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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听!你拿出来就是了!」一面尖声喊著,她一面动手摸索他全身上下,「在哪里?你把支票藏在哪里?」
「晶晶,住手。」他试图阻止她狂乱的举动。
她不听,依然固执地搜身,柔若无骨的小手在他身上四处抚探,让他既尴尬,又不禁莫名发热。
这太荒唐了……
「拿出来!你拿出来啊!」玉手伸进了他的裤袋。
他连忙把它抓出来,紧紧定在他胸前,「晶晶,你别胡闹了!」
她仰头,泪光莹莹,「支票到底在哪里?」
他一阵心软,松开她的手,伸手探入西装内袋,取出柴玉明刚刚落款签名的支票。
她一见,立刻就要伸手抢过来,他连忙退後一步。
「家声!给我,我撕掉它!」她气急败坏地喊。
他摇头,神态凝肃,「不行。」
「为什麽?」她用力跺脚,「我不要你收这种钱!不要你跟我父亲要什麽分手费!你……你不觉得自己很卑鄙吗?居然用这种手段要钱?你怎麽能这麽做?简直太无耻了!」
一连串的斥骂激得钱家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凝望她,湛黑的眸愈加沉黯,「这不是分手费。我们两个根本不算正式交往,又何必分什麽手?」他顿了顿,唇角牵起自嘲,「可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卑鄙;这笔钱的确是我向你父亲敲诈的。」
「你……为什麽要敲诈他?」
「因为他利用我完了之後便想一脚把我踢开,因为我确实需要一大笔钱,因为他有不少把柄落在我手上。」他冷静地解释,一句比一句更锐利,一句比一句更撕扯著她疼痛的心。
她眨著酸涩的泪眼,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把……把支票撕掉——」她颤著嗓音再度恳求。
他闭眸,深吸一口气,「我不能。」
心碎了,泪水纷纷坠落。「我瞧不起你,钱家声,你如果是男人的话就不会做这种事……不,任何有骨气的人都不会这麽做。你简直……你太令我失望。」
「很抱歉令你失望。」他紧紧咬牙,伸出拇指缓缓替她拭去颊畔泪水。「我真的很抱歉,但我,就是这麽一个男人。」他哑声说道,幽邃的眼眸掠过复杂暗影——彷佛带著几分柔情,几分歉意,几分自嘲,还有几分藏得极深的压抑与痛苦。
她没看见,悻悻然展袖抹去眼泪。
「再见!算我看错人了。」
他默然,怔怔望著她倔强离去的背影。
「……好啦,这下我可总算摆脱这个小麻烦了。」他自言自语,语声似乎轻快,可紧紧交握的指尖却狠狠刺痛了掌心。
***
夜逐渐深了,苍黯的夜幕缓缓罩落城市。
可总是五彩缤纷的台北市,并没有因为黑夜的来临而稍稍褪去颜色,相反的,她仰起抹上淡淡胭脂的容颜,微笑接受夜的披风。
夜晚的台北,是美丽的、自信的,可绚丽的容姿後,掩著不为人知的寂寞。
城市是寂寞的,因为住在城市里的许多人,许多心,是寂寞的,因为在城市里生活的人总要戴上刚毅坚强的面具,纵使他的心有多麽脆弱……
想著,钱家声的嘴角不禁自嘲一扯。
什麽时候他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只因为失业了便让他忽然成了个诗人?又或者,是因为下午被柴晶晶痛骂了一顿?
她瞧不起他,她对他失望,她认为他没骨气。
是的,他是没骨气,事实上,他也鄙夷所谓的骨气。
人为五斗米折腰,这不就是社会的现实?生活在这个世界,生活在这座精明冷厉的城市,他一向懂得游戏规则,不是吗?
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这就是这个社会信奉的真理!
他没有错,跟柴老要来的支票是他该得的补偿,就算敲诈也好,他拿定了,因为他的确需要……
「我没有错。」他坚定地对自已宣称,透过车窗往前方直视的眸光忽地冷冽。
他没有错,他只是照游戏规则玩而已。
一念及此,他忽地用力踩下油门,宝蓝色的Cetiro往阳明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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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小哲是我的儿子?」听闻爆炸性的宣言,纪礼哲只觉脑子一阵晕眩,扣在指间的咖啡杯一晃,差点落下。
他瞪著将他邀来谭昱阳明山别墅叙旧的学妹,眸光又是震惊,又是不信,还有微微的茫然。
程馨心一扯,胸口为他莫名的眼神发疼,「我就知道学长完全忘了。」
「忘了?我究竟……忘了什麽?」他完全不记得了,不记得他曾经与她缠绵欢爱,甚至令她怀了孕——这个学妹对他而言,一向就只是个学妹啊。
「学长,你记不记得你毕业那年生日?那天,你在酒吧喝得烂醉——」
纪礼哲脸色一白。
是的,他想起来了,那天,他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命令他马上回台湾进翔鹰集团工作。父亲不许他留在美国,不顾他成为建筑师的梦想,硬要他回国继承家业。
他拿自己患上胃病的身体威胁他,他这个做儿子的只得乖乖听命。
梦想被剥夺的不甘心让他自暴自弃地喝了一整天酒,试图麻醉自己……
