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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翔儿转头道谢,神思不属的深奥表情令卢若铭讶异,生死之争的结果呀,再怎麽也不该是这样的漠然吧。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了。我需要好好想一想。”七弦琴琤琮回转,翔儿的声音幽远迷惘。
“来,别、别光顾著说话,铭儿,我再敬、敬你一杯。”旋儿的酒量了得,四下踅摸见没了对手便寻上轻声交谈的两人。
“你别再喝了。”眼见他已喝得头重脚轻,卢若铭十分担心他腹内的孩子,这里的人不知道喝酒会影响孩子的智力吗?“当心!”
旋儿听卢若铭不让他喝酒颇为不悦,索性持了壶杯跑过来,但是脚步不稳又不知绊住了什麽一个趔趄往前便倒,吓得卢若铭大叫一声扑上前去,但离得远了没能赶上,幸亏已喝得伏在桌上的苏儿被喊声惊起自身後拉住了他,正自东倒西歪,卢若铭抢过去抱住了旋儿,苏儿迷离迷瞪两手抓摸著也想趁势站起来,结果一把勾脱了卢若铭的面纱。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半醉半醒间,苏儿吓得口齿不清,原本布满酒晕的面上煞白一片,真不知这副孱弱纤瘦的身子吃过怎样的苦头才如此经不得一点儿惊吓,卢若铭心下恻然,但他的沈默却让苏儿益发惶恐,声音里已见哭腔,“不,求你,不要告诉世子,不要,求你,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求你……”
“没事,苏儿,没事,是我,是我不小心,不是你做的,你已经醉了一直睡著呢。”翔儿也已赶过来抱著抖个不停的苏儿不住安慰试图让他静下来,“没事的,世子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你气的,更不会赶你走,放心吧,放心吧,我保证。”
“好了,今儿就到这儿吧,天也晚了,大家各自回去吧。”各人已在方才的嘈嚷里清醒了太半,卢若铭速度极快地覆回了面纱,惊鸿一瞥间也不知有没有人看清他的模样,不想走前节外生枝,他趁势劝众人散了席。
收拾完残局已是一更天,因为旋儿睡得人事不知,卢若铭只好把他留在了歆儿这里,经南笥解说他才知道旋儿所饮乃是蕤儿特意为他调制的一种叫做醴汁的饮料,饮後虽有醉的感觉却并不是真正的酒,所以不会伤害到孩子,他这才放下心来。出来看见翔儿正打算带著酒意未消兀自啼哭不已的苏儿去他那里,卢若铭便也跟了过去。
“喝杯茶吃点东西再走,你今晚好像什麽都没吃。”终於安抚得苏儿睡下,翔儿著人烹了壶香茗。
“苏儿不会有事吧?”想起南刻南制的霸道,卢若铭有些担心他们将自己的走迁怒於人。
摇摇头,翔儿低叹:“苏儿这一生只在这王府里头过过几天好日子,所以他最大的恐惧莫过於触怒世子将他赶出去。但其实世子并非那样的恶人。”
“如今你当然这样说。”这麽快就被收买了?卢若铭忍不住轻笑。
“铭儿,其实这世上的事情都有定数,争是没有用的。”隔著面纱隔著嫋嫋茶烟云翔略显朦胧的面孔有种思考过度的倦意与深邃。
“或者。但是没有试过,我死不瞑目。”
30
“孜莱?你怎麽来了?”当月的二十日再次易容的卢若铭被南王秘密送往了南郊的一座宅第,对外他的身份已是逃奴。
“来捉拿你归案。”
看著孜莱成竹在胸的模样,卢若铭心觉不妙,他示出空无一物的左臂冷冷道:“一点都不好笑。”
“那麽我是来看望叔爷的。”
“叔爷?”
