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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一笑,招呼静言道:“还不快过来谢谢你姑父。”
这之后静言便一直陪在旁边。
不得不说,王爷王妃两人的恩爱真是羡煞旁人。与自己父母那种相敬如宾不同,王爷对王妃的宠溺简直到了让静言瞪眼睛的程度。
但她总觉得王妃愈发与她听闻中的不像。是很温柔,很宽厚,但绝不是不谙世事。
然而此等融洽的气氛在安夫人哭喊着冲进来后彻底荡然无存。
“王爷!王爷你要给文筳一个公道啊!”
前一刻还笑着听王妃细数文符世子幼时趣事的王爷立刻面色一变,“公道?他明知陆世琛对那姑娘心存歹念还做帮凶把人家唤来,我不打断他的腿已算轻的!”
安夫人哭得梨花带雨,“王爷,文筳当时必然是不知情的,请您好好听他说说,万万别信了旁人的一面之词!”
王爷一听更怒,猛的起身一挥手,把拽着他衣袖的安夫人甩到一边,“我会轻信一面之词?若不是已有确凿证据我又怎会如此?”
王妃眼见王爷震怒,便劝道:“妹妹快少说两句罢。王爷英明神武,便是旁人有意欺瞒也是不能。再说出了一条人命岂是小事?王爷身为一方之王,必然要给子民一个交代,不然便是有逆民心。所谓严于律己,文筳不过略有牵扯,王爷罚他亦是为了一正王府风气。自己的儿子,你道王爷真忍心么?”
静言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以后她再也不信那些小道传闻了。王妃愚昧?真是天大的笑话。
忽听小厮在房门外慌张的说:“王爷,陆公子醒来便提着剑往后院去了,大总管已带人赶过去阻拦!”
29、第二十九章
毫无任何征兆的,另一条命便这样终结在王府之中。
就在王爷与王妃亲亲密密的聊着家常话,静言为了自己的侄儿能有言重山做西席而满心欢喜,安夫人哭闹着请求王爷不要重罚二公子的同时,京城陆大学士之子陆世琛挥剑斩杀了那个演丑角的疯汉。
小厮来得迟了。
卫玄去的迟了?
静言一无所知。
等到她从各色来路不同的小道消息里得知那个满嘴嚷着要替燕子报仇雪恨的疯汉的下场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北疆深秋第一场大雪亦是毫无征兆的来了。
裹紧身上的斗篷,静言默默的站在西院后罩楼旁小跨院的门廊下。双手抄在棉手笼子里,静静地看着站了一地的卖艺人。
那些杂耍班子或戏班子里的女人们,一个个木着脸,眼睛紧紧的盯着负责发放银钱的小丫头。夏菱执笔在一本名册上勾画,夏荷低着头嘴皮子嘟嘟囔囔的点着手中的铜钱。
叫到谁,谁便上来领取自己那一份,眉开眼笑。
那中年汉子原来叫做王长安,长长久久,平平安安。
听说金燕姐妹是他收养的,情同父女。
王长安是这杂耍班子的班主。
“姑娘,眼瞅着入冬,您看雪下得这么大,容我们再留一宿,等雪停一停才好走,啊?”一个老妇仔细将碎银与铜钱揣进怀,眼巴巴的等着静言答复。
夏菱抬起头,“我们姑娘说了不算,是大总管吩咐今日便将你们都打发出去,没得商量。”
老妇舔了舔嘴唇,“那晌午饭可还有?”
一旁的夏荷有些不耐烦,“不是给你钱了么?去城里买碗酒水热热的吃了不比什么都强?”
老妇讪笑道:“是是,只不过从今往后班子能不能再拉扯起来还不知道。这一点钱,过冬都够呛。两条人命,若是传出去,旁的人……”
夏荷眉毛一挑,“什么旁的人?要传也是你们传。我把不好听的先说了,你们的名字我们可是有的,真要是外头风言风语的传起来……就把你们一个个全捉回来!”
静言皱起眉头低斥了一声,“夏荷!”
