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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华容拿扇敲了敲额头:“我之所以写信告诉你地址,是盼你做个恩客。希望你常来常往而已。”
林落音梗住,嗓眼发烧,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
“林将军如果怀念当日滋味,现在就可以重温。”华容将扇哗一声大开:“我给将军折扣,只需五百两。”
这句华贵翻得是恨声恨气,少根筋居然也开了窍,挥手:“我主子说这话就是气你走路。你还是走吧,该哪去哪,别跟他夹缠。”
“不送。”那厢华容摇了摇扇子,手势比得林落音都能看懂。
“这样作贱自己,你到底为谁,你就真的谁也不爱?”这句林落音已说得沉痛。
“不送。”华容继续。
林落音怔忡,流连许久还是转身离去。
门外春光大好,他背影落索,华容起身,对着他已经鹏程大展的身影,第二次抱拳相送。
两日后,京师。
韩焉去王府探望平昭侯,顺便和老王爷聊聊家常。
老王爷照旧托着他的肚子,因为中饭吃多了,不停打嗝:“呃……韩朗……你咋有空来,来干吗。”
韩焉正色,第十次提醒他自己是韩焉不是韩朗。
“将离有解药是吧。”他突然杀出一句。
老王爷呆愣,立刻也跟了句:“是。”
“那在哪里。”
“我想想。”老王爷蹲身抱住头,咬牙切齿:“这次我一定想出来,咋整也要整出来。”
韩焉很耐心等他答案,也不提醒他姿势活象拉屎。
隔了一会老王爷抬头,眼睛亮晶晶的,韩焉也立刻凑了上去。
“我今年六十四岁,刚刚吃了午饭,早上辰时起床,还去看了潘克出征。”老王爷咧嘴:“你是不是问我今天做了什么,我都记得,一点没记错。”
“韩朗,潘克至今还用那把刀呢。”他接着又道:“记得吗,当年是你力排众议扶他上马,还送他一把刀,亲自为他开刃。那把刀如今都卷了刃,可他还带着,形影不离。”
韩焉冷笑了声,抬手抚了抚衣衫:“潘克是韩朗的人,这我知道。我现在是在问你,将离的解药在哪?”
“将离?”老王爷闻言抬头,抓了抓脑袋:“将离是什么?你还没吃午饭吧?我也没吃,走走走,同去。”
老王爷既然认定自己没吃午饭,韩焉也只好陪他又吃了一回。
将离的下落也不用问了,老王爷已经吃到顶,每蹦一个字必打三个嗝。
韩焉也只好作罢,出门去军机处,坐下来便不能拔身,再抬头时天已放晚。
有太监这时恰巧进门,低着头回禀:“皇上有事召见韩国公,还请国公移步。”
韩焉点头,扭了扭僵硬的脖颈,起身进宫。
天际星辉朗照,他在轿内坐着,一只手搭在窗口,有些倦怠,可耳际那句话却一直在盘旋。
“韩朗亲手开刃的那把刀,至今潘克仍然带着,形影不离。”
潘克是韩朗的人,他不是不知道,可是这句话却仍然象根芒针,刺得他坐立难安。
自己那个曾经权倾朝野的二弟,当真就这样退出了朝堂?
在那不可见的暗处,到底还有多少他的势力蛰伏着,正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头有些疼。
韩焉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动作和韩朗十成十相像。
轿子在这时停了下来,管家在窗外,踮脚探进半个头:“大公子,二公子那边有消息,您说要即时回禀,所以小的就赶来了。”
“什么消息?”
“二公子在洛阳落脚。两日前,林将军从北境奉旨还朝,星夜兼程前去住处探访。”
“他们说了什么可曾听见?”
“没,流年已经回转,他内力高强,我们的人避不开他耳目,混不进去。”
这句说完韩焉沉默,闭眼揉太阳穴揉得更紧。
轿夫也不敢起轿,在原地踟躇。
“起轿!还等什么!”轿里韩焉突然厉声,掌心拍上车窗,将轿身拍得好一阵激荡。
悠哉殿就在前头,韩焉脚步细碎,衣衫上暗银色花纹映着月华,隐隐流光。
不爱朝服精于打扮,这是他和韩朗另一个共同之处。
快进殿门的时候他瞧见了林公公,在殿外不停踱步,看样子是在等他。
“这是从德岚寺那里传来的字条,我想国公应该看看。”见到他后林公公低声,从袖口掏出张巴掌大的信纸。
韩焉将纸条接过,一只手放到他手心,里面黄金一锭,打发他走人。
楚陌从悠哉殿拿了小物事,买这位林公公送信到德岚寺,他不是不知道。
可那信是劝华容也归从他韩焉,他当然是求之不得。
如今这封信是从德岚寺来,那还真难为华容,千里迢迢将信从北方托来,又托安不具和尚送了进宫。
信纸很小,韩焉将它对着月光看了,上面是只得二十七个字:韩焉绝不可信,要谨慎,一切都仍在抚宁王掌握,静候消息。
只区区二十七个字,可是韩焉却看了很久,直到每个字都有如石刻,在脑际盘旋不去。
一切都仍在抚宁王掌握……
将这句他念了又念,唇齿里慢慢漾出血腥气,纸条在掌心捏牢,一步步走进大殿。
大殿里烛火通明,皇帝坐在龙椅,脸孔小小,苍白得就象个鬼。
见韩焉进门,楚陌连忙现身,低着头有些焦躁:“从昨天傍晚开始,他……圣上不肯吃饭,不吃饭不喝水不动,足足有十几个时辰了。”
“如果不让我出去见韩朗,我就死。”烛火下的皇帝这时突然猛醒,冲到韩焉跟前,手势飞舞。
韩焉漠然,冷冷看他,手心纸条握得更紧。
“没有韩朗我就死!”皇帝急急又跟了句,眼里似乎要渗出血来。
“皇上。”那厢韩焉叹了口气:“你莫忘记,韩朗曾经上书,一手促成先皇后殉葬,是他害死你亲娘。”
“那肯定是你栽赃!诏书也必定是假的!”
