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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弄痛我了。”
他松开手,“对不起。”
我用两只手相互揉着,一言不发。他坐到我身边,伸手把我搂进怀里,我顺从地靠在他肩膀上,他
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烟味。我以前还从来没有在他身上闻到过烟味。
“你抽烟吗?”
“今天下午抽了几支。”
“几支?”
“四支。”
“抽烟不好。”
“我一般不抽烟,今天找你找不到,着急了。”
“还是不好。”
“那我以后不抽了,其实我本来就没有烟瘾。”
“不过,你抽烟倒是不难闻。还有,我听说过,香烟也叫‘忘忧草’。”
我把手贴在程明浩的胸口,他的心脏在我的掌心下面坚实有力的跳动
那是我一直想去却没有去成的地方。我把头埋在他衬衣领口,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夹着淡淡烟草
味的气息。
我莫名其妙地想起某本书上看到的一个统计,说从金门大桥上跳下去是旧金山一种历史悠久的自杀
方式,而在这些自杀者当中,大部分的人都选择从金门大桥北侧、面向旧金山的方向往下跳,只有少数人
才从桥南侧、面对太平洋的方向跳。有关“专家”
经过研考,提出推断,说这是因为大桥南侧的水温度略高,而且旧金山市区的风景较浩瀚的太平洋
显得更加“温暖” 一点,导致自杀者作出这种下意识的选择。
那时候,我觉得这种推断啼笑皆非:一心求死的人,会去贪恋那一时片刻的暖意?直到这一刻才明
白,这种说法搞不好还真有道理,因为,当我终於有了足够的勇气去跟一个人告别,却无法抑制地加倍留
恋起他的体温和气息。
过了半天,我说,“程明浩,你还是去明尼苏达吧,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大家都自由。”
“你怎么还这么想?” 他把我抱得更紧。
“我一直都这么想的。今天早上我说分手,你以为我是在吓你吗?”
“为什么?”
“我累了。”
他把我拉开一点,正视着我的眼睛,“璐璐,我已经说过我不去了,还不行吗?”
雪宝莉的后劲愈演愈烈,我朝他笑笑,“你以为我那么不通情理?说实话,你能有那么好的机会,
我很高兴,替你高兴…
你要是真的为了我留下来,看着挺感人,可以后万一工作不如意,就算不说,心里大概也会怪我,
我怎么担当得起。你要是去了呢,我又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其实我这个人很没用,玩不起也输不起…当
初我就是为了你到旧金山来找工作的,那时候工作好找,无所谓,可这一次,我是真的不敢再冒险了,现
在经济形势这么差,我又没什么大本事…
所以,我呢,就不跟你去了,我怕这样跟下去,总有一天会落得很惨,”
我把手放在发烫的脸颊上捂着,一肚子的话借着酒劲往外冒,“不过,程明浩,我已经很努力了…
很努力,我觉得我努力得比你多。谈恋爱的时候,女人不能太努力,太努力的话,叫犯贱…我早就知道你
根本不适合我,不适合我,其实,我都知道的,就是不相信,可不相信又有什么用呢?”
他问我,“那你觉得什么样的人适合你呢?”
“什么样的人适合我?比如…比如,呐,杜政平吧。他为了我转学,后来还说要为了我到加州来找
工作,他会为我干很多事情,你,就不会,呵呵,不是我看扁你,”
我冲着他傻笑,“你害得我跟他分手…看,人家现在肯定也不会再要我了,都怪你,要不是你,说
不定我早就跟他结婚了呢。其实,我需要的大概就是那样的一个男人。。。”
我说出来的话越来越离谱,但自己却无法控制,相反,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心里竟然隐隐有
些高兴 我觉得终於伤到他了。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终於,咬紧了嘴唇,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关璐,你,你,你真是这么
想的吗?”
那句话让我清醒了一点,我抬起头,正对着他的眼睛,不由打了一个哆嗦,他的眼神里交融着惊讶
、痛苦,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我不甘示弱地抬起下巴,扬起眉毛,鼓起两个眼珠子,心想“我还怕
你不成”。那个情形就象武打片动不动就喜欢决斗的剑客,约在什么雪山之巅,你瞪我我瞪你,一面冻得
牙齿打战、浑身发抖,一面互相揣摩对方会出什么招数,直到其中一个突然拔剑,闪起一道寒光。
我们僵持不下,终於,我拔出了剑。我说,“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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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最后咽了一口唾沫,苦笑着摇摇头,“原来是这样。”
“哪样?”
