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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欢系着围裙举着勺子舀汤,他在背后轻轻环住自己的感觉。
这些年,很多地方,很多时间,辗转,流逝后,还是这里,有家的味道。
她记得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卧室,那松软却厚实的棉被,有种落泪的冲动,一觉睡到天亮,脚丫子全是暖的。
苏苑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角的芭蕉叶边还是那排毛绒绒的水晶掌。
她知道自己找不到他了。
春雨,夏雷,秋叶,冬雪。
苏苑甚至去了高祁之的故乡。
黄酒浓郁,小桥流水,粉墙黛瓦,处处有古筝和二胡等民乐袅袅。
苏苑坐在那乌篷船上,看着河边的老人打着太极拳。
这里果然是个钟灵毓秀之地。
她在一家小摊子前坐下,吃到了他曾经说过的花生汤,还有金黄酥脆的大油条。
那时候的他应该是个很可爱的小男孩,和爷爷一起坐船,听社戏,夏日在河里抓田螺,冬日在火炉边靠红薯吃。
她现在才明白,其实她只需拥有他生命中美好的一面即可,其余的纷纷扰扰,都与她无关。
苏苑一直住在老房子里,定期打扫,清理,坐在沙发上想着他,等着他。
门铃响。
苏苑一惊,去开门。
一个戴着墨镜,包着头巾的女人,似曾相识。
摘下墨镜,一张沧桑的脸。
“是你?”那妇人问。
苏苑想起了她。
“高祁之呢?”
“他不在。”苏苑低声答。
沈雅娴走进屋子,四处张望。
“这里倒是都没有变。”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苏苑问。
沈雅娴坐下,扯下头巾,露出刚焗好的头发,笑笑:“我在这里买了房子,你不知道吧,前段日子我接到律师的通知,高祁之将一笔钱和一些股票给了我。”
“他在哪里?!”苏苑急着问。
沈雅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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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苑垂眸。
“你也在找他?”
苏苑点头。
“有机会的话我也想谢谢他,毕竟他还给了我条生路,否则我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终是要落得流离街头。”沈雅娴笑笑,面色凄苦。
苏苑给她倒了被热茶。
“你知道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他就被迷住了,竟然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当时他正和一帮人打架,嘴角还流着血,我就过去拿出手帕给他擦。”沈雅娴点了根烟,轻描淡写地说,“也许是他没有母亲的关系,对我这样年纪的女人有了依恋,但我却诱惑,利用了他。”
纷纷往事,现在听来,苏苑倒觉得很平静,那是高祁之,无论如何,都是她爱着的高祁之。
“他的那些把柄我都有,甄老头死了,我也没有依靠,拼命拉拢他和茗茗的婚事也是因为知道他最终会不忍,不忍我落到那样的境地。”沈雅娴笑笑,“我一直在利用他,他都知道,但他本性善良,谁对他有恩他都记得,最终不会亏待人家的。”
苏苑听不太明白。
其中曲折又能怎么样,总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苏凤歧发现这近一年半,女儿几乎没有笑过。
他也老了,也争不过什么,活一日少一日,或者有一天会想通,什么这个那个,只要女儿幸福在当下即可。
