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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无可奈何,强忍心中焦切,把一腔担忧只得使在蹄上脚上加速行军,恨不能临淄就在眼前,不教司马拖着病体,耽误在路途上。
咳到无力时,头重,身冷,恍恍惚惚,身飘似灵。姽婳趴在小窗上,回首瞭望被鸦鸦士卒割破的天地,撷一抔落下云端的清风,渺然一笑。旋即,喉啭遍染羁旅,生生颠碎了如渴的归心: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燕婉之求,籧篨不鲜。 新台有洒,河水浼浼。燕婉之求,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酅地
人算,哪里抵得过天。
算得出叔父夺纪,算得出内乱必出,却不曾料到因郑乱而坏前约之好,不曾料到因伐卫而破郕之防线,料不到去年还鼻出同气,口出同言的齐鲁郑,岁月一变竟操戈一室!
与征朝歌同时,郑鲁纪联军伐齐,齐败。
故地重游,人还是当初之人,心却非那时之心。四散逃逸的流民踩着饿殍满地,唱着哀鸿遍野,一波波冲刷着驰援的军旅。追不到的是敌军嚣尘,看得到的是战败之悲。
郑鲁早已高唱凯旋,拨营回国。惟余纪地,收拾残局,因是战场所在,以致虽胜而不得其好,更因齐国太宰祸乱,据纪地以抗临淄,生生把太平之世搅得支离破碎。
竹帘重重,屏障幕幕,坐在车中观八方战场听号角征鸣的,正是姽婳。
“司马!上军迂至右翼,中军刺入敌后,下军列兵成阵,已将乱军围在瓮中!”
“司马!轻车伍奇袭敌之后援,将其断在山谷中,正在交战!”
“司马!太子军与中军合并,分敌军为二,正将逐一破之!”
“司马!太宰率武士突围!竟朝着太子狂奔而去,虽然斩其过半尤不能挡,请司马下格杀令,否则将士怵其公族之身,不敢拼尽全力!”
呲啦——
竹帘围幕被一剑劈烂,黄袍人影飞身而出,跳入轻车上,瞅准了太子华盖,更看清了那意欲不轨的嘴脸,闲话再无一句,彤弓飒然一颤,正就着那句旧话:弓箭在手,禽兽我有!
纵是亲缘,也挡不住冷矢破空的气势!箭落处,正中夷仲年前胸,只见他一个踉跄跌下车去,还未及得为此战喝彩,却见他又挣扎起身竟似毫发未伤!
姽婳可没闲心思去惊愕,一箭不成,又是一箭。此回更加定了杀心,丝毫不给他再留余地。于是就看见一团攒乱之中,夷仲年戛然而止,如似陶塑没了动作!
一箭穿喉,再无他议。
齐侯一生致力齐乱治平,终使国泰民安,扫尽先世之余灰,将一片澄明遗留后来人。然此战纪国未收,又且战败,夙愿不得圆满,愁恨催促寿长,原本就得了身经年不愈的微恙,突遭变故,病转沉疴,只得在榻上望窗垂叹。季到初夏,又是一场风热,生生将老父扫到陵墓门前。
仲夏,梧宫披缟裹素,公子扶柩送哭,齐僖公驾鹤而去,将一手营造的锦绣天下,交付在太子诸儿肩上,千叮万嘱归于无言。
居丧一年,国不兴兵。鲁郑之仇,纪地之忧,自此搁置。
莫回首
汲云台,西送夏雨涤清一天地的赤炎炎,东迎秋风吹了满乾坤的金灿灿,一岁又一岁,四季总不停。
香树抱着方箧,趋着小碎步穿过翠荫稀疏院,掠过幽遂逶迤廊,推开画扉,绕过锦屏,将方箧往案上一搁,道:“依我看了,还要观动用针剪改小些,公主穿了才好合身。”
“制衣司依旧按照公主先前尺寸,自然做得过大。”观跪在地上,一边整治着席簟一边说道:“也怨不得他们,从来衣裳越穿越小,只能往大里做,没有往小里改的,哪里知道公主……唉,放那,我今晚修改过,别让公主多心。”
毕竟年长一岁,香树也沉稳许多,心事也重了。观心里如何想,她怎能不知,只碍着是件难以启齿的事,汲云台但有知情的,都默默搁在心里。
“公主辞了司马,终日闭门深居过了一年,对外面事也兴致缺缺,判若两人也。”
“你又听到些什么,外面的蜚短流长莫来扰汲云。”
“哪里是。”见观还当自己是那个没心没肺的丫头,香树甚是不服:“是个好事,去年郑鲁来伐不是,碍着僖公之丧君上休战一年,月前会同郑国又伐鲁去也,今日风闻,此战大胜!”
