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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站在他们之间,我看向萧焕,他合了眼睛,轻咳一声,脸上并没有什么波澜,只是脸色一片苍白。
如果随云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些就都是假的了,那些和煦的微笑就是假的,那些轻唤出口的“苍苍”是假的,这些年的无声纵容和默默关怀也都是假的,甚至连现在的苍白虚弱都有可能是假的,是为了要博取我的同情。
“随云,那天大火的事情,你还知道什么?”我抬头迎上随云的眼睛,“能同我详细说一下么?”
可能是没想到我真的就听信了他的话,开始向他询问,随云一滞,而后才笑:“我知道的也不尽细致,恐怕不能详说。”
“你知道的当然不够细致,”我看着他,“派人埋下炸药的是京都怀玉堂的大掌柜陈仁锦,他要炸的是当天住在客栈里的宿敌,江洋大盗蓝方谦,不过蓝方谦为人机警,炸药爆炸之时早就逃出了客栈。于是这场大火只牵连了无辜的百姓和路人。”
我挑起唇角:“这些我六个月前就已经知道了,凤来阁要想知道什么事情,并不难。”
脸上的神情怔忡,随云隔了片刻才“哧”一声笑出来:“假话说穿了,没骗过去。”
“这么拙劣的谎话,当然会被拆穿。”我不再看随云,转开目光,轻吸了口气,走上去,避开腰间的伤口,抱住萧焕的身子。
鼻尖又闻到了他身上的血的味道,刚才他还好好的躺在榻上跟我闲谈,现在我就又看到了他流出的鲜血。
抬头看着他苍白到无色的面容,我尽量笑笑,轻声问:“萧大哥,怎么样?”
冲我轻摇了摇头,他的笑容一贯温和:“没关系。”
轻轻在他失色的唇上吻了下,我回过头,看向对面:“谢谢你,随云,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这样的挑拨离间,以前不是没有,以后肯定也会有更多。我不能保证我次次都能分辨清楚真伪是非,但是我至少会相信,无论如何,不管怎样的情况,唯一不可能的是,萧大哥会伤害我。我也无论如何,再也不会因为相信别的任何人,而去伤害他。”
“随云,”看着那双依旧淡雅温柔,曾给了我无数鼓励安慰的眼睛,我开口,“之前半年的时间,我很感激你,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我今生之幸。但是从今天开始,我不希望在任何地方看到你出现在我眼前,我怕我会控制不住,拔枪出来杀了你。”
身子仿佛轻晃了一下,随云微笑,却依然还是一派闲雅:“果真如此呢,今日一来,我本就不指望以后还能再能见你。”
他的笑容一如我初见他那晚,淡淡从容中,透着依稀暖意:“小棠,我们就此别过罢。”
他是唯一会称我为小棠的人,这半年来,多少次深夜醉倒在街头,歌舞未休,□穿肠,但却唯有栖云楼深处那一座僻静的小院,会有那一袭淡雅青衣,会有人暖暖叫一声“小棠”。
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如果不是随云,我根本熬不过这半年。
锐利的目光仍旧紧紧锁在随云身上,宏青慢慢撤回架在随云颈上的碧野,传世名剑寒气尤重,宏青暴怒之下,碧野的剑气早刺伤了随云颈中的皮肉,现在鲜血流出,已经把他的领口染红了一片。
再次冲我微笑,随云将手中的长剑抛在地上,转身抬步。
“等一下。”在他的脚步跨到门外之前,我开口,抬起头看他微微转回头的身影,“我还要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白迟帆就是德佑帝的。”
略微迟疑了一下,随云笑笑:“我在栖云楼里曾听到小棠你唤了白先生“萧大哥”,加上你出现在江湖上的时机,还有另一些蛛丝马迹,我就大胆推测了一下。”他顿了顿,转回头看我,“你放心,这些推断,我从来没有说给第二个人知晓。”
我松了口气,向他点头:“谢谢你,没有别的事了。”
他轻笑,回头走出门外,淡青的身影隐入庭院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苍苍……”被身后萧焕的轻唤惊醒时,我才发觉我竟然已经看着随云离开的背影发了很久的愣。
我忙转头看向他:“萧大哥,有没有不舒服?”
