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知道一切终会失去,也许每一个人与生俱来永不会失去的只有孤独。
我脚下的礁石微微撼动,那是种超乎黄河浪涛之上的声威。
远远传来炮声动地,仿佛要以其无穷郁奋逼转大河流水,动摇崇山峻岭,震落我头顶冷冷冬阳,击破整个混沌阴霾的时空。
我知道那炮声为谁而鸣。
炮响十二记。
主帅殁于军中。
我静静倾听十二声炮响。然后黄河万古不变的波涛重回耳边。
我以颤抖的手指打开萧采留给我的信。
信中所写令我不能置信自己的双眼,随即兴起的是万丈空茫。
二月十七,我们重返京城。
帅旗半落,三军缟素,凯旋之师却士气低靡。
皇上亲至胜衣亭相迎,素酒淡宴,与众将同饮。
我远远看见他寂然踞坐于主位的身影,一时万念生废,黯黯失神。
不久朝野分功论赏,西征将领多得提封。萧采被追封追谥,丧仪隆重空前,皇上亲自扶棺,极尽生荣死哀之能事。
两个月后,我决定离开京城。离京之前,我趁夜去看望他们的坟墓。
四月春尽,飞雨落花。他们的坟前竟已芳草离离。
雨声穿林打叶,点点滴滴。四周如此凄静,仿佛这里已非人间。
我在雨水中放任自己泪流满面。
很久以后我听见身后的脚步,当我转身我便看见了他。
“我知道你迟早会来,” 他说,“我一直派人守在这里。”
我低头无语,我不知道自己能对他说些什么。
“我派人找过你们很多次,” 他说,“我还亲自去找过你们,却没有找到。”
我抬头望着他,他的眼光里满是无奈哀伤。
我轻轻冷笑:“你找过我们么? 在你登基以前?”
他目光一闪,没有作声。
“早在你登基之前,母亲已经死了。” 我说。
不知为何我感到郁气上涌,难以自制,我指着萧采的墓碑对他说:
“他死了,你伤心,但是他活着,你又永远不会放心。我的母亲为你而死,你会为此一生怀念,但如果那时她便带我来找你,你又会怎样? 难道你会将我们留在身边?”
我望着他,他不能回答。
“也许你会在那时就杀了我们。” 我冷冷地接道。
… …
很久以后他才说:
“你明白这些,我已经可以放心。”
细雨朦朦,织成一片随风幻灭的青烟。
他走到萧采墓前,手抚墓碑,低声问我:
“你还记不记得他有什么遗言?”
我忆起那晚萧采一言一笑,宛如眼前。
我记得他那时超然神色,仿佛已蝉蜕尘埃之外,蜉蝣万物之表。
我低声说:
“了却君王天下事,何计生前身后名。”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
雨后天清月淡,落花返香。
我在月色中凝视我的父亲,看见他刹那失神的脸,眼中迷乱嘈杂的波光。
我为他感到无比悲哀。
我从颈中解下他当年送给母亲的玉佩,放在他的手中,转身静静离开。
月光淡漠。
映照着墓前玉阶,阶下一带幽兰。
兰上雨水如同泪眼。
而我此生再也无泪可流。
我知道。
我已无泪可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