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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看着身边这些曾经与她相伴相处了十几年的物件,熟透中却也端着几分疏远。
心头一阵慌乱,事物尚且如此,更何况人心?
窗棂上,绿色的叶子漫漫伸展。那常春藤真的是长得太好了,月光被众多枝叶阻挡,只剩下些光斑偷偷溜进来。
她已不是小女孩,就像这常春藤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年手心上的种子。时间把一切都改变,比如她,比如常春藤。
翻身下床,打开台灯,拉开右手边最底下的一层抽屉,一个天蓝色的笔记本。上面图案模糊,轻轻吹了口气,灰尘溅起,灯光下,就像一只只细小的飞虫。她一下就翻到其中一页,因为那页里还夹着一只钢笔。
日记的最后一篇停摆在八年前的某一天。
当年干净的白纸如今已经有些陈旧,那天的日记只留下一句话——我要离开。
简单的四个字,很潦草,看得出当时的慌乱与急躁。
笑容跃上唇角,她惨淡一笑。
想起什么,她跑到床边,从床底下拉出一个没有盖子的木箱,上面只遮着一块布,拉开——
一个破旧的洋娃娃,裙子上还有个被火烧出的窟窿,娃娃的右臂已经没有了,只留下一个孔,她还记得小时候把大拇指放进去刚刚好。这娃娃留给她的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于是连忙放下,除却一些小孩子的玩物,剩下的一个角落都是她的日记,数了数,八本,再加上抽屉里没写完的那个,一共九本。
泛黄的日记本被打开,随之开启的,是一段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往事。第一本的字迹幼稚可笑,大大的几行字就几乎占满了整页纸。她看着完全没有印象的字迹,阅读着曾经的自己,忘记了太多太多,可夹藏在这字里行间的回忆,却轻而易举的把她带回那些年……
第四章
其实每个人能为自己决定的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一直相依为命的母亲在一然七岁那年去世。小女孩听话地让人为她套上白衣,有人说,跪下给你妈磕个头吧。
母亲的葬礼上,叶一然第一次见到外公外婆,而这双老夫妻却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她一眼。关于母亲的旧事她并不十分清楚,只隐约知道妈妈当年似乎与家里决裂,怀着她独自离开家,从此再也没回去过。
可是,最后的最后,母亲毕竟还是回去了,依旧是把她带到这世上的两个人又把她带走。母亲走了,而她,却被留下。
有那么一瞬,她是后悔的,也许,她是真的该跟妈妈一起走的。
灵堂的人渐渐少了,她坐在垫子上,曲着腿,下巴搭着膝盖。有人冲她投来闪烁目光,那么明显,而他们却要假装掩饰。其实她那时并不懂这些眼神是什么意思,只是心里乱糟糟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但心下却有几分清楚,现在除了自己,已经没有人会帮她了。
等到傍晚,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摊开手里攥了半天的纸钞数了数,对于钱,她从来都没有概念,妈妈在的时候,偶尔会给她些小钱去买零食,可是这样大面值的钞票她一向摸不到的。看着这些钱,她有种难以驾驭的混沌。
“小然……”
她抬头,看见房东太太正端着一碗面走进来。
房东是个中年女人,家里有个比一然大几岁的女儿。夏天的时候,她经常看见房东女儿坐在下面的庭院里看书,手上总拿把扇子,她曾经借来看过,一把檀木做的镂空小扇,扇起来谈不上有多凉快,只是有种淡淡的香气。她很喜欢,觉得拿着那样的东西像极了电视中的世家小姐,也曾向母亲索要过,但却一直没有得到。她知道,手上的这些钱可以买好多好多把那样的扇子,但是现在,她却已经不想要了。
“小然,你今后……准备去哪呢?”房东太太是个好人,给她送饭吃,问她今后的打算。
喷香的面条因为这句话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她摇摇头,放下碗看着房东太太。
“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亲戚?哦,路费你别担心,我可以帮你。”
再次摇摇头。
“你外公外婆不会忍心就这么丢下你一个人不管的,你把电话告诉我,我帮你跟他们说。”
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房东,“是不是欠您房钱了?这儿有钱,刚才那些人给的。”她把手上那些刚折好的纸钞递过去。
“可怜的孩子……”房东太太一把拦过女孩儿抱住,声音有些沙哑,“你妈心狠,怎么能扔下你一个人?”
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反驳,但终究还是没说口。
正在这时,有个人走进来。
房东太太放开一然,转身拿起碗筷,手背抹了抹眼角,回身冲那人道:“您是?”
刚进门的男人眼睛直望着高台上的遗像,好一半天才轻轻吐出一句话:“一个旧识。”
房东看了那男人一眼,见他表情木然,眼神悲怆,自觉一个外人便也不好在这里,草草交代她几句就下楼去了。
这男人自从进来就一直站在那里,她有些心慌,也不敢开口,就只等那人先说话。
男人一身风尘,显然是刚从远处来,他捻出几根香燃上,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哀愁。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蹲下身,两人隔着半臂距离,可还是让她有种压迫感,不自觉向后移了几寸。
她告诉男人自己的名字,他微微牵动嘴角,于是坐在地上。
一然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于是含糊着开口:“你是谁?你认识我妈妈?”
