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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庞兆旭脱下西装,黄敬依扁着咀给他接住,他往领口一扣一松,一副行政大官的武装如山泥般泻下,整个人萎缩得如脱水的仙人掌。
没空跟老公闹意见,看着他累得虚脱的样子,黄敬依知道不是争拗的时候。急急跑去倒了杯温水,往庞兆旭递去,庞兆旭却在愣愣地,隔着水杯看着她。
“以后不许你出差了。”杯里的黄敬依,眼睛放大了,原来圆滚滚的眼珠,添上一层水汪汪,我见犹怜,可庞兆旭咀下一点也没有放软:“起码也要炼得够能力保护自己才可以出去。”抓着杯子,想喝点水,又把它放下,先把话说完:“知不知道我已经连续十天失眠啦!”也许他还要吼的,可是这只累透的狮子缺乏中气,声声嚷嚷只像小孩撒野:“整天整夜只在想你,不知道有没有让人欺负,跟大伙儿会不会吃饱,吃了又会不会拉,晚上睡得好不好,会不会怕鬼……”
“够了,我哪有你说得那么不济!”不知该感动还是生气,老实说,她到美国做交流生,黄妈妈也没有这担心得这么仔细。
“你敢说你够强吗?刚才让人踩得断脚了是不是?”庞兆旭往下看去,黄敬依正穿着凉鞋,脚背上徐迎美的杰作,已漫出一块竹叶青。他怔怔地看着,声线彷佛比她脚上的更痛:“我坐在屏风那边都听得你惨叫,对着几个大客又不可以太张扬,想过来看看你也不行。”边说边俯下身子,给老婆揉着。
“这样弹琴还不扬张呀?”
“我说高歌一曲给杨老板贺寿呀,千方百计都只想安抚你,你还不满意啊?”
“我知道你对我好。”一句七个字,简单得小学生也懂念,却逗出庞兆旭一晚里最纯真的笑容,他抬起眼珠,咀巴仍掘强地抿着,却敌不过轻荡的喜悦,可矜持得法的他,半瞬就收起欢怀,冷咳几声,挑眉说道:“我还得罚你!”
“罚我?我做错甚么啦?”天啊,他失踪两天已叫她心血少得要进院,他还忍心对这可怜天下兆旭妻施罚,天理何在?
“就要罚你呀!我替泽少监督电讯盈科测试计算机系统,连续二十四小时与外界隔绝,一下班就打电话给你,你却整天留言。我担心你又不可随便离开岗位,刚刚碰到市场部要推广台湾商贸广场,就抢了人家见客的机会追来台湾看你。以为找到你了可以放心一点,你老人家居然叫我在门外等了一个小時!”一口气哔喱吧啦畅通无阻地交代到台原委,在这样的精神状态还说得头头是道,庞兆旭果然是大将之才。
“原来是这样呀……”难怪见到他的时候,脸色那么难看,他担心自己,累得要死还飞到台湾来,等不到自己,自然会生气,她还在怪他不解温柔。可是,她明明连续两天找不到他,怎么他反过来说自己不接电话呀?想着想着,今天到中正大学,电话就已经没有响过。她过去抓出电话一看,黑漆漆的休眠状态,要她拍额懊恼:“对不起,我电话没电……”
很熟悉的对白,彷佛她含着泪眼站起来的时候,身前走来一个恢宏的身影,疲累而饥渴地往自己扑过去,不容她说上半句,只把她搂紧,再楼紧……
可惜,这又是浪漫偶像剧的剧情,事实是,当黄敬依站直子往前张望的时候,庞兆旭已经趴在床上,瘫死地呼呼入睡。
真的那么累吗?黄敬依走到床前,看看这失眠十多天的男人。那半埋枕边的脸孔,像被批削的线条,眼虽闭而疲态尽露,咀微张似乏力缺氧,鼻笔挺却隐隐呼鼾,峭挺飞扬的双眉,如今缓缓垂翼,一张俊脸,尽现无力感,似战过大仗的首领,更像被妈妈追打的小B,眼角眉梢,尽是怜怜的稚嫩。这样的男生,叫人怎不疼心?
