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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们不是没有试着和他联络。那孩子在成年之后,开始在每年春节前,寄一封信回家来报告,说一下他这一年来做了什么、过得好不好等等。可是除了信件,我们也希望能再重启和那孩子的联系,但他却顽固地不肯和我们接触,不管电话、或出来见面——要我们两老去香港也没关系,但他仍是连张照片都不肯寄。」
重重一叹,老人抬起盈满希望的眼。
「直到前几个月,我看到了新闻,知道他接受一个黑道大哥的委托,为他进行辩护的工作,才晓得他回到台湾了。欧阳医师,我知道你和『全宇盟』的夏寰私交很好,因此希望能透过你,与琛儿接触。」
为什么才头一次见面,陆父会清楚自己和夏寰的交情?莫非全世界都知道了自己和夏寰的私交?
「您可以直接打电话到『全宇盟』旗下的保全公司,请他们转达消息给陆律师。」
「我试过了,可是他们坚持要问清楚身分才能转达。我有苦衷,不希望和黑道旗下的财团、公司有所牵连。」
老绅士一叹。
「欧阳医师,从你的表情看来,我若不说出『苦衷』是什么,便无法取得你的协助了,是吗?」
「我只是不明白,父亲想见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为什么要迂回地透过第三者?纵使他不想见你们,你们大可以在『全宇盟』的办公室——他每天都会去那儿——去堵他就行了。」
老绅士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假使今日他不是在替黑道工作,我一定也会这么做,可是身为一个前地方法院的行政庭长,即使我已经退休了,我还是不希望出入暴力组织旗下的公司,草率地破坏同僚们的形象。」
「对不起。」英治马上为自己的浅薄道歉。「我没有想到还有这层因素在。」
对老绅士维持司法人员尊严的坚持,他很是佩服。
「没关系,你能了解,我非常感谢。」老绅士也低头说:「我知道,这样子拜托你是给你带来麻烦。清官难断家务事,谁也不想沾得一身腥羶,可是我已经这把岁数,没几年好活了,我真的很想和琛儿重新修好父子关系,他的母亲也非常想念他……能不能拜托你,隐瞒琛儿是我想见他,帮我约琛儿出来?」
英治迟疑而为难地皱起眉,他不喜欢这种近似欺骗的做法。
老人家突然离开了沙发,起身向英治鞠躬拜托。「我不会让你的帮忙毫无代价的,如果能够跟琛儿见到面,我可以保证——夏先生案子里的关键证据,会有突破性的进展,发展成对夏先生有利的局面。」
这算什么?英治勉强压下怒火,尽量平静地说:「请你不要这样子,我并不是考虑得失才会犹豫不决。我觉得隐瞒您要见他的事,对陆律师不公平,您想见他的心我懂,但是他不想见你们的心意,我也不能轻易践踏。」
「唉,欧阳医师,你没有孩子,不会懂的……我这辈子都在追求公平正义,但是拿公平正义交换见孩子一面,我愿意。这就是天下父母心!」
蓦地,英治想起了夏渼的母亲。
充满母性光辉的脸庞,怜爱地抚摸着自己腹中宝宝的慈祥目光。如果把夏渼的母亲,换成陆律师的母亲……那份想见儿子、想爱儿子的心,不分年龄、不分年代,是全世界都相通的吧。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英治很少有过这种,帮人帮得如此不痛快、犹豫不决的心境。他觉得自己有可能犯了一个错误,可是,现在还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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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愿意帮忙就够了,感谢您。」
老绅士一把握住英治的手,拼命地感激他。老绅士和英治约好了,确定要将陆律师约到哪个地点、什么时候约之后,他还拜托英治不要让黑道兄弟知道此事。万一那些人知道了,打算利用自己与儿子见面的机会制造麻烦,那就糟糕了。
英治有些不快地说了句「全宇盟没有那样的小人」,便转身离开了会客室。
数日后。
「干什么突然找我到这种地方吃饭?」
英治对于陆禾琛是否会赴约,只有五成的把握,所以看到嘴巴抱怨归抱怨,仍旧准时到达这间日式料理餐厅的包厢来赴约的陆禾琛,他多少有所改观。
——会不会,其实自己误解了陆禾琛这个人?他其实是可以很友善的。
「其实是……」
英治指指包厢中另一边的纸门,道:「有人想和你见面。」
陆禾琛不解地转头。纸门正慢慢地,被人往左右推开,白发老绅士从里面走了出来。
「琛儿!」
陆禾琛发出窒息般的一喘,倒退了数步。「爸……?」
3、
「谁要你擅作主张,带他的家人和他接触?!」
夏寰对英治发过不少脾气,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脸色铁青、双眼布满红色的血丝。
隔着一扇门的房间内,陆禾琛正在接受精神科医师,注射能令癫痫缓和的药物。
数小时前,陆家父子在日本料理店内相见,不仅没有「重逢」的欢喜场景,也没有「再会」时的误会冰释,那场面只能用混乱、令人错愕来形容。
陆光明一看到陆禾琛,就上前扣住他的手,一直说着「我们回家,大家都在等你。我、你母亲,还有哥哥,大家都在等你!」接着,一路往餐厅门口拉去。
英治的诧异可想而知,他正想介入,要求陆光明好好用「嘴巴」交谈,别靠蛮力拉人之际,轮到陆禾琛陷入过度换气与癫痫的发作。
看也知道,这根本不是能够慢慢重温父子亲情的局面。当然这次的会面也像个无法收拾的灾难片,草草收场。
当英治带着昏倒的陆禾琛返家,则引起了另一阵骚动。
