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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可以!”他靠近她耳边委屈地说:“我为了帮你,牺牲这么多。”他叹息着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我那些好看的衣服都被你当了,换上这些一点都不漂亮的东西……”
又伸手,给佳人看他空空的双手,“我的极品扇子也被你丢了,害得我现在好不习惯。”
然后又指了自己的脸,他没有易容,只是在唇上贴了些假胡子,“你看我忧郁深情的形象都被这胡子给破坏了,还有啊……”
“还有什么!”她不耐烦地转过头截断他的话,“你只做了这些改变,跟没易容一样,居然还敢大肆抱怨,你倒是说说你牺牲了些什么?”
东伯男被吼得有些不满,但还是小声地嘀咕,“还有我的香囊,被你收去了。”
他贴身佩戴的香囊是名贵的玫瑰花香,但再怎么名贵,堂堂大男人还佩戴香囊的,全天下恐怕只有他了。不过无论如何,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忍耐,她现在没武功没依靠,又被全天下人追着要人头,说什么都不能发火而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即使心里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但还是隐忍地把菜单丢给他,“让你点菜总可以了吧!”就当拿钱买个安静吧!
他压根不看菜单,只是习惯性地甩了下扇子,甩了个空才想起扇子早没了,于是顺势摸了摸鼻子,一脸深思地说:“现在手头不方便,就随便来几个菜好了,嗯……来个浓情蜜意、同生共死,再来个……”
每说一道菜,伙计的嘴巴就张得越大,因为这些菜名连听都没听过,因此东伯男又热心地帮忙解释这些菜是以什么材料做成,又是如何做的。
他在那里忙着点菜,段微澜则静静地看着客栈的窗户发呆。她第一次在酒楼吃饭是八岁的时候,那时欧阳落梅在巡查分店,忽然想为自己的儿子找个玩伴。
“如果可能的话,最好是个女孩,长大就是我们欧阳家的媳妇。”那时清冷尊贵的梅园大小姐,一身珠光宝气地坐在红桧木椅上,高傲且美丽,当时的自己立刻被吸引住目光,她第一次知道女子也可以有这样的气度。
随后,附近的人家纷纷把儿女送到欧阳落梅面前,但真正在挑选的其实是欧阳落梅唯一的儿子,欧阳墨林。
那时的她早明白这是离开妓院最好的机会,一旦错过,那么十二岁一到,她一定就得成为真正的妓女。
所以她拚命哀求娘亲,最后终于用梅大小姐许下的大笔酬金说动了娘亲,总算有机会站在梅大小姐面前。
由于不晓得欧阳落梅喜欢什么,所以为了讨她欢心,八岁的她就尽力地模仿欧阳落梅,她在人龙混杂的妓院早就看清一件事,一个人再如何讨厌全世界,也绝对不会讨厌自己的影子。
当时几乎整个回春城的小女孩都来竞争,对手太多,她就在那些女孩的手绢上下药,让那些十岁不到的女孩不是哭得淅沥哗啦,就是拉得一塌糊涂。
她从来不后悔那么做,被娘亲打骂的这些年中,她熟稔一个道理—如果想往上爬就必须不择手段。这个道理也是她在梅园的那段日子中更加深刻领悟的。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努力,终究逃不过上天的安排,她是娼门出身,所以生来就是命贱,战战兢兢了八年,所有的希望仍在一夕之间尽灭。
有些人注定就是命运的宠儿,比如管柔柔,明明都是妓女所生,但她自小就倍受呵护,即使痴傻之后,仍有欧阳墨林无条件的宠爱;有些人则天生命贱,一如她,无论怎么努力,还是一个心思邪恶的卑微女子。
不知道发呆了多久,直到伙计把第一盘菜送了上来,她才回过神看着眼前的菜,看不出是什么料理,但色彩鲜艳,闻起来清香扑鼻得很。
在梅园的时候,她吃过的佳肴比这个好上千百倍,只是现在……段微澜自嘲地笑了下。本想问是什么菜,但实在是怕这只孔雀会再把她气个半死,所以转而叹了口气,夹了一口菜放入嘴中,一瞬间,她的眼睛倏地睁大。
这道菜的味道居然出奇的清淡若香。
“外表鲜艳的菜,其实味道最细腻。”东伯男笑嘻嘻的凑上来邀功。“我点的千面芙蓉不错吧?虽然多花了点银子,但好吃才是最重要的。”
还是不理会他,但胃口似乎明显得变好了,她在梅园也算吃过不少名菜,但这么对味的还是第一次尝到。
他虽然再次讨了个没趣,但却笑得更加得意,随手摇摇扇子,然后失落地看着空空无几的手,唉!又忘记扇子没了。
流落江湖这么久,段微澜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能好好坐下来吃一顿饭了。杀人和被追杀,成了她生活的主题,如今虽被这只孔雀所陷害,却意外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她小口地吃着饭,但深思的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男人,以及他那优雅到极度做作的吃饭动作。
这个男人或许也如那外表鲜艳的菜,竟让人猜不到他原本该是什么样子。
“你说什么”段微澜看着陪笑的伙计,声音阴沉且颤抖的质问着,“你说饭钱多少?”
伙计态度更加恭敬,脸上笑容也更加灿烂,“客官,一共是一百一十两银子。”
一百一十两寻常百姓一年的开销还不到十两银子,不过才四个小菜就吃掉了一百一十两?她冷冷的看着伙计,“你当我们公子傻就可以欺负我们吗?我倒想知道这些菜到底贵在哪里?”