脸色还是失血的苍白,他冲我笑:“我不要紧,苍苍。”
我这是发什么疯?明明萧焕身上还有伤,我居然就丢下他去发愣。
忙压住他伤口上方的穴位,和宏青一起把他扶到内室的床上躺下。
这里不比宫里有大批御医待命,我让小红赶快去烧了两盆水,然后用沸过的水替他清理伤口,再找来止血的药粉洒上,用煮过的白布裹好。
好在伤口都不深,也都很快止了血,萧焕一直轻合了眼睛靠在枕上,只是在我们开始忙碌的时候说了一句:“不要让炼儿看到。”
我知道他是害怕吓到了孩子,就让宏青过去照看小炼,把他哄睡下了再过来。
在水盆里洗干净了手,我在床边坐下,握住他身侧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他缓缓睁开眼睛,也握住我的手,“苍苍,刚才随云公子的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握住他的手,拉到脸颊上轻蹭了蹭他的手背,笑笑看他:“萧大哥,你知不知道如果我真的怀疑你想要杀我的话,你现在这句话,就是越描越黑。”
轻笑了笑,他任我拉着他的手东蹭西蹭,不再说话,只是目光一直落在我的身上。
我冲他笑笑:“萧大哥,原来张祝端对我说过,他说你爱我是因为我是权臣的女儿,你跟我恩爱相处,是因为这样才是对帝国最有利的。于是后来那天我跑去问了你,如果另一个女子是皇后的话,你是不是同样会对她很好,尽心宠爱她?明知道你会怎么答,但是我听到你说‘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失望。女人都很贪心,希望自己成为唯一的那个人,希望不会有人能替代自己的位置,即使是我们从来都没遇到过也一样。”
轻轻说着,我看着他纯黑的重瞳,微微地笑:“萧大哥,我今天要再问你一次,如果我们从未遇到,你会不会对你娶的另外一个女子宠溺忍让,事事关心?”
同样是毫不犹豫,他轻声答:“会。”
我笑笑:“那么如果是你娶的另外一个女子身陷敌营,危险重重,你会不会孤身一人去救她,不计生死?”
他的声音虽轻,却稳定依旧:“会。”
“那么如果是你娶的另外一个女子,你也一样会拼着性命把她送出紫禁城,为她安排好此后的一切了?”我看着他,眼中早已蒙上一片迷雾,“那么有什么,是你不会对她去做的?”
短暂的沉默,他轻轻开口,温和的声音中,没有丝毫的疑惑和迟疑:“我不会再从玉龙雪山回来,如果是另一个人,我会放弃……”
并没有说出会放弃什么,静静地看着我,他如同释然般一笑:“苍苍……你从来都是的,那个唯一的人。”
眼泪早就滑过了脸颊,我低头笑,用手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泪水:“真是的,逼你亲口承认一次怎么就这么难……”
安静看着我,那双纯黑的深瞳中有柔和的笑意,他只是不语。
第二日天色阴沉,下午的时候焰儿和小邪也被接到了小院里,两个孩子看到我都立刻红了眼圈。小邪这小丫头就像专门派来治我的一样,从没给我过好脸色,半年多没见,我还以为她早就忘了我,没想到她扁了扁嘴,跑过来抱住我哭得淅沥哗啦,惹得我也眼眶发酸,搂着她安慰了好久。
把两个孩子哄好,带他们去和炼儿一起在书房里玩着,又陪他们看了会儿书,一切都安顿好,也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从书房里出来,空中竟然飘起了绵密的秋雨。
栏杆外的雨声淅沥,打在汉白玉的石阶上,阶下是葱绿的花丛,这里也种了和养心殿前一样的葱兰,零星的白色花苞从细长的叶梗间探出头来,像是点缀其间的小星星。
萧焕独自在廊下的软椅里坐着,看到我,抬头笑了笑:“苍苍。”
我走过去,弯腰抱住他身子,他的身子是凉的,身上那件青色的单衣上还沾了些微凉的水汽。
我低头吻了吻他的薄唇,有些嗔怪地看他:“你是穿这么少坐外面干什么?存心让我心疼的?”
