎爷,实乃让兔爷党们膜拜一下主子——
林少伟却能微妙的感觉到,感觉到这一路上犹如皇帝出行万民跪拜的瑰丽景象,只是皇帝在暗处,臣民也在暗处。
只有他一人在明处,躲无法躲,藏无法藏。
这一次,素雅没有来,她留在了为安,因为那里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来完成。
林少伟不知道,这一次上京竟几乎成了永别,再次见到苏子,已是寒冬之中,命运之神那时已经将他们囚于两个笼子——
他不知道,他只能微妙的感觉到在这瑰丽之旅中唯一在光明之处高头大马的自己,将不可避免的成为箭靶,成为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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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的路向来只有一条,可是通往权力核心的路却有千万,车队在一天深夜赶路走向了岔路,林少伟丝毫没有感到意外——
他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这些潜伏多年的兔爷党了。
他们是否都如素雅和鼎爷一般又死忠又愚忠?
他们是否都像林姚两家老爷那般等待着大事一成封官加爵或富甲一方?
他们其中是否有人想借兔爷之名行皇帝之事,从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
一切待马车停稳就有了答案。
行至京郊僻静之所,突然方圆几十里没有人烟之处出现一家灰墙朴素的别院,乍一看来仿佛已闲置许久,就在林子茂下车之时,从院子冲出十余猛男手执火把,另有十余只狐狸窜出来摇头摆尾——
恭迎火种。
林少伟这下子才觉得兔爷这位准太子在林家待遇实在低下,没人点头哈腰也无人将他当一回事,虽说这是林老爷为了保护他做出的特意安排,但若是这兔子真的翻身成龙,林家这个充满了他不堪回忆的大院岂不是要被拆的砖瓦不剩?
林子茂若真是火种,且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这个潜伏多年的太子殿下就一定不会放过林家。
看到林子茂快步上前扶起几只老狐狸,林少伟心咯噔一下,四下旷野,就算太子要以不恭之罪就地正法了他,随便跑个坑就成化肥了。
林少伟只能选择静观其变。
林子茂将狐狸们扶起来,俨然是个大人,再不是林家那个活蹦乱跳只吃饭不干活的小公子哥儿了。然后一回头,又狡黠又欠扁的朝林少伟笑笑,“对不起了大哥,我早知道我的身份了,也私下和这些功臣贤达有了来往。”
就在这几个月林子茂说要改过从新认真赴考的时候,就在林少伟每日被林家商务和大院纠纷搞得头大的时候,火种的触角已经跨出为安走向世界了——
每一日在林家店铺“学习帮忙”,都会有人来接头。兔爷三五天就换个连锁店,加上店铺敞开门做生意,人来人往的,倒是最好的掩护。
兔爷就是在林少伟的眼皮子底下完成了这壮丽的爬墙事业。
“太子殿下,您这么说就是责备小人了。”林少伟懂得这个时候要给兔爷一个留他的理由,于是清清喉咙继续说,“林家大院是我们和在朝野党短兵相接的地方,为了保护您的安全,不得已才处处冒犯多有得罪的,瞒着殿下您的身份也是怕您时候未到暴露身份,那林姚两家和诸位十七年来的心血就毁于一旦了——”
兔爷走上前去拍了拍林少伟的肩膀,“你多虑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林家待我如何,我心里自然有数,来日论功行赏,必然少不了林家的。再怎么说,我现在还是林——子茂,不是么?”
林少伟很有一匕首捅死他的冲动,但是他不能。苏林两家上下五百多人的性命卷于其中,他不能叫他们为自己一家三口的全身而退陪葬。
“太子殿下,我知道除了我们林家,很多人都在为您的大业鞠躬尽瘁,毕竟我们林家只担负着掩护您的重任,起事可不仅仅是一个继承人就能成事的,论功行赏,他们也功不可没。”
林少伟这话既是说给林子茂听的,也是说给在场老狐狸听的。
兔爷,你听着,你不过就是个遗传基因占了点便宜的小兔崽子,老子唯物主义者,才不信什么君权神授的鬼话,你看看这些追随你的人,不是和当朝有血仇的,就是为了日后权势财利的,有几个像我林姚两家如此出人出力在所不辞的?灭了林家,你就是灭了自己唯一的后院!
在场的,你们也听着,我们林家虽然没有招兵买马囤积货粮,虽然没有上走京城下联地方,可是我们手里握着继承人,还有起事的“名目”,想要人心想要舆论,你们都要依仗林家,倘若如此功高的林家都被兔爷给端了,诸位以为日后成事还有你们蹦达的地儿么?
林少伟简单几句话内涵的深层意义,进了兔爷的耳朵,也进了诸位的耳朵。
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还没靠岸呢,别那么着急推人入水,小心船翻了,都跑不了。
等到上岸,我不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