“原来我不但让你难过,还让你后悔,” 他放开我,叹了口气,“这样说起来,你是对的,我应
该去明尼苏达。你既然觉得我不合适,以后…以后我们就分手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到“分手吧”
这几个字,像一根吊在空气中的蛛丝,却直钻进我的耳膜里去,然后变形成一根又硬又长的铅丝,
扎得脑子一阵阵发晕发痛,没有余力去思考。
我低下头,黯然看着脚下地毯上的花纹。他沉默着一口一口喝茶,等一杯茶喝光三分之二,他下定
决心似地说,“这样也好,那我走了,璐璐,以后 保重吧。”
然后突兀地站起来,却好像不知道门在哪里,久久没动。
我抬起头,他抿紧了嘴唇看着我,两只手的手指深深地抠进手心。有那么一个片刻,我几乎想去帮
他把手指扳开,但终於没有,我听见自己微弱地说,“你也保重。”
他轻轻地关上了门,锁舌“搭”
的一声扣进去,像扣到我的心里。就这样了?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墙上的钟显示十一点四十五分
,二十四小时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现在却已经完全翻了个样。再过十五分钟,又是新的一天,我还是
我,却已经没有他了。
楼下有汽车发动的声音,我立刻冲到窗口。我看着那辆熟悉的道奇车开出去,到了路口,右边车尾
亮起黄灯,转过弯,加速。程明浩开车一向很小心,我总是笑他一个弯能转半天,今天,他好像转得特别
快。我曾经很多次目送他这样离开,今天是最后一次了。我想,他大概会去买一辆丰田4Runner把所有家
当都装在里头一路开到明尼阿普勒斯,把道奇车和关于我的过往一并扔下。今后他再碰到的人,不会知道
他开过这么一辆东倒西歪的破车,遭遇过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我目送他消失在路的尽头,摸摸自己的脸,还是滚烫,却没有一滴眼泪。我想,我大概变勇敢了。
几分钟后,我发现自己根本没变勇敢,只是时候未到。因为,当我回到沙发前坐下,拿起那杯剩了
三分之一的茶,把嘴唇贴在他刚才喝过的地方,才喝了一口,我突然把杯子扔到地毯上,一头埋进靠枕里
嚎啕大哭起来。人家说酒后吐真言,为什么我吐出来的真言像一堆臭狗屎?
我睡不着觉,一遍遍地听张信哲的爱如潮水。当潮水退去,沙滩上除了海草和贝壳,什么也没有,
多么悲哀。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一觉睡到下午四点,星期一照常去上班。我暗暗地期望程明浩会打电话来,可
是又不知道该期望他说些什么,因为话,的确已经说清楚了。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星期,他都没有打
电话来。十天以后,他突然打过来,却是跟我告别,说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发去明尼苏达了。他真的要走了
。
我问他,“你买了新车吗?”
“买了,因为我打算自己开过去。按我们公司的政策,自己开车搬家,还能拿一笔补贴。” 他的
声音很平静,几乎不带什么感情。
“4Runner 感觉怎么样?”
他顿了一顿,“我买了一辆佳美。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车型比较省油。”
我心里突然牵动了一下,然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勇气,“上次跟你讲的,有一大半是气话,你
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以后又觉得荒唐,都分手了,还指望人家放在心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不要紧。其实,我觉得你讲的很有道理,”
他的声音渐渐柔和起来,“关璐,有几句话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想到了就跟你随便说说吧。没有
性别歧视的意思,不过,我觉得女孩子是应该嫁得好一点。这个地方条件好的人也不少,你去花点时间,
看准机会,完全可以找到一个比我,不要说我,比杜政平条件都好的人…当然最好有绿卡,钱多一点,不
过关键还是人,绿卡这个东西,没有的时候当然觉得要紧,等你一旦有了,就不会再那么心心念念…挑个
身体脾气都好一点的,同事顶好不要,其实,最好都不要同行业,这样的话将来免得一棵树上吊死…还有
…
”
我惊讶地发现这个男人居然也会这么婆婆妈妈。我听着听着,眼泪慢慢地掉下来。
等他终於告一段落,我问他,“假如我找不到呢?”
…
发布时间:2005…4…26 14:5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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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悠悠地说,“你不去找,怎么知道找不到。” 声音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我接着问,“假如我就是找不到呢?又要身体好,又要脾气好,还要最好不同行业,蛮挑剔的呢。
” 说到这里,我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他又沉默了。我紧紧地握着话筒,下意识地开始用手绞电话线。过了好久,他说,“我相信你能找
到。”
一滴眼泪掉在我嘴唇上,我伸出舌头去舔舔,很咸。我明白了:他已经决定放弃我了。在他的世界
,我说不定比那辆道奇车滚蛋得还快。
“你很现实。” 我擦擦眼睛,深吸一口气,不让哭腔传到电话那头去。
“你不是也很现实?”
他话里淡淡的讽刺激怒了我,我昂起头,清清嗓子,对着话筒装出一副轻松的声调,“我当然找得
到,说不好我年底之前就找一个人陪我过圣诞节,年底之前找不到,我肯定找一个人陪我过情人节,你看
着好了,不,也用不着你看…你呢,就混得出息一点,到时候,大丈夫何患无妻,连找也不用去找,只要
等着兔子一只只扑上来,清蒸红烧随你的便。哼,你们男人就是比女人占便宜。”
“璐璐,” 他突然提高声音叫了我一声,又没了下文,只是轻轻地干笑了一下,说,“那就这样
吧。”
“嗯,就这样吧。”
“保重。”
“保重。”
随后我们握着电话,等着对方说再见。终於,我先开了口,“再见。” 既然提出分手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