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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只需以国为名,便可以草菅人命,便可以教本不当死的无辜百姓为‘大义’殉死?”知念一哂。“若能多保全一人,即便以人命为算筹,又有何不妥?——我今日陪着一起死了就是!”
纪震心头大惊,叱喝:“我不准,知念,你听好,我纪震不准你死!”
“纪震,原来你竟是如此不明大体,可笑我竟一心要将天下托付与你。”知念憾然道,“休要让我看低了你。”
“你当真不走?”纪震沉默良久,拧眉问道。
“不走。”简单二字。知念翦水瞳仁只是眷顾着那死去的少年。
“莫非你——心里有他?”纪震不信似地质问。
她捧着纪霆僵直的手,看向少年那俊秀的侧影,滚滚的泪终究和着话语淌下——“是的,心中有他——自始至终,只有他。”
纪震与池绿的胸臆皆是一堵,心魂震动。
这当口,天际云蒸霞蔚,朝阳映得仿佛大火焚城。如是炽烈宏盛的光芒下,肃州重新尘土飞扬地醒来。
曾有一日,日暮时分的晚霞,也是这般壮美。
肃州城破的那一日傍晚,知正武与两个儿子飞骑回府,在自家用了最后一餐。虽然城外的纪国军仍是踌躇,但城中早已明暸,肃州是保不住的了。席间,知家六人只是沉默。
晚膳完毕,知夫人领着小儿子回房去,知正武来到女儿的闺房,见知念正将白绫向梁上抛去。
“念儿。”知正武甲胄装束,卓立城头仍是壮年模样,可是,在这艳丽夕照下,他分明已经被岁月熬干了。
知念应道:“是。”
“你可记得,你开蒙那天,爹教你的,是什么?”
“武之道,不在杀戮,而在回护当护之物。”
“好。还有呢?”白发宿将的眼中有泪滚动。
“护民为重,护国为轻。世间本无正统王朝,惟有黎民代代生息。”知念和泪背诵,“使天下安乐平靖者,不问族类身世,皆是明君。”
知正武含笑惨然点头:“这本来是《驰骋执论》的序,然而付梓时,爹将它删去了。你记得,很好,就如此做吧。念儿,你太美太聪慧,注定不是池中之物。你这双手,能左右多少人的命运,你——你需慎重。”说着,知正武扯下梁上白绫,抽出佩刀,将白绫往刀刃上轻轻一吹。白绫还是完整的白绫,然而吃力久了,必然会断的。
“爹,我不要——”知念呼喊。
“你是武人的女儿,也便是武人。岂有不听军令的?!”知正武怒道。
他那倾国之姿的女儿只是泪流满面,无语凝噎。
“爹这一去,是不会回来了。你哥哥们……也不会了。你须得活下来,替我们看到那一天。”
忽然,传来幼童撕心裂肺的尖叫。那是她七岁的小弟弟。房中二人不由得一震。开门出去,只见她两名兄长,知瀚与知易,眼中含泪,竭力隐忍。片刻,知夫人开门出来,惨淡地点了点头,又将门合上了。通通两声,知家两子身穿重甲对门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知念送到门口,望他们上马。城头潮水也似嘶喊,与风过旌旗那烈烈的响动。
知瀚望了望知念,道:“妹子……”却又哽住。
知正武紧一紧甲胄,望着熔金的西天,道:“纪震这小儿,已不简单。倘若他是我杜国战将,杜国一统天下……当不过五年罢?”说着,竟有些出神了。
知易低唤:“爹,城上该换防了。”
知念攥紧手中白绫,挨个儿唤了一遍:“爹,大哥,二哥……”竟说不出别的来。
三人颔首,拨转马头,啪啪啪三声响鞭炸在暮色中,一路烟尘,向城头去了。
知念回到家中,母亲已然投缳自尽。她站上凳子,将那白绫向梁上再度抛去。她知道,因了父亲那一刀,她决计不能死。她必得过完她比死还冷的一生。
雾蔼渐合,烟霞四起的长空下,听得角楼高歌彻:
中岁学兵符,不能守文章。
功业须及时,立身有行藏。
望君仰青冥,短翮难可翔。
苍然西郊道,握手何慨慷。
天已大亮,沓沓的马蹄声近了,想是纪霆的随身亲卫觉察有变,正拼死赶来。知念独坐高楼,捧过纪霆的酒杯,注满一杯的万仞长。看着杯壁上渐有一抹无色的毒,溶入清凛如水的美酒。
酒入愁肠,肠断,愁仍未断。
冬夏轮回,多少年以后,这城早晚会没有了人烟,没有了灯火,什么也没有,只留下这亙古的夕照与苍凉的平原。只是,不管天地洪荒,这血沃的原野上,明年新酿的万仞长,怕会分外地芳冽罢?
(完)
附:
破阵子 为陈同父赋壮语以寄
辛弃疾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