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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南方的大臣倒没有什么。北方的大臣大多面露惊异。唯有杜言麟扬起了嘴角。
北帝陷入沉思,还是答应了。一个伶人入君主的宴席,确实出格。但规矩吗,就是给人打破的。只是,要为了值得的人。
赵静之也不顾隐藏在宫廷乐队曲声后的窃窃私语,自顾自的拿了碗酒,一块枣泥糕,盘腿坐在最后一桌旁的空地上。细嚼慢咽吃了起来。王览一直没有说什么,但我发现,他有意无意的仔细打量着赵静之。
“此次会谈,没有机会见到太子,有点遗憾。”王览说,跟着北帝的目光,凝注在赵静之的身上。
北帝笑说:“也是,此次留东宫太子监国了。”人们说,北帝登上皇位,与太子的母亲,也就是今日之皇后有巨大关系。皇后比北帝大上七岁,是北朝最大的家族言氏的女子。言家在北朝是四世三公,皇后之父太师,桃李满天下。与各大家族都有盘根错节的亲属关系。可是最近,北国皇后越发深居简出,似乎已经不再介入权力的中心。
“下一次和会,带着小儿来见识一下也好。”北帝说。杜言麟听了低下头。灌了一大杯酒后,问王览:“我也想着见到华鉴容呢。久闻其名,可无缘碰面。”
“如今华鉴容是荆州刺史,不是京官。”王览解释说,酒杯到了唇边也不喝酒,微笑着添上一句:“下一次,你就会见到他了。”
杜言麟惊喜,而后又轻声说:“殿下,我听说,如今南朝的官员都喜欢外放当差。有这么回事吗?”
他说的是真的。如今,做京官的清贫,大家就争先恐后外放。有人甚至以“家贫”为理由公然请调到外地。王览主政,官员获罪下狱比任何时候都少。可是腐败的蛆虫,却腐蚀着帝国的肌体。不是不知,只是,那么些人贪,你到底拿谁开刀?即使开刀,又有多少威慑力?王览也想过,如北朝一样,高俸养廉。但是,北方的情况又好多少呢?
北帝似乎没有听见我们说话,弹着手指,望着跳着白巾舞的女孩子们。我也吃着葡萄。嘴里甜了,心里却烦恼。只听见王览说:“是啊。可是华刺史的榜样,必定会使全国风气一改。”
杜言麟不以为然:“相王,我相信华刺史不会贪,可是他那么富有。即使不取分文,又怎么会使人服气?”
王览叹息。这时,北帝回头问杜言麟:“言麟,你觉得这酒如何?”
杜言麟立刻回答:“香淳。只是,酒力不够。”
北帝大笑:“说你少不更事,你还一直不认。这酒看似淡,然而酒的后力无穷。你这样的年纪,性子太急。往往入口就忙着下评语。吉人寡词,你就慢慢的品这酒吧。南方的好酒,我觉得胜过我朝。”
杜言麟说:“记下了。”从此闭口不言。
王览问北帝:“陛下您以为下次南北和谈何时好呢?”
北帝笑着说:“至少三年。不然朕也挑不出毛病来。”
“三年以后,在什么地点呢?”我一直觉得这个问题棘手。但今夜气氛颇佳,我也就直接说了出来。
北帝用手掌拍了拍刚才我搁手的地方:“济南不是很好?”
我感到惊讶。他那么轻易的就答应在我们境内举行会谈?连我祖父都是和北方君王轮流选择自己地盘的城市的呢。如果换了我,是做不到的。
“那有什么关系呢?要知道,如果担心陛下害朕,今天我会出现在济南吗?既然今天不怕,三年以后也不会怕。”北帝说,眼睛犀利,从我的脸上看到王览的面孔。
王览说:“陛下,此话无价,览铭刻于心。”
北帝摇头笑着说:“说的太重了。花好月圆,适合饮酒赏乐,这些沉重的话,不适合你这样的年纪。”
他说完,我跟着他的视线扫视殿内一遍,只有那个赵静之,乐呵呵的在看歌舞。他说自己不关心政治,所言非虚。
过了许多岁月,那济南的歌舞升平夜,我的记忆,却是以赵静之的和乐样子作为收尾的画面的。
二十九 何以止谤
我们从济南回到都城,御苑里已经是枫叶独领风骚的时节。枫叶红似火,我和览徘徊其中。
“以前有不得宠的嫔妃红叶题诗。今日,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故事了吧。”我手持一片枫叶,笑着对王览说。
父皇时代,后宫美女充盈,最高时人数达到八千。我登基之后,听从王览的建议,把没有得到过宠幸的女子全部放还,同时朝廷赐予每个人丰厚的金帛。对于宫女,年满二十就允许出宫,再由宫廷采办嫁妆一份。阿松出嫁后,紫兰也离开了。虽然相伴多年有点不舍,但我还是为身边人得到合适的归宿高兴。
王览听了,表情不知是喜是忧。我自顾自拿着红叶,对着太阳遮住眼。这样看世界,有一种感觉,就是所有的幸福都浓缩在我的视野中。人们说,青春少年样样红。那时的我,的确如此天真。
时光匆匆,枫叶凋谢,第二年又红。又过一年。我十六岁了。秋风起时,满山遍野的红叶仿佛是我绚丽的年华。
这一日,我独自在枫树林里召见已故大将关延的女儿齐洁。韦娘也在一旁。齐洁在父亲亡故后主动上书,声言自己立誓独身。愿为宫女,侍奉御前终身。
她跪在我面前,不过二十多岁,容貌清秀,气质干净,还带有一份官家小姐的淡定从容。我觉得人真的是讲缘分的,比如此女,我就一见如故。
“你父亲忠心耿耿,可惜天命不永。朕看你这般出挑容色,为什么立誓不嫁呢?”我问。
“皇上,奴婢的父亲一生都是为了国家镇守边关。父亲在世奴婢不得不尽到孝道。父亲仙逝,奴婢身为女子不能操刀执笔,也不愿如其他女子一样依附于丈夫。每个人都有秘密,齐洁不嫁也是自己的秘密。皇上要是乐于留下奴婢,父母的在天之灵也会高兴的。”她回答。不知怎么,她说话的口气,我也似曾相识。
“云从龙,风从虎,齐洁你跟着陛下,处处都要留心。”韦娘微笑着说,她显然喜欢这个姑娘。
我也笑了:“既然你要保守秘密,朕就不再问了。只是当今我朝,男女地位相等,怎么你有那种结婚就是依附于人的偏见呢?”
