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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籽端着一杯热烫的茉莉花茶,蜷着腿坐在朝阳的卧室床上,面前摊着几本备考的英语书籍,页码却还停留在二十分钟前看完的那一页。
几乎只是一夜的工夫,江氏易主,江梓笙败走R国,江梓遥走马上任,江镇道远走异国,自此不理俗事。那起原本要打得风生水起的官司,也随着江梓遥大手一挥申请了和解。
她要告的是江家,更是针对江梓笙和江镇道这么多年来对她的亏欠和打压,而不是想把流淌着相同血脉的亲人赶尽杀绝、逼到绝路。
说白了,她只是不平罢了。
江梓遥主动提出跟她一起去领取那份两千万的保险,并且公开邀请媒体,当着众人的面代表前江氏总经理,向她表示歉意,邀请她重回江家,姓赵姓江都没关系,但她永远都是江家的女儿。里子面子都做足了,金钱名誉也都给了,她还能怎么说?
即便她心中还有几分不甘,按照那个叫秦一鸣的律师说的话,迫于世俗和舆论的压力,她也不能再折腾什么花样了。
江梓遥看似宽厚大度,处处谦让,实则机关暗埋,步步为营。首先,江梓遥把如何对待家中遗孤、弱质女流这样一个家庭问题,转变成一个家族和企业的诚信和气度问题。厚待孤女,不贪钱财,这样免费绝好的广告宣传,别家打着灯笼都难找他却手到擒来,化危机为生机,巧妙地将之利用到极致。
接手江氏企业,江梓遥做的第二件事就是一改之前与展家水火不容的死磕态度。一连三天,江梓遥率领精锐班底与展氏亲切会晤,转头就发布了未来三年与展家的最新合作规划和章程,其中最为引人瞩目的一项建筑开发工程,更有M国新锐青年企业家沐锦天一同加盟。一时间原本摇摇欲坠的江氏企业,在江梓遥接手一个礼拜之内便有起死回生、扶摇直上之势。
连赵玉临都在私底下对他称赞有加。抛开赵、江两家过往的宿怨,赵玉临甚至跟江雪籽感慨,照这个事态发展下去,十年之内,江梓遥很可能与展锋联手,在B市商界开启又一个全盛时代。江梓遥手里已经握有老爷子和江梓笙的两份股份,两份加起来,他已经是江氏企业的最大股东,又在最短时间内,与展锋化干戈为玉帛,另外多筹些钱款,自然也就能安然渡过此次经济危机了。
而这筹措钱款,就涉及了江梓遥的又一条举措。就在他与江雪籽一起从保险公司取回全部保险金额的第二天,江梓遥再次登门拜访,找到江雪籽,当着赵玉临和秦一鸣的面,开口就跟江雪籽要一千万。不是索要,而是筹借,回报是以后江氏每年盈余的百分之十。
尽管不用打官司了,江雪籽也不喜欢跟江家人有太多牵涉,对这个二哥,虽然没有像对江梓笙那样深恶痛绝,却也没有太多的好感。可她也知道,这个坎儿,如果她不出手,江家还真有可能迈不过去。
有江梓遥宽厚在前,她也不得不仁义在后,又在秦一鸣的帮忙游说之下,将原本商榷的百分之十提高到百分之十五。而让她惊讶的是,最后江梓遥从她家离开的时候,竟然依旧是含笑的。那笑意不单噙在嘴角,更显露在眼中。
当天江梓遥走了之后,秦一鸣别有深意地望着她说了句:“醉翁之意不在酒。”
而赵玉临见江雪籽一切都好,愿意腾出些时间给她,让她自己好好静一静。所以,一直到今天,江雪籽连家门都没迈出过,每天都在这所刚买下的小房子里睡觉、看书、做饭。
现在住的这所房子,既不是江梓遥当初过户给她的,也不属于赵家或者其他任何人,是她自己从网上看中,然后拿钱买下的,里面的装潢和家具都是现成的,非常自然的欧式田园风。在网上看到图片的时候,她就确认,这里是她以后想要生活居住的地方。
认回了赵爸爸,拿回了自己应得的,也是妈妈留给自己的最后一份东西,现在又有了真正意义上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一个礼拜后就是翻译资格考试,等明年初把证书拿到手,她就会去找工作,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有条不紊地前行,唯独感情出了一点问题。
从警局出来的当天,她没敢出门,更不敢去找展劲。因为整个B市到处都在讨论她和江氏的保险金纠纷案,这个时候去找展劲,无异于给他脸上抹黑,甚至有可能给他的工作前途带来不好的影响。他在特警部门工作,一般同事只知道他是B市本地人,知道他在部队干过十年,却不知道他是展锋的弟弟,是B区军区总参谋长的儿子。一旦她和他的恋情被公诸于众,不仅会暴露他原本藏得好好的家世背景,更把他和整个展家一起推到风口浪尖。
所以整整一个礼拜,无论心里多惦记他,江雪籽都不敢去见他,甚至连拨个电话,都怕被有心人士利用。直到江梓遥当着全市媒体宣布江氏易主,庭外和解等几项大事件。到了昨晚,她觉得整件事的风波也过去得差不多了,连秦一鸣也没再禁止她跟外面联络。所以她从晚上六点就开始拨他的手机号码。她怕他局里有事,也不敢打得太频繁,可又担心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借此考验自己道歉的诚意,两相为难之下,她只能一个小时打一次,一共打了七个电话,每次都等到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才不得不挂掉手机。
中午赵玉临过来了一趟,父女俩在家里一起吃了顿便饭。饭后,两人聊了一小会儿往事,江雪籽小心翼翼地提起展劲。
赵玉临却突然话锋一转,问她:“你就真那么死心塌地地相上他了?”