苏苑拎着一个大箱子进了机场,在进口处CHECK in。
她还是要找他,虽然希望很渺茫。
飞机起飞。
她看见那松松软软的云朵,突然有些困了,慢慢闭上眼睛,轻轻摩挲手背上的钻戒。
突然一阵暖流。
悔过,错过,但她相信会再遇到他。
她没有看见从另一飞机下来的那个男人。
他一身黑大衣,拎着皮箱,戴着墨镜,抽烟的手是颤抖的。
他看看自己的手表,不经意间手腕那条狰狞的刀疤会露出来,深长的一条暗紫色。
轻轻掸落烟灰,他微微有些吃力地提起箱子,依旧是挺拔的身姿,快步走进大厅。
全文终
番外
苏苑会记得十二岁生日那天和母亲等了一个晚上父亲苏凤歧才赶来,他手里拿着一个精美的盒子,打开时一个迪士尼公主蛋糕,也许是一路颠簸的原因蛋糕上的公主头已经歪掉。
苏苑伸手戳了戳,将一团奶油吮进。
冰凉的奶油,很甜。
苏苑偷偷看了眼父亲,他的面上带着内疚的笑。
一家人好不容易坐在饭桌前,没吃几口饭便发生了龃龉,母亲摔下筷子回来房间,门重重一关。
苏苑低下头,慢慢又扒一口奶油吃,将那蛋糕公主的裙子和鞋子吃掉,唯独剩下那个歪歪的头。
父亲在一边抽烟,透过缭绕的烟雾对女儿笑笑。
“谢谢你能来。”苏苑只是说了这么一句,又低下头咬勺子。
后来父亲就不太来了。
夏天的时候,苏苑抬头,发现屋檐上滴下了一串脏水,连忙避开,将作业簿子拿开。
苏苑长得很瘦,脸色也不好,眼圈下永远是有些微微发青的。
没什么朋友,不知为什么,骨子里是带着自卑和对外界的抵触。
和大部分没有快乐童年的孩子一样。
她的兴趣就是看书,《呼啸山庄》《茶花女》《虹》,对里面的外国风情和绮丽的浪漫爱情有希冀。
当然幻想过以后的伴侣,他应该是宽厚的,纯良的,至于外貌,苏苑喜欢罗伯特 泰勒那样的男色。
第一眼看见高祁之的时候便有些喜欢,毕竟他那么英俊,高大又温和,替她拿起行李,戴着皮手套的掌胡乱地搓搓她的头发。
开始对他是有些敬畏的,寄人篱下,权当是另一个长辈,必须要听话,不能说错话,不能忤逆,不能有自己的想法。
苏苑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却未料他却笑嘻嘻地掰下一块巧克力递给她,自己也像个大男孩一样吃得嘴角有些黑渍。
他尊重她,爱护她,平等地对待她,她的世界像是开了另一扇门,里面繁花盛开,落英缤纷。
他会逗弄她,拿着沾满泡沫的刮胡刀吓她,拿着蘸满黄酒的筷子让她小口地舔舔。
于是再没有缺的东西,衣服,食物都不用再担心,冰箱里她喜欢吃的玛德琳蛋糕,从未断过,一块块小巧玲珑,贝壳状,很浓的芝士味道。
渐渐地,需要什么不再畏畏缩缩地开口,而是很自然地索要,文具,书皮,一块粉色的蝴蝶橡皮。
有了家的感觉,他像是父亲,又像是朋友,苏苑握着笔慢慢在草稿纸上勾勒一个侧脸,高挺的鼻子,优雅的弧度。
喜欢是多么美好,悸动的事情,没有想过未来,只要偷偷看他一眼,心里便是甜蜜。
他有苦恼地时候,有时候会坐在沙发上慢慢抽烟,那神情和父亲抽烟的神情很像。
男人,始终是有他的内心世界,他的喜怒哀乐。
只有这时候苏苑才会微微清醒,感到与他之间的距离,他们隔着一条时间的长河。
为他所做的只不过是很小的事情,煮一杯热牛奶,将他的水晶烟灰缸擦拭干净,将他爱看的商报搁在餐桌上。
她只能尽量减少自身的麻烦,不要给他添加多余的负担。
他有不少女人,苏苑承认她们很美,很优雅,是可以和他匹配的女人,心里微微自卑的同时却也有个小火种在跳跃,如果有一个机会,自己不会比她们差。
大胆地承认喜欢他,爱慕他,他没有接受,只是用最委婉的态度拒绝她。
没有看轻,没有自责,更没有严肃地教育她一番,他只是更珍视,因为珍视才会想她离开,回到她父亲那里去。
四年不是个很短,也不是个很长的时间。
一个牙牙学语的幼童可以通过四年变成一个古灵精怪的小捣蛋。
一株小树苗可以茁壮成长,高耸入云。