齐洁无言,只是磕了个头。待她退下,韦娘才说:“陛下可知,因为陛下是女子,所以如今天下文章都宣扬男女等同。其实男女怎么可能平等?即使过了千年也不会一样。”
我拉着韦娘的手说:“我心里也知道这个。只是,那姑娘不嫁,也不是这个原因。她毕竟是大家闺秀,虽说名为奴婢,我也该给她留些面子。”
这时,我的内宫总管陆凯过来禀告:“陛下,刑部尚书曹松亭求见。”
曹松亭,三朝元老,年过古稀。主持刑部数十年,性格刚正。只是晚年罹患眼疾,刑部的事务,近年实际上已经为年轻的侍郎蒋源所代替。他单独求见我,也算新鲜事。
我用双手搀扶起他来,但瘦骨嶙峋的老人执拗的跪在地上:“陛下,臣今天说的话,只能跪着说。”
我知道他的脾性,他年轻时就常直谏,惹得我祖父不悦。如果他和太师何规一般中庸平和,早就可以与何规平起平坐了。我也不勉强他。韦娘和陆凯等识趣的退出老远。
“曹尚书,朕看你的气色好了一些。相王赐下的汤药可见效了?”
曹松亭黑着脸:“陛下,汤药只能缓解。臣自知已病入膏肓,恐怕此次是最后一次面圣。有些话臣不吐不快。臣不说,陛下恐怕也无从知道。”
我点头:“有话,但说无妨。”
曹松亭跪直了,说:“臣这些年为疾患所苦,形同废人。之所以还挂着尚书的职位。是体会陛下历练蒋源的苦心。朝廷官员新旧要平衡。如今,蒋侍郎已可以独当一面。陛下可否准予臣辞去此职?”
我恳切的回答:“朕也明白老大人的心。君臣心意相通,是社稷之福。既然大人这样说,朕就准了。即日,我会将蒋源升任为尚书,曹大人可算后继有人。”
曹松亭的混浊的眼睛留出了几滴眼泪。我知道,他已经几乎失明了。他继续说:“此外,臣想提醒陛下一件事。如今天下有一种说法,陛下一定不会听见。可臣想了很久,还是要禀告。”
“什么说法?”
曹松亭顿了顿,说:“有人说当今天下,人们只知道有相王,不知道有陛下。”
我大惊:“怎么会有这种流言?”
曹松亭长叹一声:“陛下,臣以为这也并非流言。当初陛下年幼,相王摄政,大家都心服口服。只是陛下长大了。相王专权实在是给人落下口实。”
我的左手颤抖起来,不得已,用自己的右手压住那些手指。可心里还是激荡不已。王览说过:“何以止谤?无辨。”可是即使这样,如何平息得了流言蜚语?原来他所做的一切,在有些人的眼里只是那般。
我沉默良久,曹松亭又说:“臣也知道相王的为人。可到了今天。陛下就算为了防闲也要适当节制相王的权利。相王虽与陛下是夫妻,但是,到底是个臣子。”我突然想起来,我的婚礼的夜晚,母后也说过这话。母后选择不涉及政治,是聪明的。可是,王览一步步走来,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曹大人,如果你不说,朕还蒙在鼓里。其实,相王这些年压制王氏外戚,你也看到的。他日理万机,却被误会为专权。如果没有他,帝国如何运转?”
曹松亭点头:“臣很知道。因此臣为陛下考虑可很久,推荐一个人选为相王分忧。”
我想了想,问:“你是说他?”
“正是,就是荆州刺史华鉴容。他在荆州两年,疏通河道,压制土豪。荆州百废俱兴,偷盗绝迹。华刺史还利用自己的俸禄,广植树木于荆州城内外。他主持修建的大桥,连北方人也钦佩。华刺史为陛下亲戚,自幼养于宫内。对皇室理应襟怀耿耿。调他回京,是任用得人,也堵了流言之源。”
我皱眉说:“朕早与相王商量了,欲调他回京任侍中兼户部尚书。”
曹松亭说:“侍中虽名为与宰相同级,但实权不大。户部琐碎。臣以为,只有任用华刺史为兵部尚书才可以彻底起到效果。”
华鉴容早在第一次离宫时期,就勤加练习骑马。这在风俗靡丽的我朝贵族中是少有的。但是他那么好于此道,是否说明,他兼有文武韬略?这两年,我和他的交往仅限于公文。他一年回京述职一次。可我们好像还是不能自如的交谈。他的政绩,却是有目共睹。
如果听从曹松亭之言,应该不会伤害王览吧。毕竟,华鉴容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心事重重的回到御书房,呆坐了半天。终于写下诏书:着荆州刺史华鉴容即刻回京,改迁侍中,兵部尚书兼卫将军。授予卫将军,等于把整个皇城的御军交给了他。我看了一遍诏书,最后盖上国玺。这是我第一次没有和王览商量就独自决定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