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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他道:“江湖上学武之人的外号甚多,个个都是过甚其辞,甚么‘威震天南’,又是甚么‘追风侠’、‘草上飞’等等,你又怎管得了这许多?人家要叫‘英雄豪杰’,你尽管让他叫。他的所作所为倘若确是英雄豪杰行径,自是对他钦佩结交还来不及,怎能稍起仇视之心?但如他不是英雄豪杰,武林中自有公论,人人齿冷,自又何必理会?”
令狐冲似乎是若有所思,默默得点了点头。
我又问道:“我前些日子教你练的内功,现下如何了?”
他道:“师父,已然略有小成了。”当下把手腕伸到我面前,我伸手搭脉,运起内力,便觉察到他体内那一丝绵绵之力,已然成型。我心下虽是满意,却不免讽道:“听大有说,你把这门功夫用作了喝酒,倒也是物尽其用。”
令狐冲脸上一红,想来是想起了那日和一个乞丐打赌,骗得好酒的事,声音轻微得道:“那猴儿酒,徒儿确实只喝了一口,而且好歹也给了银子,不算欺了人家。”
我无意和他纠缠在这等没头没脑的事情上,淡淡道:“你既然练出了紫霞内力,为师这本紫霞秘笈,便可传于你了。”
令狐冲闻言一呆,紫霞神功是我华山派镇派秘典,素来只有掌门传人可练。我前些日子里让他练习的心法口诀,正是其中的前篇。他仓皇得起身磕头道:“师父,这使不得。这、这……”
我见他抓耳挠腮,慌乱得口不能言,不由伸手搭在他的臂上。我道:“莫要多想,你是我华山下一辈的首徒,自然是要继承掌门之位的。”
他摇摇头道:“师父,我没想过。”他一眨不眨得盯着我,眼睛里头竟是明明白白的诚挚,和某种尚不明了的沉沉情绪。忽地令我心底浮起一丝暖意。
我道:“为师二十岁便习紫霞,二十三岁继承掌门。你如今也二十三了,有甚么使不得的。如今武林不太平,你素又跳脱,为师不过是怕这门功夫不慎断绝,早些传你罢了。”
他静静看着我,良久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或欣喜或悲哀或痛楚,竟复杂异常,让我心头有些惘然。他郑重得接过我手中的那本书目中坚定,只道:“是,师父。”
我亦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心中幸喜,他这般出色,我华山亦是后继有人。
我嘱咐令狐冲这些日子中仔细揣摩紫霞神功,认真习武。过了半个月,被我派下山去的劳德诺突然自福建捎上来短短一句话:
林家灭门。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到这个梗了,召唤BBS君:
#最近徒儿青春期总是不听话,看我的眼神也总是怪怪的,像是很痛苦有人欺负了他,怎么办,急求在线等
☆、第二十七节
只不过短短几日,福建第一镖局福威镖局便在江湖中消失了。
在见到这消息的一刹那,我只觉得头晕目眩,浑身发凉,险些站立不稳了。我清楚得明白福威镖局惨遭横祸是甚么缘故,更是知晓余沧海为甚么会借口爱子被杀,让手下弟子报仇屠灭林家满门,抓住了林震南夫妇。林家是怀璧其罪,那“辟邪剑谱”动人邪念,引得青城派掌门人余沧海不顾道义、不择手段得行动了。
但我心中寒意,并非仅仅因此而已。
那本书上故事的原委虽然早已模糊,但我仍是记得,开篇的经典剧情是自林家灭门而起。这么多年来,我终是逃不开薄薄纸页书写的宿命,成为了局中人。
那个“岳不群”也是处心积虑得算计辟邪剑谱,最后身败名裂,毁在那所谓的绝世宝典上。但我不甘心去做一个书中傀儡!我有自己的剑道,我的底线,我和那个“岳不群”是两个人,正如这个世界的华山派早已不是那个华山派,令狐冲不是那个令狐冲。这是个不一样的世界,我改变了许许多多,这已然是一个完完全全不同的天下了。然则,宿命依旧袭来,我依旧如命运洪流前的石子,无可抵挡,随波而去。