“我没栽赃。是你娘先骗韩朗服下毒药,害他至多只能再活十八年,他要你娘死,那也是再自然不过。”
韩焉这句说完皇帝顿住,不明白状况,许久才比手势:“你说什么,我娘给韩朗下毒,不可能,你是疯了不成,她为什么要给韩朗下毒!”
“为什么?”韩焉笑了声:“因为她爱你,怕韩朗来日专权不可控制,所以要他活不过你的二十岁。”
“你娘亲害死你爱的人,却是因为爱你。”在皇帝失语之际他上前,叹口气,握住他手,语气从未有过的诚恳:“圣上,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想告诉你,在皇宫这种生存大于一切的地方,爱恨不是不能要,而是太过矛盾和渺小。”
皇帝怔怔,手被他握着,有段时间没有挣扎。
韩焉以为他已经明白,于是将手松脱。
“我不信,你说的每个字我都不信。”退后了一步的皇帝却突然手势飞舞,赌气将能够碰着的一切东西扫落:“反正我要见韩朗,没有他我就不能活!”
大殿之内于是一片狼藉,韩焉沉默,又一次见识了嘉蓝帝君的冥顽不灵。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圣上,这当中也包括你是吗?没有他,你们便不能活?”等皇帝安静之后韩焉这才发话,寂寂的一声。
“是。”皇帝肯定,手势比得毫不犹豫。
“那我就要他死。”韩焉抬头,将眼扫过皇帝和楚陌,眼波最终落进黑暗,里面跃出一道厉芒:“我倒要看看,他若真死了,天下会得怎样,是不是会乾坤覆灭!”
说完这句他就转身,步子决绝,看来已将自己渺小矛盾的爱恨斩断。
去时他不曾关门,常年幽闭的悠哉殿这时透进一道冷风。
“不!”那殿门之内皇帝挣扎,似乎终于被这道冷风吹醒,有声音从咽喉冲出,嘶哑地在周遭散开。
第二十八章《【一受封疆】》殿前欢ˇ第二十八章ˇ梅雨将至,有月无风。
韩府老宅,耳厅外满圃紫色罂粟盛开,溶着月光,花泛出蓝紫色。
韩焉独自坐在石阶之上,眼前仿佛又见随云,坐在他的身旁,捧腮笑问他,“都说人在独处时,才是真正的自我,果然如此吗?”
“傻丫头,人性互动方成形,人前看不到的我,那还会是我吗?”韩焉勾起一抹笑容,动容地伸手悬空勾画她的轮廓。
生死一线,咫尺岂只天涯。
“那还会是我吗?”韩焉心里咀嚼这句,眸里依然清明一片。
有脚步声靠近,韩焉自然明了来的是谁,头也没回,只笑道,“这原是我家花圃的一大特色,如今虽不复当年美景,却也没轮到荒废不堪的地步。林将军,觉得如何?”
“落音是个粗人,不解花语。韩大人,私下召见在下,有什么大事?”
“林将军凯旋后,是立即回京的?”韩焉终于转身,友善地望向刚回京不久的林落音。
“不,我去了次洛阳。”坦荡荡的回答。
“去洛阳做什么?赏花?”韩焉含笑再问。
“私事而已。如果大人怪林落音延误归期,我愿承当责任。”
韩焉叹气,又转望花圃,“罂粟花开三日便谢,我劝将军该学会欣赏。”
因有韩朗心结在先,落音说话也显得硬冷冷的,“韩大人,找我就是问这事?还是有其他事,如果有的话,请开门见山。”
韩焉缓缓走下石阶,手抚花瓣,坦然道:“我想问林将军借用手上兵权。”
落音诧异,抬眉追问,“大人索要兵权做什么?”
“起兵,造反。”韩焉轻松道出四字,两词。
“韩国公,你说笑话?”林落音以为听错,闷了片刻,锐身跟进,怒目走到韩焉面前。
“我不开玩笑,把兵权给我,助我造反!”
韩焉话没说完,落音“不祥”剑已然出鞘,尖锋指着韩焉的咽喉,剑光森然,映出韩焉似笑非笑的脸,衬着罂粟的蓝紫,奇冷极至。
即使是玩笑话,也已属大逆不道,天地难容了。
“治世需明君,是天命我认。但要我辅助如此窝囊的皇帝,你不如剑再上前半寸,现在就杀了我。”韩焉不避不闪,口气斩钉截铁。
“你……”林落音手腕轻颤,突然苦笑道,“不按常理出牌,果然是你们韩家的一大特色。”
“谬赞。”韩焉歪头,用种端详奇物的目光看着林落音。
“不借你兵权,你还是会有所行动。”
“自然。”
死了个韩朗,已经民心惶惶不安,如现下他杀了韩焉,天下岂能不乱?可眼前这个家伙,居然张扬着说要造反……
久久,林落音不言一句,心里即使十分矛盾,也有数自己该选哪条路,可就是好强,咬牙不说。
于是,僵持依旧。
短短三尺青锋距离,拿不定主意的沉稳持重,拿定主意的漫不经心。
“韩焉,你想我帮你?”
“将军随意。”韩焉并不赘言,大大方方地做出请自便的动作。
林落音皱眉,默然地收刀,将头一低想疾步离开。人走到园门前,却被韩焉叫住。
“此物是你师傅的遗物,今日交还。”韩焉随手向其抛出一锦囊,落音出手接住。打开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