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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一种强词夺理的说辞,而是一种我们经常看到的生活现象,习惯的力量是可怕的。比如现在,锦书已经无形无意中就是淑妃了。
她坐在那里,就像一切皇帝的宠妃那样坐的泰然自若,面色里有着无法掩盖的张扬和骄傲。她弹了弹戴在右手小手指上的一个银白色的尖尖的指套,漫不经心的向两边的那几名影卫看了一眼,故意的在这些女子们的目光下露出了一些她经常练习的需要在皇帝面前做的那些娇羞而散漫的功课。于是,意料之中,她看到了红姑娘嘴角露出的一丝鄙夷,那鄙夷毫不掩饰的顺着她的嘴角向上去,直接戳在眉梢眼角,整张脸上立刻现出了一种大不敬的神色。这样的神色,若是低头顺眼,别人瞧不见倒没什么,皇宫里所有卑躬屈膝的奴才们都有这样的神色,只是红姑娘此刻是正面对着锦书的,那份神色早就被记名影卫瞧在眼里了。只是,锦书不说话,他们是不便说什么的。
他们明白,淑妃娘娘今日是要打打这些女子的气焰了,若说不在乎,娘娘就比谁都大度;若说在乎了,她就比任何女子都计较;他们的皇帝就是因为总也摸不透这位娘娘的心思,所以才直到现在都被她抓在手心里。娘娘对皇帝的忽冷忽热的态度,影响着整个风烈国的朝纲,大臣们经常在上朝前从皇宫里探听消息,听说淑妃娘娘与皇帝昨日欢好,大家就都松口气,该启奏的启奏,该参本的参本;若是皇帝又把娘娘惹了,那就集体闭嘴,一言不发,散朝比上朝时间都快。
此刻,皇帝不在这里,看娘娘的神情动作就知道了,她也被惹了。
“这大殿的幕帐为什么要用紫红色?紫色是御用的,红色我最讨厌了……”突然之间说了一句,是问红姑娘的。眼神收转了,直直的逼迫和反击射向红姑娘的双眼。
红姑娘刚刚还在想,原以为这个淑妃是多么优秀绝伦的女子,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却原来不过是会撒娇耍性长相秀美些罢了。她于是为晚秋蝉不值,继而又为自己不值,输给这样的平庸泛泛的女子,她太冤了些。于是,想的越深越不屑,已经忘了这不是平时她说了算的时候了。
等听到锦书的问话,猛然回过神,自己悔的要死,知道刚才犯了大忌。“回娘娘,这紫红帐幕是当时的后宫总管分给的,因为这里一向少有囚犯,而且,皇上先时也还来过的——”
感受到锦书咄咄逼人的目光,和那毫不带掩饰的逼迫,红姑娘浑身起了战栗。她不是没见过世面,有两次她也侍侯过影帝,那种紧张和压迫感至今想起来还会不安。可这位淑妃娘娘投递给她的那种气势,是明目张胆的,是回复她刚才的不敬和怠慢的,是比影帝的那种压势更直接更逼人,并且带着那份独特的得宠女子的嚣张。
红姑娘低了头,其他的几位姑娘也都赶紧低下头了。
“阿红,是吧?名字不好,以后改叫阿花——念你尽心职守,照理天字一号有功,本妃要赏你——”话说到这里,特意停住了。目光向晚秋蝉询过去,“我一时半会也没想出要赏什么,不如就请假面提个建议,你说赏什么便赏什么——”
锦书这一说,红姑娘的的目光热切的转到晚秋蝉身上,她对他的心意他是再明白不过的,只要他肯说出来,哪怕是做个使唤丫头,只要在他身边,她也甘心情愿。
锦书暗笑,动情的女子都掩饰不住自己的心思,她只稍稍耍了一个小手段就让她自己暴露无疑了,可接下来——失望也是必然的。
“娘娘赏罚分明,带罪之人怎能胡言!”晚秋蝉干脆利落的断了红姑娘的那点子意想。
锦书笑起来,笑的很扎眼。“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如此,我便赏你黄金百两,绫罗百丈——”这赏赐已经是丰厚无比了。
红姑娘半是哭半是笑,重重的磕了头,她早该灭绝的心思如今被这位淑妃娘娘当场挑明,而且,还是他喜欢着的,这无异于让一个强大的对手看着自己卑躬屈膝的企求,然后又被断然拒绝后再承认一次失败。这位要强的女子不掉下眼泪已经是忍了再忍了。
“别忙谢恩,我还没说完呢——”缓了大半天,锦书慢吞吞的又开口了。“你在这孤岛上也有几年了,论理早到了嫁人生子的年龄,皇上国事繁忙,这些小事我也早该想着的,今日起便除了你的宫籍,你自由了——”这可是个天大的好事,哪个女子不巴望着走出这个孤岛,象寻常女子一样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寻常百姓的日子呢?