很多人说她漂亮了,身体长开了,有女人的韵味了,也许恬静的女孩就会有那么一天,在不知不觉中散发出一种微妙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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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懂得化淡妆,懂得怎么样搭配衣服,懂得将指甲涂成嫩粉,她和一般的女孩一样,都喜欢这样的东西,但不浮夸,她做的永远是适合自己,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的。
爱情,她却不敢幻想,因为有一个人已经住在心里,不需要再幻想,幻想是存在于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基础上。
默默地在别的异性中找他的影子,却都不是,甚至有比他更优秀的男人出现,但却没有年少时候的悸动。
在他身上,很多的小缺点都是中趣致,可爱动人。
爱一个人会有盲区,她也不可自拔地陷进去。
也许上天矜怜她,竟然使她又重遇他。
看见他那刻除了不变的爱慕和喜欢之外竟生出了一丝怜惜。
他不幸的婚姻,他满身的尘味,他生病时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花园里把玩着手里的烟。
所有爱的成分都集中在他身上,一份也不少。
这一次,她不愿意放过,她要去争取,或许矜持,羞怯在四年前遭到的拒绝时候已经消失殆尽,此刻她只是想待在他身边,继续爱着他,照顾他。
相爱竟然是这么美好的事情,这样感情的浓烈和冲击比暗恋要汹涌,她几乎是要融化进他怀里。
天长地久也许就是看着他掌心的横纹,两鬓的细纹一点点深刻。
可世间的天长地久始终是难求的。
他的过去终究是在她心里着了魔,一根刺,慢慢绕进去,作茧自缚。
一点点剥开,却像是永远剥不完,那可怕的事情又倾涌而来,几乎将她吞灭。
他并不是有什么苦衷,只是因为贪恋,因为欲望,放纵,堕落自己,归根到底是肮脏不堪的。
第一次,她终于承认这个事实,他不似想象中那样完美,强大,他有脆弱,有卑微,有丑陋的一面,她爱的他渐渐模糊,影影幢幢,看不清楚。
没有祝福,没有鲜花和芳香,只是一个有些令人心颤的黑洞。
她还是退却了,紧张地摸着手背上冰凉的钻戒,不知何去何从。
感受到后悔的时候他已经离去。
一次次的火车,渡轮,飞机。
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常常在飞机上望下看,满满的云朵,连绵的山脉,纵横的沟壑,荧蓝色的湖泊。
这一刻是非常静谧的,人在静谧的时候脑子尤其清醒。
纷纷扰扰又能算什么,过去,未来都是无尽一线的两头,只要此刻,只有此刻,握在手里。
伸手贴在窗上,那颗玲珑的钻戒被彩虹折射的光,和他的眸子一样澄澈如洗。
苏苑微微眯起眼睛,懒懒地看着。
飞机场大厅人来人往,一个小孩子横冲直撞进来扑进一个戴着大墨镜的妇人怀里。
“妈妈,妈妈,抱抱!”
这里始终是分别,启程,回归的地方。
也有一个孩子握着彩色气球,撅着嘴巴,落寞地等着,时而跺脚,时而看看手腕上的卡通电子表。
苏苑垂眸,满心酸涩,转身。
快步离去,突然一滞。
飞机场大厅里的广告片里金发男女的嬉笑声,金色的太阳,波光粼粼的海面,太平洋海岸的一艘小帆船静静地淌着。
隔离了一切喧阗。
她看见那个角落,那个黑衣男人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上缠绕着三根线,三个彩色气球轻轻飘在头顶。
他坐在那里,大行李箱搁在脚边,慢慢抬头看那三只气球,神情像个孩子。
苏苑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