观还自忙着,捉空瞅香树一眼,揶揄着:“将军夫人大不同也,也关心起国事来。”
香树知她消遣自己,却也不羞不恼,反而灿然一笑,得意洋洋的:“公主心里搁得住天下,吾等近臣自然做不得游手好闲之徒。我这就去将此事告知公主,取她一乐。”
“不必。”千内走进门来,风霜扑面,沧桑染目,一年之内竟也显得老了:“早在先君驾薨时,公主便断言伐鲁收纪之事,如今只是水到渠成耳,博不得她欢乐,徒添烦恼,罢了。”
观正襟坐好,见千内面露忧色,于是轻轻问她:“如何,是否出了岔子,这般面苦。”
千内摇着头踱到窗前,念一句:“公主之墓就修在君夫人东侧,一月后便可收工。”
香树怔愣着,难抑一股悲凉压上心头。一室三人数落叶,无言品着辛酸。
左脚危危迈,右脚颤颤摊,一步一履皆是病,遥远长路,苦似无穷。
一手搂在腰间,一手扶着肩膀,扶桑子小心翼翼撑着姽婳,缓步徐行。姽婳皱着眉,垂着眼,作势就要推开他,只是左推右搡全然无力,徒劳无功。扶桑子知她置气,手上用力稳稳搀着丝毫不放松,还要好颜色,好神色,把一口轻松的言语与她解闷。
“许久不登东山,枫柏似又茂盛不少……”
“冬季天寒,春季风大,夏季湿热,只有秋天清润温爽,风和日丽,散步其中对殿下才好处,是也不?”
姽婳垂着头,任散发遮挡了容颜,学着扶桑子口吻,字里行间满是埋怨。只因他拦着劝着,自己做了一年的笼中鸟,好不气闷。
扶桑子淡笑不语,帮她将发丝拢到耳后,露出苍白消瘦的面颊。姽婳侧脸要看他,眼睛却被肩膀挡住,仿佛灼了眼般急忙别开。年方双十,却形似暮年,病肌蹒跚了健步,修硕萎缩成枯木,不知何时,看人皆需仰望,行步都要就杖,一身傲骨却成累赘,日日夜夜折磨着她。
东山坡缓路平,已不知走过多少遍,然而此回,一步一挨,捱到山顶姽婳几近虚脱。姜太公伫立依旧,秋阳斜照下,晕出淡淡金光,湟然若神。扶桑子知她心意,掏出一块掌大的圆玉放在姽婳手里。
姽婳看了看玉,雕的是蛟龙鸾凤,奇异且巧夺天工;再看看立在太公手中的钺,钺上正有一凹槽,似于此玉等大等小。
“这玉是从太宰身上搜出来的?”
“嗯。”
“那时殿下射了两箭,第一箭正巧落在这玉上,才有再矢之发。”
“想是叔父以为得此玉便得上天垂顾,才在君父卧病太子监国时起兵兴乱。”
青鸾龠,画鼎,玉,钺,都说是传奇之宝,却偏偏兜转到眼前。姽婳手臂无力一垂,摊开步子就要下山,就在这转脸一瞬,往日神采风发时的影影幕幕突地袭开,竟硬生生撞了她个趔趄!
即墨的山脉丘岭,哪一个不曾爬过;属国劲邻,哪一个不曾到过;在宋地时,一夜学得驾驭车马;在酅地时,剑舞春秋小战初尝;更难忘怀纵横军旅驰骋天下时,那一派笑傲睥睨的荣华……
双手捂着颜面,似要自己莫再妄想,却见十指扭错如似枯枝树瘤,情状之骇人,更在苦难上撒了把芥茉,碾骨焚心,一时气喘不过肺中邪火又发作起来,咳血咳痰没了消停。
“殿下……”
扶桑子搀住摇摇欲坠的姽婳,痛心疾首都化了一声轻唤,渗透入骨。
“扶桑背殿下可好?”
