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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课,小傻瓜!雷子拍我的脑壳:都回家了还想着上课,神经兮兮什么,快起床吃饭了。
我扑楞眼睛一看,雷叔和雷子的弟弟已经开始往屋子里端饭了,而我还露着个头呆在被窝里,给我窘地低声直骂怎么不叫我,存心出我丑是不是!
雷子哈哈笑了笑,出去帮我倒洗脸用的热水去了。
农村的冬天特别地冷,尤其是快过年的这几天,似乎又要下雪了,天阴沉得厉害。天色是乌古隆冬的黑色,黑褐色虬曲的光秃秃的树枝像铁打的一般,笼在一排排青砖老房上,纠缠成一声声肃杀的叹息。
回来的第一天就没事儿干,吃了早饭和雷子、雷子的哥哥和弟弟打牌玩,四个人正好斗地主。天冷得耐不住,便都脱了鞋坐在被窝里。雷叔雷姨也饶有兴趣地捧来一大堆的炒花生,边吃边看我们打牌。每当雷子孩子似耍赖并给弟弟逮着、两个人又打又闹地乱成一团时,全家就会都边哈哈大笑边骂雷子赖皮。
我很喜欢也很渴望这种平淡的幸福生活,渴望能够融入近来,但我明白这永远不可能。我知道,无论他们对我多好多亲,我也只是雷子的一个朋友,是一个寄居的外人;即使我把雷子当成我唯一的亲人,但世俗理念和家庭观念也绝对不允许这种在他们看来很荒唐的事情成为现实。
每当雷子玩到最高兴时我都会想到我们之间的关系。那种关系很微妙,比普通朋友要铁得多却又作不了恋人。应该是有人说过的“第四关系”,即兼之有亲情、友情和爱情的成分,却又不在任何一种感情之中,是一种只可体会其美妙却无法真正看透想通的东西。
但在同雷子的情感上,我是个不知足的人,我是那么依赖雷子并对他有种占有欲,想让他一直一直一直待在我身边,因为只有在他身边我才能感觉到幸福和安全。
雷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也曾经告诉我说之所以无处可逃是因为心是灰的,而一旦待在喜欢的人身边便哪里都不用再逃,心情也就自然开朗了。但现在他和我面对的是同一个尴尬的难题:自从我逃到新乡被他带回来后就真的不用再逃了,因为我待在了喜欢的人身边,但上帝令我们尴尬的是:我们都是男孩子。
我曾经给亚宁和阿威讲了那么多的大道理,可这次我却不能说服自己。原来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时,是那么地意乱情迷。我对雷子的情感是那么自私而且占有欲强烈,因此在我们打牌那会儿当他接到我们专业那个外省女孩儿打过来的电话,并亲切地喊出她的名字时,我便极其难受。因为他和她说话的口气是那样的暧昧温柔。
看着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我将牌码好放在杯子上,下了床穿上鞋就出去了。
天终于下雪了,都是小雪粒,却很密,砸在脸上硬生生地疼。我没有目的地出了大门沿着墙根慢慢走,仰着脸,泪一直一直往下流。村子里的人家都闭了门呆在家里,庆幸几乎没有人看见我这副德性。只有一个推着三轮车卖豆腐的老人吆喝着慢慢从我身边擦过。我在这个陌生的村庄里茫然地穿梭,踩着咯咯吱吱的雪粒。拐过一个弯,看到前面是一个那么大的积水坑,结了冰的水色看上去呈现一种黑青色的幽暗。下到坑里去,蹲在结了冰的水边,伸出冰冷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在比手指更冰冷的冰面上划。划写的都是那三个字,那三个我曾经划在雷子穿着深蓝色T恤上的三个字,那情人间用滥了的三个字。
我希望他可以追出来至少在我背或叫我一声,但他没有,他一向对我好,但在感情上却一直很沉默。
望着幽绿而泛着白光的结冰的水色,我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我甚至想如果我淹死了冻死了,他会不会伤心,他会不会在我坟墓旁边亲口说出那三个我用手指划出的三个字。
我仰头看看远远的水坑的彼岸,偶尔一两个行色匆匆的村民和几条追逐撕咬的狗儿,甚至那些陈旧古朴的青砖老房和离离的枯树的影子。我明白,一旦我跳下去,这里一切的一切的平静和平凡都将被打破,甚至还会给雷子招惹来不小的麻烦。于是我抹了抹泪,断绝傻乎乎的念头,摇摇头又用手指去抠黑黑的冻土。
和亚宁一样,每当我极其沉闷哀伤时,我都要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像把自己抱紧,又像一头受伤的小兽,自己悄悄躲在无人的角落,静静舔舐自己的创口。我蹲在这里,泪水流在脸上给北风吹着,是一种麻木的生疼。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吃雷子对那个女孩子的醋。我欣赏雷子的懂事体贴,依赖他的呵护和温柔,可这一切难道就能成为我阻挡他交女朋友的理由吗?他是个男孩子,也许他真的需要个他喜欢的女孩子来陪他走完一生,也许他再关系我也只是当我是个兄弟。
我开始对雷子的情感,大大动摇,动摇到不相信他对我有任何的意思,动摇到自己心酸。
也许,也许雷子根本只是把我当一个兄弟,一个比较亲的兄弟,却压根不是恋人或情人那种。也许是我想得多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如果因为我的主动害得我们两个人的感情超过了“第四感情”时,恐怕我们都会尴尬得收不了场。人们常说爱一个人就让他去寻找自己的幸福,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快乐才是自己最大的快乐。可是我这是怎么了,如果他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子,难道我非要去剥夺他享受爱情的权利吗?