林家之事还没在武林中流传开来,却又发生了另一件轰动江湖的大事。衡山派的剑术魁首刘正风准备金盆洗手,退隐江湖,邀请武林中人前去观礼。
刘家门的弟子来到了华山上,恭恭敬敬递给我了礼柬。
他道:“岳掌门,家叔下月大寿时,同办金盆洗手典礼。我衡山与华山素来交好,请华山派务要来衡城赏光。”
刘正风不过才比我大个几岁。他和莫大年龄相仿,还未介天命,正是一身武学鼎盛巅峰的时候,怎么这般突然得办起了金盆洗手,要退隐江湖,不问俗世了?我心下虽疑惑,却也不好开口直言询问,只是应下了。他离去后,便又找到了季潜,对这事商量一二。
刘正风在江湖中素称刘三爷,一身剑法出神入化,据说已然不在衡山派掌门莫大之下。他武功高强,更是热情好客,人缘极好,江湖朋友很是多。因此他和他掌门师兄莫大不睦,才会被广为流传。
武林中金盆洗手一事,一般是绿林野莽之辈才会广招众人大肆举办的。因他们之前纷争杀戮过多,此番洗手后,以示不再动刀兵,安度晚年。这么做,一来,要给儿孙积累福气,二来,是告诉之前的仇家们,他不会来寻仇,也盼望别人莫要来寻仇。但刘正风在江湖上素没有什么大仇人,他品行高洁,衡城中刘家好几代下来,均是富庶安宁,也没有杀戮积福的说法。
江湖中也有传闻,如今衡山派上下都知晓的一个秘密,便是他武功已然高于莫大,又因刘家门的弟子,处处都胜过莫大门下弟子,俩人竟隐隐对立起来。正是这般,刘正风不欲让衡山斗粟尺布,就此分裂,方才会金盆洗手,以示无意掌门之位。但我知晓这纯粹是无稽之谈了。不说莫大是不是真的和刘正风不和,但是他师兄弟二人,偶然在我面前提起彼此的时候,那诚笃的信任之意,便足以让流言不攻自破。
季潜看到了那份请柬,叹了口气,追忆道:“刘正风的武功、人品,也算是当今武林顶好的了。我昔日和他接触不多,但也很是佩服,真是可惜。”
我问道:“刘正风忽然退隐,是什么缘故?你知晓是什么缘故么?”
他摇摇头:“刘正风和他师兄不一样,莫大先生一向不理派中事务,云游在外。刘正风一直呆在衡城中,虽门中诸事都要他代为处理,但他是无心权术的。”
我点了点头,又摇头道:“师弟,刘正风虽是没有野心,但刘家门人却不一定个个都心无旁骛。江湖中这些流言,便足以让他有几分身不由己了。”
季潜摇了摇头,问我道:“师兄,这请柬上邀请的是我华山,却没点名,我师兄弟间谁去比较好?”
我沉吟半晌道:“衡山派与我派,素来同进同退、亲如兄弟,我便亲自去吧。何况这一番他要退隐,怕是并不平静。莫大约是不会出现的,若有甚么波澜,我毕竟是一派掌门,前去帮衬一二,也是好的。”
季潜道:“是,师兄。到时候衡城必是英雄云集,不若你带着这些弟子一同去吧,也好张张见识。”
我同意了,又因“辟邪剑谱”的事情我不愿再插手其中,便下了令,让劳德诺和高根明不必再逗留于福建,速速动身去南昌等候,我自己先行下山一趟,去和他二人会面。
赶到江南时,已是好几日之后。顺着暗中标记,我在一家偏僻的客栈中找到了他二人。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两人却是神色疲惫,隐隐带着几分慌乱。我叫人上了几杯茶,便让他们将在福建遇上的事慢慢说出来。
捧着茶,平静下来的劳德诺道:“是,师父。我和五师弟到了福建时,青城派的人还没到。我二人便在福威镖局附近扮作茶店的伙计和茶博士,等了几日。却没想到,那青城派的人和林家少镖头林平之居然让我们在同一天等到了。”
他道:“相见时候,青城派的余人彦出言不逊,林平之大怒下,便和他动手起来。说来二人用的均是僻邪剑谱,倒是让林平之险些落了下风。后来不知怎么,争斗激烈,林平之一失手便杀了余人彦。”
我道:“然后便是青城派中人,借此机会屠了福威镖局,是不是?”