下山之途就在眼前渐渐变得可怕,纵然不如意,姽婳也无力再拒,重重往扶桑子背上一趴,凝噎难言。
“正是个百果飘香的季节,君上差人给殿下备足了珍味,不知殿下想吃哪个?毛栗,核桃,红枣,或煮或炒,闲时吃些都挺好。”
脚下走得轻缓,口里说得温柔,扶桑子一刻也不愿让痛楚纠缠姽婳,东拉西扯竟也成了他的专长。
“吃着费劲。”
闻言,扶桑子心中一窒,微侧脸看了看姽婳,实不忍见她堕入颓废,微微笑道:“殿下走了一程,回去定觉腹空,沐浴时恐要犯晕的,零食些干物水果多少能补给营养,聊做打发之用也是好的。”
姽婳不置可否,埋首在扶桑子颈窝里偶有咳声呛出着实难止,但嗅见他身上的草香,竟也丝丝缕缕润着心旷神怡,渐渐的不咳了。
日迁月移,沙漏频转,汲云台静似死水,犹似五年前未迎新主那般,寂寂寥寥立在东端。只是极静之中自有动乱相扰,日夜不绝的是姽婳咳喘之声,里外繁忙的是医师问寻之影。
金秋毕竟嫌短,此年冬季来得迫不急待。姽婳泡在药汤中尤觉寒凉入骨,却想来,非是天地异常,实则人事变迁也。千内与观二人服侍巾栉,苦涩伤悲犹似池水,淹没了人也。只因水里泡着的人儿,皮包着骨,骨肿似瘤,真真让人不忍触目。
着了明衣,披了貂衾,穿过炉火沸炽的障廊,待千内背姽婳回二楼寝室时,扶桑子早已张罗好佳肴珍馐,煮好果品药酒。
姽婳脚不沾地,又被抱入座中,绵软温实,触之欲睡。再看面前膳食,色泽鲜美,香飘四逸,本是看着闻着便要垂涎咽唾的,偏她见了冷心,直觉苦海无边。
扶桑子先择了清淡融软的百果羹,喂入姽婳口中,嚼了半刻也不见她吞咽。千内与观看在眼中,竟也心惊肉跳,仿佛姽婳吃饭是个天大的事一般。
非是他们大惊小怪,实在姽婳吞咽已成艰难!果不其然,才要下咽,直觉肺吸一只魔手掐住喉咙,呼吸一窒,口里的食物瞬间哕了出来。再看姽婳,捂着胸口伏在案上,痛苦不堪!
哗啦——
满案精食被轰然扫落地上,菜羹盘盏狼藉遍地。
“我不吃,全都出去!”
姽婳强撑起身,蛮力推开扶桑子,声嘶力竭情状十分骇人。
观暗自垂泪,与千内一起默默收拾了残局,退到室外。扶桑子将暖炉包在姽婳衾里,身轻,衣重,力不胜,教人心痛不已。
“殿下……”
“出去。”
姽婳语气甚笃,神色颇决,扶桑子几欲置言,终被冷漠击退,躬身退出。
障子合出一室幽静。姽婳疲惫地抬起眼帘,看四壁寂寂,看炉火湟湟,看叠放在几案上未完的帛画,看支在架上曾随她出入沙场的宝剑……
郑忽当政重修诸侯之好,鲁国战败称臣,纪地纳入疆土……想来,已无牵挂。
筋骨无力,就连轻衾也显沉重;手脚并用,分明近在咫尺却不可触摸。貂衾丢在原处,姽婳却爬到案边抻手够来长剑,只是如此,也累得气喘连连。
姽婳抱剑仰躺,思绪悠悠流转在昔日辉煌处,那时长剑在腰,曾伴她击退刺客,伴她决战疆场,伴她在朝堂之上与男儿比肩论道。
绚烂过后,只是残烬,是沉没,是灭亡。
分明心中无所畏惧,指间颤抖却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