听到这个消息,几名女子望着红姑娘,目光里有羡慕,有祝福,有不舍。
“只有一个条件——”只听锦书又说,“我送你一艘小船,你载着本宫这些赏赐驾船离开,能不能走的出去要看你的造化!”
再看红姑娘的脸,已经惨白如纸了。她们谁都知道,这座孤岛是任你怎么走都走不出去的,这就是说,淑妃娘娘让她走的是一条死路。
其他的几位姑娘呢,也早已吓的趴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了。这哪里是奖励,这分明是一种最严厉的惩罚。
“阿花,怎么还不谢恩?”旁边的影卫督促了一声。
“多谢娘娘恩典!”阿红还是重重的谢了恩。赴死去吗?她的头从地面上抬起的刹那,忽然间就多出了一丝诡秘的笑来:这位淑妃娘娘为什么如此严厉的惩罚她呢?是因为她刚才冒犯了她的威严?也是也不是,如果仅是如此,她顶多挨上几十板子;是因为她知道她喜欢着那位晚公子,她的喜欢毫不掩饰毫不保留,而她是皇帝的女人,她是娘娘,她做不到,她嫉妒她——无论这几位男子对她的爱是如何的专一和浓厚,她都没有办法去彻底得到——所以,她嫉妒她!
红姑娘第二次抬起眼,已经是坦荡无比了,那是赴死的人超脱和坦荡。“谢谢娘娘,其实你不用嫉妒我,因为我也从来没得到!”
笑着转过身,一个红色的艳丽的背影从宫殿外消失了。
锦书忽然觉得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又在顷刻间拿掉了一个无辜的人的生存权利,那是一个有着聪慧头脑的敢爱敢恨的女子!
难道她必须这样做吗?
可是刚才,她似乎完全进入了自己的角色,没有思考。
在这里,她应该是锦书,不应该是淑妃啊——她怎么能混淆!
锦书虚弱的向一名影卫下令,送红姑娘出岛,然后朝着周围的几个人勉强的笑了一下。
第一六五章 走还是不走
明明还没有透露出一丁点儿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可看周围的气氛似乎已经很惨淡的样子,每个人的脸上都凝重而沧桑,连刚刚相见的欢愉也抵消不了的沉重感弥漫在几个人的周围。其实,锦书不知道,尽管她笑的那么灿烂,笑的那么努力,但那笑容下的凄凉却比那笑更加扎眼。那笑容在熟悉她的人眼里,已经比她说出任何话都更有内容了。他们已经知道,这一次锦书来访的意义绝非一般。
除了晚秋蝉,每一个人都在猜测,这份猜测的心情就像烈雨前的暂时平静。
底下跪着的几个姑娘已经下去了,锦书从座塌上站起来。
“走吧,咱们去外边坐坐。”
黑子跨了一步,用右手腕擎住锦书递过来的手。这个动作,他是刚刚看见锦书带来的侍卫们做过的,知道这大概是皇宫的某种礼节,这会子他也学会了。
就是廿朝安常去的那个临水而建的天台,几个人围坐下。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锦书不开口,他们也不知道说什么。
“我从皇帝那里讨了旨,今天是来送你们走的。”锦书沉默良久,开了口。
晚秋蝉坐着,眼神一直停在远处的水面上,仿佛并没听见锦书的话。廿朝安坐在下首位置,听闻这一句立刻站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笔直的看向锦书的双眸,“你呢?和我们一起走吗?”