转身面向那老妇说:“大家在府里辛苦了许久,虽是最终出了这么两件事,但按道理也应该好好酬劳大家一番。”
说罢便让夏菱把册子交给她,吩咐道:“你叫后厨预备几桌像样的席面儿,就说是我让的,要用什么让厨娘来支兑。”
院子里一群女人听了都是千恩万谢。
静言脸皮薄,说完便扭开头不再言语,却见墙角有个妇人独自站着,垂着眼睛面色苍白。
招来一个小丫头,静言悄声问:“那人是谁?”
“回姑娘,那便是王班主的女人。”
静言犹豫了一下,步出前廊。夏荷立刻从小丫头手里接过一把伞替她撑着,“姑娘要问话我把她叫来便是了,地上有雪,别湿了鞋袜,回头要着凉。”
静言摇头,“对未亡人理应尊重些。”
卫玄送来的银钱匣子里附有名单,其中王班主的女人额外要多给。
夏荷将那一小包银子送到妇人面前时,那妇人冷冷一笑,也不谢,也不抬眼皮,劈手夺过来往袖子中一塞,又变回刚才那副模样。
夏荷张嘴想说什么,却见静言瞪她,便乖乖的退后一步。
静言轻声说:“这位嫂子,天寒地冻的,你先回屋歇一歇,等过会儿吃了饭便可以走了。王班主的事儿……请节哀。”
那妇人又是冷笑了一阵,眼皮子一翻,“哀什么哀?金燕那小娼妇原就是个浪货,仗着长得好眼睛里便不夹人。一心惦记着攀高枝儿,耍个火流星还要在台上拿眼睛四下勾搭。当家的只拿她当个宝,做下那些丑事以为我不知道呢!这两个男盗女娼,死得好,活该!”
静言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只听那妇人还不罢休,叫骂声越来越大,说的话也越来越不像样。
先前领了银子四散在院子里的女人们都围过来瞧热闹,见静言转身便让开一条小道。
穿过这些女人们中间时,静言听到嗡嗡的窃窃私语,“早就看那两个丫头不是什么好货,死了的那个成天几件好衣裳花搭着穿,听说妹妹还腆着脸管人家要钱……”
静言只觉早上喝的粥都要呕出来一般。
匆匆离开跨院,迎头便看见王厨娘正贼眉鼠眼的跟一个小厮嘀咕着什么。看见静言来了,那小厮便跐溜一下跑了。王大娘脸上堆着笑,“哟,好善心的姑娘,菩萨似的给那些女人置办席面儿,她们也配么?”
这便是笑着打人一闷棍。
静言正是心头堵着火气,当下也不客气,冷着脸道:“夏荷,西院管事赏人几桌酒席也有人嚼舌根?还是说这是件了不得的事,要东院弥朗阁下了票子才使得?”
夏荷听了一笑,上前一步先不急回话,只上下打量王厨娘,把人看得发了毛,才说:“姑娘不知道,咱们西院的管事历来就是个摆设,动上一粒米一滴油都是有人盯着的。这也好,您且稍等,由我去问问大总管,那些戏班子和杂耍的伺候了王妃那么久,让主子们都乐乐呵呵,姑娘在大冷天里想替王妃行善赏顿酒菜使不使得?”
王厨娘一双笑眼转瞬变成三角眼,“瞧瞧这丫头说得话!我何时说章姑娘是摆设了?”
夏荷假作一惊,咯咯笑道:“哎哟,原来王大娘还知道我们姑娘是西院管事呢?原先姑奶奶管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连赏几桌饭菜也要问个没完?才刚与你嘀嘀咕咕那小厮是西院门上的罢?您这是又要通禀给谁显勤儿啊?”
王厨娘也不示弱,脖子一梗,“姑奶奶原先定下过规矩,西院后厨开付五两银子以上的就要报给账房!”
夏菱也逼前一步,“报便报了,你那么鬼鬼祟祟的算什么?你说报,那票子呢?拿来我看看,五两银子,你当是伺候爵爷么?用的都是什么料,下的是什么米,炒的是什么菜,各用多少斤多少两?劳烦您都给列清楚了!”