“累成这样,就别到台湾来了嘛!”黄敬依摸着风巢般的头发,手如在云间轻游,怕悄一使劲,会弄醒酣睡的宝贝。一切动作轻如游丝,她给他脱下鞋袜,解下腰带,半拉半褪把裤子脱下,这多汗的男人,在冷气地方,大腿仍然湿湿的,取出毛巾给他印干,又慢慢给他上衣解钮……
和着暖灯的房间缓缓转暗,再暗,再暗,直至漆黑漫延全房,窗外的街道,也受感染似地,沉静起来。轻伶伶地躺下去,床上已有一定温度了。身边的大火炉,烘烘烈焰咄咄迫人,她才发觉,这一个月为甚么总在半夜发抖,原来她已经不习惯睡在冷床了。柔柔的身驱挪近,再挪近,明知山有火,偏向火山挤,微凉的胸腹贴着炽热的厚背,似要跟枕边人熔成一体。项间粗犷汗气进入鼻息,唤醒她脑袋迷失迷失的晕眩,近几天已经间歇头昏眼花,如今更是天旋地转,心跳彭动彭动往他背肌轰过去,她缺氧着大口吸气,手想在他枕下越颈而过,又怕吵醒疲累的睡牛。只好搁在枕上,他后脑的一方。可没消半刻,枕头暗动,她的手已被轻轻拉着,无声地滑到他的颈下,然后,一下一下搔痒从她手背上传来,轻柔中带点骨磨的骚劲,要她的手浑然无力。她勉强抬起眼皮,看着那依旧沉沉的睡姿,他究竟睡着了没有?突然,手一下被抓紧,她全身一抖,他已反过身来,把自己抱住,一口暖气往她耳珠飘去,她强撑一个月的身体,终于在他胸前虚弱地崩塌,咀里娇弱地嘤了一声,久久才懂问:“你不睡了吗?”
“这样往我挤过来,怎睡?”他吻着她额角,眼窝,脸颊:“我会有反应的。”他继续吻,她不停抖,他搂得她更紧,咀边抱怨着说:“怎么你身体总是那么冷?他们平时给你吃甚么啦?”温热的手在她后颈摩娑着,直擦到背心,再往下擦去,她只贴得他更近,她的心跳敲打着他的心房,无力地在他耳边喘气:“我不冷,只是有点头昏而已。”他提掌往她额角抚去,满脸的汗水直入发线,他心疼地抹去她一额汗水,反过身子牢牢压着她,她沉沉地呼了一声,他温柔说着:“放心,很快就不昏的了。”窗外透入微光,照见她美曼的笑意,抚着这柔弱的脸蛋,他轻笑着说:“告诉我,这个月有没有想我?”她脸上抹过一阵嗔意,说:“这还用说嘛。”他一脸不满,咯吱着她:“你没有回答我耶,有没有想我?有没有想我?”她缩着肩膀扭着腰,咀里全是求饶的声调:“我不敢想你,想你……会痛。”他按紧她扭动的身体,脸上浮现一阵恶笑:“小坏蛋,我就让你痛!”
房内荡着一阵紧似一阵的呜咽,如在地狱里受刑,可那声调,却酣着超越天堂的轻快。
阳光透进纱帘,听不到晨鸟和鸣,对面大厦的打椿声此起彼落,车上的叭喇也扯着熟练的歌喉,为不讨好的都市拉开清晨序幕。
房里响过几次morning call,都被无礼地挂线。不一会,房间又敲着几下急响,隐隐若若还传着“依依,你没事吧”的声音。
今天是回程的日子,所有人都到大堂集合了,唯独黄敬依久久没有现身。这女娃以嗜睡驰名,而且经常迟到,可再迟也没有今天那样离谱,阿达心里一急,只道她可能出了甚么事,匆匆往她房间拍门,再不应门的话,就要酒店给他破门的了。
门终于开了,阿达释怀一笑,可不到半刻,脸上的笑容马上僵死,那张口露齿的大咀,剎地青白,乍看下,有点像殭尸。
“找谁呀?”开门的人搭着松松的上衣揉着眼说。
“你……”阿达只吐得一个字,拉得像黄瓜般的眼珠极速扫射眼前人,脑里似熟非熟地回想:“呀!”咖啡厅弹琴的人,甚么长实总经理!退后半步,又往前跨一大步,探着头往房间瞄着,黄敬依正昏睡床上,如浪的被中还露出她一截玉肩。青脸一下转白,又一下化红,阿达咬牙切齿道:“畜性,你对依依做过甚么?”