四个人俱都看向锦书,他们不关心自己是不是重获了自由,他们关心的是在这份自由中有没有锦书存在。
锦书半低着头,不想迎接那几双眼,然后,轻微的摇了摇头。
“我马上就会成为风烈国的皇后了,怎么会放弃呢?不是和你们说过,我很好。”
“我不走,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黑子一字一顿的,本就已说话不流畅的他,听来是字字千斤。
冷罗煞和廿朝安对视两秒后,都沉默的坐下去了。他们不知道怎么选择,走——从此便和锦书隔了这一道宫墙,再无可能相见;不走,留在此地也没有什么作为,徒然当了皇帝要挟锦书的棋子。
黑子的话是真的,他的倔强锦书知道。
“你为什么不走?留在这里等待终老吗?我是我,你是你,我什么时候非要你管了?”锦书突然来了火气,大声嚷着,边嚷边使劲推搡着黑子。
黑子被锦书下大力气一推,猝不及防的倒跌进河里,“噗通”一声,溅起了一片晶莹的水花,而他丝毫不运功,任凭自己四脚朝天坠下去的姿势极其狼狈,惹的锦书绽出一丝笑。
其他的人都没有笑,因为他们的目光不在黑子身上,而是一直定在锦书身上。
“锦书,你要我们去哪里?”冷罗煞问。
“哪里都行,只要离开这里,在一处山村野刹密林古寺隐姓埋名,就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恐怕没那么简单。”半天无语的晚秋蝉突然开口。
“那你以为有多么复杂呢?”锦书反问。
“首先,我肯定这个影帝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走我们几个,他绝不是宽容大度的皇帝;第二,我们都是有身份地位的,隐姓埋名恐怕并不容易;第三,我们可以保证在离开这里之后都好好的活下去,可是你能向我们保证自己也好好活下去吗?”
晚秋蝉的一席话说的极其在理,也极其到位。相爱的人们,倘若真的不能在一起,那就希望对方能好好的活着,能活得开心、快乐。不会因为失去了爱情就万念俱灰,或者自暴自弃。如果有谁在他们的爱情里做了自我牺牲,那么他们谁也不希望这个人是锦书。
其实,锦书最怕听见的就是这样的问话,她想极力避免他们提出这样的问题来,所以她一直在尽力甚至夸张的表演着自己的身份、地位,诠释着权力、金钱带给她的所有的东西。无可否认,那些也能带给人快乐,只是那份快乐太薄弱了,太没滋味了。
现在,这个一针见血的问题她必须得回答,并且要做到滴水不漏。
“假面的问题我早就料到了,你们以为我没想过吗?首先,我保证只要我在,影帝不会食言,因为他要的并不是你们;再者,所谓身份地位其实都不是问题,春秋时期的越国丞相范蠡尚能在辅助越王勾践复国之后携所爱的女子西施归隐山林,何况是你们?最后一点你们就更不用担心了,入宫三年,锦书已不是当初的锦书,我不但会好好的活下去,而且还会活的更好。如何?”口气无比轻松,话也说的轻快无比,说完后她还故意用一双眼角乜斜着在每个人的脸上停留了几秒。
“若是你们今日不走,锦书可就不能保证今后还能不能再争取到机会了?所以,你们想好了,走还是不走?”
话说到现在,所有的情爱都必须放到一边去了,这涉及到了生与死、爱与恨;她得决断。
“你们几个呆在这里,以为能起什么作用吗?不过是提醒着皇帝,他的皇后娘娘曾经多么滥情罢了。若是真的能有办法对付这个魔帝,若是真的能远走高飞,你们也不会被人家囚到这个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