王厨娘气得眼睛直冒精光,正要再掰扯,却见夏菱和春巧一起过来了。
王妃来了吩咐,让好生招待这些班子里的女人。
春巧笑眯眯的对着王厨娘说:“王妃知道咱们西院后厨有姑奶奶定下的老规矩,也体谅您的难处。所以这一顿的开销由我们院儿里出,这不就给您送来了么?”
说着一摆手,就有小丫头递上两枚五两的银锞子。
王厨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两只手扭在一起只是干笑,“这哪儿像话?其实咱们自己的东西也无需清算得这么明白,只要有单子有票,能对上就行了。”
春巧便也不纠缠,脸上甜甜的笑着说:“那就劳烦王大娘了。”
待到回了素雪庭,春巧也跟进了屋。
屏退闲杂的小丫头,侧身坐在小绣墩子上冷笑:“我就知道那老货必然张口闭口的姑奶奶。从前是那一位管着,现在换了人还看不清呢!除了那一位她眼里还有谁?早就想拾掇她,姑娘也无需客气,有什么丑事儿揭出来便是,她自己不要脸还等着别人上赶着给么?”
静言看着春巧,脑袋里忽然就想通了一件事。
以前恐怕姑奶奶仗着身份尊崇,对西院的女人无一不是百般约束。王妃也好,大郡主也罢,虽是筑北王府名正言顺的主子,在姑奶奶跟前却是弟媳,是侄女儿。
即便王妃被王爷捧在手心里,但也架不住姑奶奶的娘和老王妃是亲姐妹,姑奶奶的爹和老王爷是亲兄弟。这亲上加亲,王妃便是再得宠,也不会明着跟姑奶奶较劲。
从前是因为大郡主抓住了姑奶奶的什么把柄,所以王府才空出西院管事的位置。而她,是王妃弟媳的侄女儿。
昨日王妃说的话不由浮上心头。
【我很高兴能有个自家的姑娘来陪伴,你虽与我没有血亲,但我是从心里喜欢你。以后只唤我姑姑便是,听着也亲切。】
这一声姑姑可真不是白叫的,这一个二两银子月钱,好吃好喝好穿戴招呼着的位置也真不是好坐的。
静言突然觉得头很疼,心里也像压着块石头似的。
穷苦卖艺人巴望的一顿热乎饭,一墙之隔,却是王府中两个最有权势的女人之间的暗斗。
两条人命,一墙之隔,也只是京城贵公子们的一场玩乐。
这一道墙,是院墙,是筑北王府的院墙!
春巧唤了一声:“姑娘?”
静言按下起伏的情绪,扯着脸皮笑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既然有人这么顽民不化,以后我也没必要再顾及很多。”
春巧看了她几眼,欲言又止,最终也是一笑,“如此,姑娘便好好歇着吧。大雪天站在外头许久,多喝些热姜茶才好。”
又招呼小丫头拿手炉来,又亲自给静言膝上加了一层薄被。
春巧垂着眼睛,掐头去尾的说:“姑娘是聪明人。有大世子,有大郡主,旁的人终归只是旁的人。您之前已做得很好,规矩不是您定的,便是真怎么着也指摘不到您头上来。但做人太聪明也不好,有些事知道了也只当不知道,才能活得痛快。”
静言点点头,“我明白,你去吧。”
春巧行了礼,又深深的看了静言两眼才带着小丫头走了。
上午的差事都已办完,一时厅里只有静言坐在案子后手里握着一卷书发呆,旁边一个小丫头伺候着。
“给我拿斗篷手笼子,屋里闷得慌,我去院子里站站。”
雪,还在下,已没有晨间那么大,但一片片雪花却好似比先前厚重了不少。满目素白的庭院中安安静静的,只有扑簌簌落雪的动静儿。
静言不想有人跟着,便打发小丫头回屋去,自己望着漫天的雪出神。
先前房里用的熏香让她头疼,满室华贵的摆设让她眼花。唯有到了室外,清新湿润的冷,天地一片洁白,才终于把一早上的不安和愤慨全压了下去。
静言盯着素雪庭与容华斋相连的八角洞门。跨过去,就是王妃的院子。原来,她所在的,也是一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