由于禾琛的状态,一看就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造成的。不等夏寰逼问,他便将自己做的「好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不消说,夏寰的愤怒非比寻常。
担忧盛怒状态下的夏寰,会不会对英治做出什么日后会后悔莫及的憾事,眼镜仔即使吓得魂不守舍,还是像只发抖的忠犬,提心吊胆地守着他们俩的「夫妻吵架」。
「这点我道歉,但我只是想帮助他们一家子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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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子?那种人根本不配当父母。」
英治叹了口气,这样子根本无法谈下去。
「他父亲已经有所反省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为了爱而对儿子束缚过度,也因此付出了分离十多年的代价,你不觉得应该给他父亲一个机会,证明他已经改过了吗?」
「所以我才骂你,白痴、笨蛋!」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歇斯——」
「如果你看过十几年前阿琛吃过的苦头,你绝对不会想帮他们父子牵起亲子什么线的。我可是用这双眼,记录过了一切。」
阴郁着脸,夏寰把自己「捡到」陆禾琛的经过说了出来。
「……之前,你怎么不先跟我说这些?」
听完之后,英治的脸色不只惨白,上面还写满了罪恶感。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那算得上是什么名誉的事吗?现在的阿琛已经走出过去的泥沼,时间帮他洗掉了痛苦,他也在香港靠自己打拼,在律师界里挣得一片天。再重提过去,有什么意义?」
夏寰一拳打在英治站靠的壁面上,发出重重的「砰」一声,撼动了墙壁。
「不知者不罪,倘若今天你是单纯被陆家人利用而已,我或许不会这么气你,欧阳英治。」
忍不住,打了记哆嗦。
「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欺骗自己人,帮着外人。我不管你的理由是什么,你信任一个外人胜过信自己人,就是不对。我生平有两个大忌,这就是其中之一——任何人犯了它,皮都得绷紧一点。你,也没有例外!」
不讲任何情理,夏寰说完铁面无私的警告,冷冷地瞥了英治一眼,越过英治身旁的门,再次去里面探望陆禾琛的状况。
「英治哥……你还好吧?夏哥是太生气了,你千万不要也跟着发火。你冷静下来,等明天再跟夏哥道歉,他一定会接受的。」
眼镜仔上前关心地问候,英治摇摇头以对,并叫他不要管,遣他离开。
橘发年轻人因为自己的「建言」未被听进去,神情落寞地下楼去了。英治感谢他的关心,可是现在英治自己无法处理更多别人的心情。
现在光是整理自己的心情,他就已经忙不过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这是介于自己、夏寰与陆禾琛之间的私事,不想办法在三人之间处理好「它」,不过是令更多人被这桩断不了的「家务事」拖累。
壮士断腕的时候到了。英治花了十分钟,找回双腿的力气,一步步地走回自己的房间,然后拖出一只皮箱。
夏寰知道自己说话重了些,但对顽固的英治而言,不说点重话,他在日后仍旧会有不少机会,遭到别人利用他的一片善意,做出对自己人不好的事。
这是个好机会,让英治学得点教训,不要太为别人着想,他必须学着自私点。
「……唔……我……在哪儿……」
躺在床上的陆禾琛,恢复了意识,眨着双眼搜索着。夏寰握住他搁在被单外的冰冷细手。
「你在我家,阿琛。你和英治出去吃饭的事,记得吗?」
细眉在几秒钟后皱起。「我……我……爸爸?!哈啊、呃……不要!」
「不要担心,没事,你的父亲已经不在这儿了。他们现在束缚不了你了,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不回那个家。那个人欺负不到你的,放心。」夏寰紧握着他的手,不停灌输能令他安心下来的话语。
在此刻,心灵脆弱得一碰即碎的年轻人,只能依赖夏寰的力量。陆禾琛本能地伸手,揽住了夏寰的脖子。「拜托,不要走,我好怕,陪我……」
「我哪里也不去,一直在这里。」
夏寰做着和十几年前同样的动作,说着同样的安慰。
虽然这让十几年前的陆禾琛误以为是「爱情」,但是不管现在或过去,夏寰对他如此温柔,理由只有一个。
……我不能对他置之不理,既然人是我捡回来的,我就会负起责任照顾到底。在他没事、能重新站起来之前,我会在他的身边。
哪怕这会让英治痛苦,现在我也必须照顾他。
夏寰不停地拍抚着他的背、哄着,加上医生药物的助力,陆禾琛终于露出了安心的表情,将脸埋在夏寰的胸口中,整个人窝在他的怀中睡着了。
「喀啦」一声。
夏寰抬起头,看向发出声响的卧室门口。
英治把一只大皮箱放在门边,只身走近他们,表情平静地问:「陆律师好些了吗?」
默默点个头,夏寰抛个眼神投向英治的皮箱。「那是什么?」
「……你知道那是什么。」
夏寰蹙起眉。「这是跟我赌气吗?」
摇头。「我想让你方便选择一点。」
「什么?」
「这不是离家出走,我暂时会先住在医院的值班室。你可以重新再选择一次,何不选择陆禾琛呢?他凡事都以你为优先,只要你肯疼爱他一分,他就会百倍十倍地膜拜你吧——不像我。你们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