“畜性?”庞兆旭定一定神,终于醒了过来,他定神看看眼前临危大乱的所谓学长,不由得叹服老婆好眼光,看看床上睡得嫩熟的老婆,他脸上浮现恶整的狰意:“你认为我对她做过甚么?”
“你!”一拳向庞兆旭挥去,庞兆旭凌空将之抓擒,只听阿达惨叫一声,另一只手又准备向他搥过去。
“动作放轻点,依依昨晚不舒服,很晚才睡得着。更何况……”庞兆旭看看睡着还在皱眉的爱妻,回头对阿达说:“让她醒了看到这情况,你也不会好受吧。”
“你,你为甚么要这样对他。”阿达再不忿,看着睡得踏着的黄敬依,也放轻了声线。
“为甚么?合情,合理,合法。”庞兆旭暗示已经够清楚的了,可阿达一点领会能力也没有。
“你们这些富豪只爱玩女人,可依依不是……她……”
“枉你读了这么多年大学,脑里想的就只有垃圾吗?凡事不可以凭直觉,连这点你也不明白,我真的庆幸依依当初没有跟你。”
“甚么?”
“一个伤过依依心的人,没资格为她抱不平。”庞兆旭双手往胸前一搭,一副了然于胸的眉目,叫阿达再次震撼。
“你……你究竟……”不知道庞兆旭对黄敬依过往有多少了解,可对着他一对清如琉璃的眼珠,阿达心里竟生着一丝愧怯。
“你们是不是准备上机?依依不跟你们走,她要stay behind。”庞兆旭看着一打就沉就阿达,实在不明白他老婆怎会看上他,庞兆旭轻咳一声:“听清楚了吗?我关门了,”门关上了,阿达仍旧茫然愣着。要争,一个研究院的打杂跟大企业总经理,怎争?就算是学长保护学妹吧,可他已经有女朋友了,凭甚么跟人抢?一直以来,他都以为黄敬依是纯纯长情的少女,他伤了她心,但她会等他。曾几何时,在她眼内,泛显著她永远只属于他肯定。可如今,他失去她了。抖颤的手在门边泥着,想再拍,也没有借口了。正要缩手,门又再开,庞兆旭一头探出,再送一句:“别再骚扰依依!”
门爽快一关,如断龙石般,封锁门内人的心灵,封杀门外人的遐想。
5
“你真的这样说啊?”
飞机在停机场缓慢行驶,偶尔停下,又继续走着,窗外的景物有规律地在身边移走,坐在机舱,却有点身在巴士的感觉,空中巴士之名,得来不假。
“有不妥吗?”
耳边急号着呜声,如超人脱去西装,那向前俯冲的劲头,已把巴士之号脱到九宵云外。
“不知道阿达会怎样想啦?”
窗外景物一下倾侧,还以为自己坐得不正,其实飞机已斜插云端。
“你怕破坏了你在他心里的形象?”
机内正广播台北到香港航程所需时间、香港的气温,才刚起飞,已祝各位旅途愉快。
“不是啦,我只是不知道回到学校他会说甚么。”
头等机舱内,黄敬依正有点难为情地半卧着。活到二十多岁,第一次坐头等,那柔软宽广的“沙发”,可以伸直双腿的空间,太少束缚的空中之旅,反叫她浑身不自在。
“由他说吧,大不了我拖着你手一起澄清去。”庞兆旭悠然搅动架上冻柠檬水,看着老婆一脸不爽,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