我苦笑了笑,这些道理我比谁都明白,可却一直固执地住着雷子不愿放手。我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亚宁和阿威他们那么执著地想让我承认他们、允许他们在一起,或许,那时的他们的心情和我是一样的。都是对自己情感的倔强的追求。
想到他们的结局,我忽然心中极其寒冷,抬头看看冰层,只想出一个字:逃!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我想起雷子说过你本就无处可逃,可如果你待在自己在乎的人身边便不用再逃。于是,我心中又有种极其强烈的愿望要回去,要看见雷子那种呵护的体贴的目光。
可我已经认不得来时的路,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拖着蹲久了眩晕的头和酸痛麻木的腿四处乱闯。当茫茫然又拐进一条胡同里,抬头看见一个土黄色的身影站在门前的雪地里,头上已经覆了厚厚一层冰粒,黑黑的脸上是浓浓的关怀和淡淡的埋怨:
你去哪里了,赶快回家吧冷得紧。
52。雪·珊瑚珠
我说你是精魂幽魄
且狂且舞着,延续缠绵。
在最凛冽中永恒了最美
离寒。谁解离寒。
我说他是红的珊瑚珠
他为你
迸溅出血的色泽
疯狂滋悦无止无休。
他用埋藏已久的火色燃烧
去追寻远去的雪魂。
雪中红
在给亚宁开追悼会后,我就成了瞎子和哑巴。眼睛前面全是阳光或者是雪一样的白色。到处都是白茫茫,什么都看不见。我也不能说话,喉咙像被切断,彻底地切断。
我承认亚宁的去世对我的打击,现在才算真正地显露出来。这个对于我来说,是那么致命。好几次我都趁阿威不注意自己推开落地窗想跳下去,却都给阿威拦下。他说哥,你不能再出事儿,宁宁让我照顾你,你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我怎么向宁宁交待。
阿威在亚宁火化到现在的一个多月里,表现得十分坚强,他不再哭,也不提关于亚宁的一个字,每日里只是带着我东奔西走地带着我看眼睛。这真是个怪病,没有人知道我的眼睛到底是怎么了。那么资深的老医师都拿它没办法。
我看不见,也听不到,但我知道现在已经快过年了,我也知道天一直在下雪。因为我在雪白的臆想中总是看见亚宁他穿着火红的唐装在雪地里跑,那么快乐。
有一天,我忽然想到了安安。这个让我有点动心了的男子。花一样的男子。
那是一个傍晚,阿威在厨房里做饭,我坐在窗前听北风卷着雪粒打在窗子上,侧耳倾听着,像来自天国的声音。我摇了摇手铃,呼唤阿威。
阿威就从厨房跑出来,双手搭在我肩膀上;他身上有股柠檬香,是清洁剂的味道。
我拿来身边的画写板,凭感觉写下一行字给他看:阿威,安安怎么好久没来看我们了。
阿威的手在我肩膀上就剧烈颤抖一下,没有回答,却把手拿开了。他边向厨房走去边说哥,你别担心他,他的酒店要在上海和杭州开分店,他去应酬了,前几天他还打电话问你情况呢哥,你别担心别人了,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下午我再带你到第二光明医院看看,听说那里来了个澳洲的眼科医生,医术不错。
我想再问他什么他已经走开。我按着记忆号码拨安安的电话,无法接通。
我侧耳倾听着高空的风从楼顶呼啸而过,像奔跑的天使的衣袂,或者是诡叫。我听见雪在挣扎纷扬,那样的雪白晶莹,纯洁着,无奈着。而屋内,是阿威滋滋啦啦的炒菜声。
我仿佛看见了猩红色的绒布的落地窗帘高高地挂起,厚厚的落地玻璃窗闭着。雪花和风在外头舞飘,像纯白色的精灵们。我看到亚宁在雪色的世界里飘飞,他笑着,细细的眼睛,白白的小虎牙。他在对我笑,他在对我笑。
那样的雪。那样的雪。环绕着亚宁雪一样的男子。我站起来伸手去触摸亚宁笑着的脸,手却触摸到了冰冷的窗玻璃。我忽然发现自己能看到了,我看到了真实的透明的窗玻璃,看到了玻璃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看到了模模糊糊的几十层楼下隐约的建筑。我回头,看见了依旧整洁奢华的客厅,看到了按亚宁的眼光买的沙发彩电和枝形吊灯,看到了墙上亚宁在北京西站照的照片,看到了阿威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我站起来向厨房走去,阿威在背对着我炒菜。我从后面伸手抱住了他的身子。
阿威浑身一震,像受了极大的惊吓:哥。
他忙转身过来,和我眼睛那么近地对视着,他的瞳对着我的瞳,我们彼此看见了眼瞳了的人影。漆黑得发亮。
你看见了哥?他语气激动而兴奋,抓着我的前胸:你真的看见了?
我点点头,看着他。
阿威像个孩子似欢呼起来,抱住我大喊,像亚宁以前撒娇的样子。他忽然低头疯狂吻我的额,鼻子,唇沟和嘴唇,我几乎要因此窒息。阿威是那样有力而恰到好处,在他的臂膀间我浑身酸软,没有一点挣脱的余地。他疯狂啃在我脸上脖子里啃了一阵,将我抱着坐在厨台的案子上,一下子抽调我裤子上的腰带,将脸埋在我的小腹里。那么贪婪,像只饥饿的野兽。
我想用力推他却推不开,只能听着他喉咙里咕咕的声响。我抱着他的头,这个孩子,这个被我害苦了的孩子。
就在我不想再挣扎时,他却忽然又停止了。他将脸在我毛衣下埋了半天没动,然后低着头转过身去,狠狠朝自己脸上掣了几下耳光。那么响亮。
一阵焦糊的味道从油锅里升腾起来,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