“我是你妈的一个老朋友,很多年没见的朋友。”
“哦,那你来晚了。”她很小心的措辞。
“能告诉我你妈的墓在哪儿吗?我想去看看她。”
“我不知道。”她实话实说,看见男人的表情,又补充道,“真的不知道,不骗人,嗯……她的爸爸妈妈把骨灰带走了。”
男人似乎很意外,语气有些急切:“你是说你外公外婆来了?”
她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没有跟他们一起走?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他们不带我走的。”
那对老夫妻对于她来说完全就是陌生人,即使身上流着相似的血,可毕竟生疏。对于未来的迷茫与困惑,在这一刻更加深重。
留意到男人听后沉重的叹息,看着她,却不说话。
“你以后打算去哪?”男人问她。
打算?
她一向都有问必答:“嗯……嗯……”去哪呢?她想啊,很用力的想,搜刮着脑袋里的所有,却没找到一个答案。
七岁的叶一然在这个问题中终于让自己的心承认,她从此变成孤儿,再无安身的地方。
她,无家可归,无亲可依。
“为什么答应跟我走?就不怕我是坏人?”列车上,男人微笑着问她。
扬起最乖巧的笑容对他,小女孩儿摇摇头。
“小家伙!”男人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顶,语气轻快。
叶一然偷偷看着这个男人,方正的脸,浓黑的眉毛,眼睛注视人的时候并不闪躲,他有双让人心安的眼睛,手掌宽厚温暖,牵住她的时候,她有种被父亲宠爱的错觉。
男人问她为什么愿意跟他走。
她没说出口的是,因为只有他愿意带她走。
叶一然没有什么故乡的概念,妈妈曾经带着她走了很多地方,每次都是过不久就离开,时间长了,便对什么也没有留恋。
但是这次有点不一样,因为男人告诉她,这里是你母亲的故乡,如果没有猜错,她最后也会葬在这里。
于是,她开始暗暗记住这个城市。
“别的卧室还没打扫,你今天就睡这个房间。”男人把她领进一间干净的卧室,招招手让她过来。
她走近,看着男人把窗户打开,风一吹,带动轻柔的窗帘,这一刻,她终于有种踏实的感觉。
“过两天我带你去办一些手续,以后你就在这儿生活,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可以叫我叔叔,当然,我更希望你喊我爸爸。”男人温柔地看着她。
“爸爸!”她随即便叫他。
叶一然从来都不是什么有原则的孩子,况且她也没有爸爸,现在多了一个父亲,又肯收留她,她知道自己要怎么做,而且,是必须要这么做的。她知道,让人喜欢自己对她来说并不算难事,如果这个人也是真心对她好的。
男人在这声娇滴滴的呼喊中松动了表情,那神色更加的柔软。她看见,心里偷偷高兴。
“你可以先洗个澡,我去做饭,等会你洗完了正好下来吃。”帮她把洗澡水放好,男人下楼去了。
只剩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敢在这房间里到处走动看看。
很明显,这间房间的主人是个男孩子,这里到处都是男生的东西,她并不喜欢这些,但与原来相比,这里好过她住的任何一处。
虽然猜测是男生的房间,但是这里并不像她想的那样凌乱,相反,倒是整洁的很。井井有条的桌台,上面是一些书和几个模型,桌上有个相框,她拿起来端详。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男主人是那个刚刚上任的新爸爸,女主人美丽高贵,怀里一个小婴儿。这是多美满的一家,一然看着看着,眼睛里渐渐雾气蒸腾。
初夏时候,临近傍晚却很凉快。窗帘被风吹的来回飘动,她拢去,坐靠在窗台上,手上是那张全家福。
这时,她心里感到无错,再乖巧也并不能掩饰自己身为外人的尴尬,她懂得这点。
窗帘又被风卷起,蹭到她的脸,痒痒的,飞扬的纱帘间她隐约看到门口一个少年。
少年一身干净打扮,眉目清朗,他的眼睛明亮,也不会闪躲,就这么定神看着她……
第五章
少时的记忆随着日记被一点点开启,又随着它的关闭而封存。她把日记放进抽屉,转身看着窗外初生的光芒。
一点点拨开常春藤的枝叶,打开窗户,绿色植物特有的味道窜进身体,那是凝着湿露的气息。
被打断的睡眠让眼底出现一层浅浅的灰色,让她不得不扑上更多的遮瑕霜,女人呢,一过了二十五岁就不得不依靠这些东西留住颜色。
出门的时候,特意看了眼隔壁的房门,还紧闭着,她愣着看了几秒钟,便轻手轻脚地下楼。
“阿姨。”一然走到厨房,看见已经有人比她还要早。
正忙着做早餐的陈芳转身看见她,“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
一然笑着摇摇头。“我帮您弄吧,这几年我自己一个人学会不少。”
看着旁边陈芳利索的忙碌着,一然发觉自己竟然还是有些怀念她的。
这个女人不是墨玉的生母,他的亲生母亲在他刚出生不久就不幸过世,之后爸爸一直独身,直到一然来到这个家的第二年,爸爸再娶,陈芳走进这个家。她和墨玉一直喊她“阿姨”,她好像并不介意,总是笑着答应,从未要他们改口。
陈芳是极为传统的女性,嫁进来之后便不再出去工作,一直安心做个全职主妇,她比爸爸小一些,可却没有生育自己的孩子,因为爸爸说,这个家有两个孩子就够了。就是这样的一句话,这个家就果真只有她和墨玉两个。她不知道阿姨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