「那天晚上,当我看著你醉醺醺地从酒吧里出来时,我很心疼,又好高兴,因为自己终於有跟你单独相处的机会。」程馨幽幽地说,「我赶上前扶你,将你带到附近一家汽车旅馆。」
「你……为什麽这麽做?」
朦胧的眼眸凝定他,「因为我爱你,学长,当时的我其实暗恋著你。」
「什麽?」他一震。
「我一直喜欢著你,可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她沙哑著嗓音,「在你心底,一直有另外一个人。」
是婉儿——她指的是婉儿……
纪礼哲心一痛,想起不久前才逝去的女孩,他身子忽然开始发颤。
程馨注意到他激动的神情,容色一黯,「我想,你现在也依然爱著她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望著她,等著她说下去。
她深吸一口气,「虽然我知道你不爱我,可我还是很渴望你,就算只有一晚也好,我希望与你共度,只有一个晚上也好——」她忽然停住了,容颜逐渐染上哀伤。
「可是我……隔天早上并没发现你,我以为我是由自己去投宿的,我……当天就回台湾了——」他说不下去了,知道自己每一句话都正深深地刺痛她。
他毫无记忆的一夜,却影响了她一生……
「我只是出去买个早餐而已,回来以後,你已不见人影。」她摇摇头,眼眸氤氲雾气,「这是命,学长,命运注定我俩无缘。」
「程馨,对不起——」
「不,你不必道歉。」她摇头,「是我自愿的。」
「所以你後来就嫁给了钱家声?」
她别过头,「嗯,正好家声跟我求婚,我一时冲动就答应了。」
「他知道……你怀了小哲吗?」
「他不知道。」她颤著嗓音,「他一直以为小哲是他的儿子,直到有一次小哲受伤送医院,需要输血,他才发现小哲……原来不是他的儿子。」自责让她的泪水一滴接一滴流落。
他展臂拥住她,「我对不起他,我应该……好好谢谢他。」
她哭倒在他怀里,「学长,小哲他……得了白血病——」
「白血病?」他失声,「你是指血癌?」
「对,血癌。」她哽咽著,「这几年他一直接受药物治疗,虽然病情控制住了,可身子一直很弱,我们想尽办法替他找合适的骨髓做移植手术,却一直……一直找不到——」
「别哭,程馨,我来想办法。」他安慰她,「我一定会帮小哲找到骨髓的。」
「不,其实家声的朋友已经帮我们找到了,可那个人……那个人一开口就要两千万——」
「两千万?」
「嗯,这数目太大,我们俩一时凑不出来……」
「我有。」纪礼哲截断她的话,眼神温煦,「交给我吧,我来付钱。」
「……你真的有钱?」锐利的嗓音突如其来响起,客厅里心绪震荡不已的两人同时调转视线。
「钱家声?」瞳底映入来人面孔,纪礼哲不觉愧疚。
惭愧的神色似乎震动了钱家声,他握紧双拳,冷冷瞪视他,「你不必这样看我,纪总,我是错把你儿子当成我儿子,那也……没什麽。」
「我应该谢谢你,家声,这些年多亏你照顾小哲。」
钱家声脸色一白,「你不必道谢!」他咬紧牙,「小哲他……也是我儿子,我照顾他是应该的。」
「无论如何,我还是谢谢你。」说著,纪礼哲站起身,伸出右手。
钱家声一动不动,他瞪著那只表示友好的手,双手微微发颤。终於,他一甩头,伸手与纪礼哲一握。
这一握,就表示了他承认小哲不是他亲生儿子;这一握,就表示他不再是小哲心中最亲爱的父亲;这一握,就表示……
他猛地抽回手,「你不必烦恼钱的事,两千万我已经凑到了,我来替小哲出这笔钱。」
「不,让我来吧。」纪礼哲连忙道,「这麽多年来我一直没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让我来吧。」
「我知道翔鹰集团最近状况不好,你手头可能也很紧……」
「没错,翔鹰情况是不好。」纪礼哲微微苦笑,「可你相信我,两千万对我来说并不是一笔大数目,我完全拿得出来。」他眸光真诚。
钱家声一颤,彷佛被那样的眸光给烫到,他握紧双拳,拚命地握紧……
「家声,让礼哲出吧。」程馨柔声插口,「我知道你筹这笔钱不容易,算了,又何必麻烦你四处向朋友借钱呢?」
麻烦?她为什麽这麽说?他从来没这麽想过!只因为小哲找到了亲生父亲,就不需要他来插手吗?
「我不觉得麻烦!一点也不!」他忽地瞠目狂吼,狠狠瞪视客厅内另外两人。
程馨被他粗暴的神态吓了一跳,不觉往後一退,纪礼哲轻轻握住她的肩。
他瞪著他们,瞪著惊吓的她与温和的他,胸膛熊熊燃烧的烈焰逐渐灭了,冰凉的寒意缓缓漫开。
他们才是小哲的亲生父母,纪礼哲才是小哲的亲生父亲——瞧他们,连名字都相似呢,程馨当初这麽取名肯定有她的用意。
只可惜他到现在才领悟,到现在才明白……
他太傻了,蠢得教人不敢相信!!
一念及此,钱家声蓦地从上装口袋取出支票猛力一撕,跟著用力一甩。
碎成两半的纸片,宛如柔美的羽毛,在空中轻盈飘落——「我像个白痴。」他喃喃自嘲,眼眸迷蒙。
这张支票——这张他出卖了自尊与格调换来的支票,再也不需要了……
好半晌,他回过神,哑著嗓音问道:「小哲呢?」
「他在……楼上睡觉。」
「这麽早?」
「嗯,他体力还没完全恢复,我让他早点上床休息。」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我上楼看他一下。」
「家声,我……」程馨开口想说些什麽,神情不忍。
「别。」钱家声做了个手势阻止她,在苍白的脸色映衬下,唇角的微笑显得勉强,「我上去看他一眼,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