江雪籽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赵玉临是什么意思,虽然不大好意思,还是特别诚实地点了头。
结果赵玉临一脸严肃地皱了皱眉,又问:“一点儿都不喜欢展陆?”
江雪籽整个人都傻了,过了好一会儿,突然站起来,忙着给赵玉临泡茶。一直等他喝完一杯热茶,再添水的时候,她一边用纸巾擦着桌上的水渍,一边轻声说:“展陆确实帮了我不少忙,可要说他真有多喜欢我……”
“你不信?”
江雪籽摇了摇头:“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停了一会儿,她好像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嘴角弯起一个浅浅淡淡的弧度,整张脸都因为这个浅笑明媚起来,一副巧笑倩然的模样,“我当初喜欢的就是展劲,过了十年,再遇到他,我还是喜欢他。他对我很好,什么都替我想到。无论我想做什么,他都支持我。当初他只拿我当小妹妹照顾,拿我当好朋友对待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他了。”
赵玉临微微一笑:“可爸爸还是有点儿不喜欢他,怎么办?”
江雪籽原本还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突然间听到赵玉临的这句话,顿时睁大了眼睛。因为有不少年的感情根基在,再加上这几天的相处,跟赵玉临的关系变得亲切,张嘴就说:“可是您那天还说……”还说等他这两天有空了,一起过来吃个饭的。
赵玉临依旧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眼神也温和如旧,可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让人如沐春风了:“吃饭是吃饭,就当是答谢他们展家这些天对你的关照,也该请他过来咱们赵家吃顿饭的。”
江雪籽左看右看,一点儿都看不出赵玉临是在开玩笑。她咬了咬唇,眼皮儿一垂,抿着嘴不说话。
赵玉临也没把话题继续下去,又坐着喝了会儿茶,检查过她脚踝的扭伤就离开了。
天色灰蒙蒙的,透过窗子看下去,路上铺着红色、黄色的厚实落叶,行人纷纷换上厚实的风衣或者薄棉服。屋子里还没有通暖气,只能一直开着空调,喝着热茶,才不会感觉到手脚发凉。
江雪籽手腕被抻到的地方已经不那么疼了,只是脚踝的扭伤比较严重,之前赵玉临找了个老中医来家里看过,说怎么也得个把月才能好利索。这期间每天都要擦药油,而且不能穿高跟鞋,也不能四处乱走,否则要是不小心再伤到会非常严重。
她望着手机发了好一会儿呆,咬了咬唇,慎而重之地再次拨通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等了许久,直到手机那端再次传来机械而冷漠的女声,才不得不挂断电话。她单脚蹦着走到衣橱前,换上一身轻便暖和的衣服,又戴上毛线帽子和手套,继续单脚蹦着出了家门。
本来从她现在的住宅到警局的路程就不算近,再加上腿脚不方便,光在楼下打车就等了好久。等她走到警局大院,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的事了。她走到办公楼下,又拨了一遍展劲的手机号码,等了许久,手机那端再次传来冰冷而机械的女音。折腾了这么半天,脚踝部位已经传来针扎一般的钝痛。初冬的冷风呼呼地吹着,她脸色苍白,就近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江雪籽一手轻轻地抚着受伤的脚踝,另一只手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隐忍了许久的眼泪就这样一颗颗落下来。打开手机里储存照片的文件夹,里面的照片不多,除了从前拍的一些漂亮的花草,剩下十几张都是最近拍的:展劲坐在办公桌前看电脑的侧脸,眉眼略显冷峻,神情里有着一股子让人怦然心动的认真;两人手牵手走在大街上,展劲突然转过脸来看她的瞬间,还有几张是在赴展锋的生日宴的当天早晨拍的,那时展劲还睡着,身上的被子只盖到一半,眉毛微微皱着,睡着的表情里有着一种平日里罕见的稚气。她一张一张地翻看着,直到手机传来嘟嘟的警报声,江雪籽这才发现,手机已经快没电了。
她抓紧怀里的零钱包,蹒跚着站起来,正巧迎面走来几个身穿警服的男人,她忙问了一声:“请问展劲是在这栋楼里办公吗?”
那几人先是愣了愣,随即都点点头。不等江雪籽再问,其中一个略年长的已经开口道:“他这会儿应该不在,你找他什么事?”
由于脚上的伤疼得厉害,再加上今天出来得匆忙,身上的衣服也穿少了,再开口时,江雪籽自己都听得出说话的声音已经带了些微颤抖:“我……我是他的朋友,那你们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先前答话的那人摇了摇头:“这就不清楚了,跟他不是一个部门的。”
眼见几人要走,江雪籽着急了,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名字,忙问:“那……那欧杨在吗?我找他也行。”
“按说也不在。”那人听她问了这话,不由得多打量了她两眼,说完便转身走了。
江雪籽站在台阶上,忍着脚上的疼痛,看着手机里的通讯录,正犹豫着是否要给赵玉临打个电话,手机又传来嘟嘟两声长鸣,不等她拨出最后一个电话,直接自动关机了。
看着从台阶到警局大门的距离,江雪籽是真的犯了难。她咬紧牙关提了口气,单脚刚往前蹦了两步,突然觉得手臂一紧,转过脸,就见赵清冷着一张脸站在她身边。尽管她脸上的表情称不上和善,拽着她的手却帮她支撑住了身体。江雪籽朝她抿出一朵浅笑,轻轻颔首:“谢谢。”
赵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