劳德诺接连点头道:“是,是。青城派弟子很是毒辣,他既不露面,又不是一夜间灭了福威镖局。而是每日都只杀几个人,让镖局中的人提心吊胆。”他似乎想起自己的亲身遭遇,脸上露出一丝哀痛。
高根明见他脸露凄然,说不下去了,便接口道:“师父,在林震南三人乔装逃走后,我二人想着师父说的小心些,便又回到福州。谁知晓却见到十余名青城弟子,在福威镖局前前后后严密把守。但镖局中早就没了人,连林震南夫妇也走了,青城派还忌惮甚么?我与师兄猜不透缘由,便潜身在园子里偷偷观察。”
他道:“却见许多青城弟子到处翻箱倒箧,钻墙挖壁,几乎将偌大一座福威镖局从头至尾都翻了一个身。镖局中自有不少来不及携去的金银财宝,但这些人找到后随手放在一旁,视若不见,却像是在寻找一件极其重要的东西。”
我没有开口打断他。对武林中人来说,辟邪剑法的剑谱,自是远胜金银的。
他道:“后来我二人见藏匿不下去,便复又顺着林家夫妇的踪迹继续追踪。却撞见了林震南夫妇被掳,林平之本来也要被抓住,却侥幸得人相助,逃脱了去。我二人在接到信前,本是按师父的吩咐,一路尾随着青城派的人,却不料在半途中遇到了一个人。”
我见他眉间又露出了惊惶,不免问道:“是谁?”
劳德诺叹息道:“师父,是左盟主。”我心下一呆,忽然心中埋藏的一切疑惑如雪片纷飞,一瞬间都有了解释。
我按捺心头的复杂情绪,问道:“他认出你们了?”
劳德诺的头更低了些,道:“是的。我师兄弟二人稍作乔装,却被左盟主一眼看破了。他叫我二人过去。他道:‘你二人是华山派的弟子?’我和师弟只好见过礼,自报了家门。他又问:‘你师承谁的门下?’我说了师父的名字。他道:‘原来是岳兄高足,很久不见,左某甚是挂念,你把我的问候向你师父带到吧。’”
我眉目不动,对左冷禅要他二人带的话,没有任何表示。
劳德诺道:“然后左盟主又道:‘你二人现下做的事,还是停下吧,悬崖勒马,停了好啊。你把我的话告诉你的师父,他不会怪罪于你的。’我师兄弟二人被他一语道破踪迹,吓得惶惶不安,师父吩咐我二人的事,我二人自是秘密行动,他自何处知道的。”
我脸上露出一丝细微的讥讽,一字字重复着道:“悬崖勒马?”左冷禅的意思我自然是明白的,他确实是心机深沉,城府可怖。
高根明目中难掩深深的惧色,道:“左盟主与我二人说话,虽是语调温和轻快,却再没更可怕的了。”劳德诺接口道:“而后,我二人接到了师父的传信,便没有继续跟随青城派那几人,来到南昌的这几日,都不敢出门。”
我心下微微一叹,也罢,既然左冷禅插手其间,那辟邪剑谱十九便是要被他得去了。
魔教这几年来行事越来越荒诞诡异,五岳剑盟当初虽是为共同抵挡魔教而成立,在盟主左冷禅手中,却又不那么单纯了。他原先的动作还隐秘些,对不听他号令的那些五岳中人,只是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