他笑笑:“本来只是想坐上一会儿就起来的,没想到下雨了……”
我轻哼一声:“反正你就是不让人省心。”
他只是轻笑,墨黑的重瞳静静看着我。
今天他虽然没表现出一点伤痛,但毕竟昨夜伤口失血太多,脸色一直都苍白着,眉间的倦色也更甚。
知道现在送他回气候温暖的黛郁行宫比较好,但是我又怕他腰侧的伤口再开裂,因此只好继续留在这里。
难得他有兴致不在房里没日没夜得批那些奏折,而是跑到廊下看雨,我当然不会劝他回去。进房去拿了一领纯白的狐裘给他披上,接着自己也贴着他挤到宽大的软椅。
环住他的腰,我仰头把一个轻吻落在他的唇角,有些赖皮地笑:“那我还是陪你坐一坐吧。”
他轻笑着,伸臂揽住我的肩膀,点头:“好。”
这一刻小院中除了雨声之外,静谧得安详,我得意地把头靠在他怀里,赖着不想动。
太舒适的结果就是,本想着陪他看看雨的,后来我却抱着他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软椅的扶手上已经多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见我睁开眼睛,那个小脑袋的主人就咯咯笑了起来,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直弯,捏着鼻子羞我:“娘是懒虫,吃饭了还在睡觉!”
半天时间,这小丫头已经又开始找我的碴了,我臭着脸坐起来:“谁是懒虫?看我打你屁股!”
小丫头一点也不怕我的威胁,甚为不屑地回了个鬼脸:“抵赖啦,抵赖啦,抵赖的时候就知道吓唬人!”
身后小厅的门口发出几声偷笑,炼和焰两个高矮不一的小身影躲在门边往这儿偷看。
“小邪,”萧焕方才似乎也睡着了,在一旁笑了笑,轻轻开口:“别总和你娘顶嘴。”
小邪悄悄吐吐舌头:“知道了,爹。”
跟孩子们闹着起来,我拉着萧焕的手起来,一家人一起去用了晚膳,席间三个孩子照例是一刻也不安分。
炼和焰两个凑到一起开始嘀嘀咕咕,小邪蹭过来要坐到萧焕腿上,被我果断拉过去按在自己腿上。
接着不知道三个小鬼哪个人先说了一句,三张小嘴立刻就叽叽喳喳起来,汇报一天活动内容的有,功课上碰到什么难题提问的有,相互揭发告状的有,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表功的有……当然,十件事有八件都是跟萧焕说的,我只有旁听和耐不住冷落插科打诨的份。
不知道是吃得多还是说得多。
吃完了饭,好不容易打发几个小祖宗去书房做功课,以为总算可以松口气,宏青突然走进来,带着笑:“公子爷,二公子来了。”
我能想象到萧千清是怎样出现的,都没想到他会这样进来……人还没看清,那道白影只在门口晃了一下,就到了萧焕身前。
身子半蹲,双手执住萧焕的手,萧千清那双浅黛的眼眸中瞳光如水:“焕皇兄……”轻唤了一声,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抚在萧焕左手的纱布上,一向略带些慵懒的嗓音里居然有了细微颤抖,“皇兄你的伤……昨晚我为什么不在你身边……”
轻轻向他笑了笑,萧焕看着他:“千清……不在也好,没有关系的。”
看向萧焕,萧千清低声轻喃,似含着无限隐忍和伤心:“焕皇兄……”
我看得全身僵硬,挑挑唇角:“萧千清,你今天出门后,脑袋是不是撞树上了?”
抬头看了看我,萧千清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