“夏黄博,他是我叔爷,这里是他的别院,今日我们约好,他要给我饯行。”
“什麽?”在这里已经住了五天,除了几个沈默寡言的仆从之外,卢若铭从未见过主人,一时间真伪难辨满腹狐疑地瞪著孜莱。
见成功吓著了他孜莱笑得眉目弯弯:“你真的以为王爷存心放你走?枉你聪明一世被人玩於股掌而不──”
“啪!”手起掌落孜莱面颊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
再没想过卢若铭会出手打她,孜莱被他勃发的怒气震慑住不可置信地捂著脸愣在原地。
“你干嘛不索性将我洗剥干净直接送往凡虞?!你不敢是吧?奴才不可以擅作主张拂逆主人是不是?”盛怒之下卢若铭口不择言,没有人可以随意诋毁修,没有人!“孜莱!你母亲没教过你做人走狗不可以在背後说主人的坏话?”
“你才是狗奴才!”原本弱了气势的孜莱被他的辱骂激得火冒三丈,仗著身量略高她逼视过去,“别以为没了奴记你便不是奴隶,卢若铭,你生是南家人死为南家鬼。世子大度,王爷宽仁,你便以为计谋得逞可以远走高飞了?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这辈子休想!”
从没觉著孜莱与南刻南制有相似之处,但此刻近距离对视卢若铭忽然发觉他们的眼睛形状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是里面的神情,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令他冷静下来,叹口气缓缓道,“孜莱,还记得吗?你只是他们的表妹,并无更大的义务责任。”
“王爷告诉你的?”孜莱显然吃惊不小,声音因为刚刚过度的尖叫有些喑哑。
“不然我怎会知道。回去吧,孜莱,过两年等你培养出接班人就好好找个男人嫁了,父母是父母,子女是子女,你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对南家你早已仁至义尽。”这女人当真是被她父母的奴化教育给害了。
孜莱静默下来。
再抬头时复杂繁复的眼色令得卢若铭目不暇接:“原以为你会跟著毓公主的陪嫁队伍过去,没想到提早走了,我当晚便找到王爷说你狡猾奸诈不可轻信。王爷的回答是,‘只要他开心就好。’跟著又说,‘孜莱,他孤身前去,安全事宜我的确不太放心,他若不反对的话你便同去吧,府里的事你不用牵记,我自会安排妥当,但你要记得只司安全之职,不可逾权。’所以,铭儿,我不会制肘於你,信不信由你。当然前提是你…”
“安分守己。”卢若铭苦笑起来,面对这女人的执拗他无计可施,真是麻烦,迟早得想法铲除了她才行。
“所有计划不变,你只是多了个姊姊,卢若曦。”
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卢若铭摊摊手:“你赢了,姊姊。”
“明日咱们就可以过国境了。孜莱,你为何不也女扮男装,甘棠重男轻女得厉害。”
“哼,那我们就看看,是你先在音都扬名立万,还是我先。真不明白,王爷为何同意你用本名,害我要跟你姓。明日起你必须叫我姊姊,记住没!”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懂不懂!你该叫金旁锡才对,我们家的孩子名从金。”
“臭美!若非你的名字只得世子同我知道,王爷才不会由得你任性冒险用本名。”
“姊姊,你看,前面过来的三人马上有标记,应该是来接应我们过境的。”
两人双骑在官道上缓辔而行,十多天的南行路在两人不时的拌嘴交谈中转瞬而过,此刻他们已接近边城霍沩。
“曦是我本名,孜莱是北施罗语,意为朝霞晨曦。我,叫夏黄晨曦。”已是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孜莱同样经过易容与卢若铭有七分相象的平板面目在落日余晖中显出些微生动。
“驾──!”率先纵马前奔,卢若铭没接她话茬,迎面而来的骑士见状立即拨转马头前行带路。
孜莱如影附形追随其後,看他笔直挺拔的背影在马上起伏,看他镀了夕阳金彩的黑发随风飞扬,眸色越来越深。
“姊姊,你对上门说媒的人客气些行吗?这个可是司藏知事家里派过来的。”
“司藏知事?就是政务丞相亲自来我也是这样回。怎麽著,铭儿,我不是已经给了你几个用具,还不够?又发春了?”