“那个……小书僮……”东伯男不安地在她背后拉拉她的衣服,“你听我说……”
她随手甩开他,又站上前继续逼问:“你把菜单拿给我看,我倒要知道你们这里的菜都是什么价钱!”
伙计意识到这对古怪的主仆不会痛快付帐,顿时敛起了笑容,环胸冷视着眼前的人,“看什么看?这些菜都是你家公子自己点的,我们菜单上根本没有。”
她猛地一拍桌子,怒斥道:“没有就可以狮子大开口?”
好痛!她忍了半天才把表情稳住,可明明手都快痛得没知觉了,一时气愤下忘记自己已经没有武功!没事拍什么桌子啊,真是自作孽,好痛!
偷偷把手搁在后面,直觉手心应该红肿一片,忽然一个冰凉的东西被塞进手心,缓解了火辣的疼痛。她心里微微一动,回头看到一脸温柔的东伯男,正心疼地拿着药瓶在帮她涂药,心头不自觉涌上一些莫名思绪。
没想到他其实还满细心的。
处理完她手心的红肿,他甩了下头发,把刘海甩成最忧郁的造型,然后看着伙计慢慢说:“小哥儿没有说错,一百一十两银子的确不贵。”
她闻言正要发作,却听他又继续说:“但我家书僮也没说错,这些菜的确不值这些钱。”
原本得意的伙计忽地愣了下,正要开口怒骂时,见他又指着菜盘道:“不过这菜盘可是三百年前的古董,所以一百一十两银子很合算。”
她震惊的瞧了眼那据说已有几百年历史的古董盘子。不错,的确是古董,可是吃个饭有必要用到古董吗?这分明是蓄意敲诈。
段微澜指着嚣张贼笑的伙计正要怒喝,却发现他们周遭不知何时竟冒出几名大汉,且一脸奸笑的围了过来,她见状咬牙道:“你们这是黑店!”
伙计洋洋得意道:“我们迎客楼本来就是黑店。”
迎客楼?可是迎客楼明明是他们刚才看的那家大酒楼啊!
“是分店……”东伯男早被吓得躲在她身后,小声的解释,“刚才伙计要我选择古董菜盘花色时对我说了。”
什么她缓缓转过头来瞪着他。他点菜的时候就知道这是迎客楼,结果不但没告诉她,甚至还点了那个分明是敲诈的古董菜盘!
“你……”为什么胸口会这么闷?为什么会那么想吐血?她感觉有些晕眩,连忙扶住桌子,随即对一旁早吓得手足无措的男人轻轻一笑,“既然这样,这钱还是你付吧!我命贱财薄,不会摆阔,更没钱付帐!”说到最后,已经恨不得能咬下他一片肉。
东伯男痴痴看着她柔媚的笑容,深情又温柔的答道:“你的笑真是醉心,可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个无伤大雅的坏消息—我没银子了。”
若不是在梅园住了好几年,她这下真的会不顾礼节地暴跳起来。这个男人,不!这只禽兽是她见过最不知廉耻的男人,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谁派来的杀手,专门要活活气死她的。
看看伙计后头那票大汉,再看看躲在自己身后傻笑连连的男人,段微澜考虑了下情势,最终还是青着脸把自己的钱袋拿出来。
东伯男见状,立刻嚣张地跳了出来,对着伙计轻甩长发,“看见了没,我们不会欠你们银子的,把家伙收起来,有话好好说嘛。”
见伙计冷笑着接过银子,还掂了掂其中重量,他不屑的一甩扇子,然后再次失落的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摇摇头,“总共有一百一十三两,多余的给你当赏钱。”
伙计的脸顿时笑成一朵花,可一旁的段微澜眼睛却猛地睁大。那可是她全部的家当了啊!
他潇洒的微笑,又说道:“不用太感激我们,像我这样以忧郁……嗯,像我这样的贵公子是不会在乎这点小钱的。”差点就忘记自己还在隐藏身份中。
“可我在乎!”段微澜咬牙打断他,“请把多余的钱找给我。”
开玩笑,到嘴的肉哪有吐出来的道理,伙计轻蔑地一扬脸,“两位既然已经结完帐,就请吧!”
“不用送了。”东伯男十分率性的点头,随后拉着她的袖子喜孜孜地往外走。
段微澜只能呆呆地被他拉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懂上天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她真的有那么十恶不赦吗?
回到他们停马车的地方,东伯男难得惊讶的倒跳一步,还在失神状态中的段微澜回神看去,只见马车还在,可是马却不见了。
青、天、霹、雳!
她现在不知道该为丢了唯一的交通工具哭,还是该为东伯男品味糟糕到连贼都唾弃的地步而笑,但她真的觉得今天的太阳太烈了,晒得人直想发晕。
第四章
夏日官道边杂草丛生,四周一片蝉噪。
段微澜站在城门看向外边淡淡的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用双腿了,但是该去哪儿呢?没了武功,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到任何地方,而且苦心经营了这些年,到头来还是个一无所有的娼门女子,倒是项上人头值不少钱。
轻轻回瞥一眼,城门边墙上犹然挂着她的画像,悬赏二十万两。真是开了天价呀!
和她的怅然所失不同,东伯男正在研究那幅画像。
“画工太差了,微澜妹妹明明很可爱,怎么会画得这么阴沉?”
随即回身讨好一笑,可美人儿根本不理会他,只是默默看着天边无语。
东伯男自讨没趣地甩甩已不存在的扇子,因为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所以倒也没再寻找他的扇子,“微澜妹妹,现在我们该去哪儿?”他直接上前问道。
段微澜还是怔忡不语。
想她和这只孔雀见面的第一天,她就失去了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