“你才叫春!变态老姑婆。”
“你说什麽?说,什麽叫做变态?别以为你长得跟我一般高了我就不敢打你了,说不说?”
“姊姊,那个叫闵锐的富贾不错啊,仪表堂堂知情识趣,又是践土国人,即不会与你成为敌对也不会嫌你脚大,你为什麽就不考虑考虑,再这样下去,你可真要错过花期了。啊,别打我脸,今天我有重要客人要见。”
“脸?都是你这张脸招蜂引蝶,早知如此我就该再把你弄丑些。滚!”
“还要丑?那你岂不要扮成夜叉别人才信你是我姊姊。”
“你滚不滚?!”
“好,我滚,可是你不跟我一起吗?你今天不用去医舍了?”
“今天闭关!我要好好想想怎麽杜绝这类麻烦。你今晚给我早点儿滚回来!诶,你等一下。”
“又怎麽啦?”
“呶,霂衣,瞧这天要下雨的样子。”
又是夏令时节,他俩人来到甘棠国都城音都已是一年半。
三十一
一年半前卢若曦卢若铭姐弟以甘棠南部的流单越山民身份来到音都投奔远房叔叔。
之所以选那里为出身地是因为彼处崇山峻岭偏远荒僻,习俗风物流传有限,便于改头换面掩藏身份,而且最主要的是卢若铭的口音与那里的方言颇有相近之处。
当日他思虑良久,认为跟着安槐公主的陪嫁队伍前往甘棠太过显眼,即不利于潜伏也不利于将来的发展,他需要一个相对单纯清白经得住盘查探究的来源为起点。记得他提出要求时南王曾注视了他颇长时间,在他等得不耐时方才开口:“铭儿,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答应我……”
“你不会不在。”卢若铭霍然抬头。
“我是说如果……”
“没有如果!我说没有如果!你没听见?!”卢若铭恶狠狠的神色不仅吓了南王一跳,也吓住了他自己。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他所有的假设计划梦想未来都建筑在南修存在的基础之上。
“好了好了,铭儿,我不会不在,我保证,别急别急。”南王见他红头涨脸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连忙轻轻揽了他安抚怜恤,从不曾体味过的母性味道眷恋情怀令卢若铭在那一刻脆弱得难以自己。
当天南王便下令动用安槐多年架构起来的谍探系统安排他赴甘棠事宜,同时赋予了他使用这个系统的实权。
很久以后直到他终于习惯没有修存在的日子时他才记起,他始终不知道那一日修要他答应的到底是什么。
一年半的时间并不算长,然而却足够卢若铭身高拔到174公分再不用仰视孜莱,足够孜莱成为声名远扬的女医,更足够卢若铭把甘棠的一个三流钱庄变成为一个名震朝野的聚宝盆。他俩各自凭真才实学在音都立稳了足跟。
那位所谓的“远房二叔”已在甘棠潜伏廿年有余,自然对他俩最初的生活安顿得心应手。
孜莱被荐入一间大医舍做爽辅——甘棠为数不多的可由女子担当的工作,类似于现代的护士,主要是在妇女生病时做下手以方便诊疗。没过多久,孜莱便在替一位难产的官宦妻妾接生时崭露头角,一传十十传百,许多不想妻女抛头露面的富户官家便开始指名道姓要她出诊,结果往往药到病除,于是很快孜莱便患者盈门,甚至王宫内院也开始请她出入,虽然格于甘棠律例孜莱一时没法取到医执独立开业,然而,她任职的那间医舍在半年后便颇识时务地替她辟了独立场所专门接待女患,一时间名满京华。就连初登他国后位的西敏毓也以此为据开始了她张扬女权的立威行动,并多次召见这位女医。幸亏俩人素未谋面,而孜莱为人明敏又与卢若铭相处多时习得他的大部分发音习惯才没在觐见时显露马脚,否则他们的身份怕不会当场拆穿。
与孜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