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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巷-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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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乌梅在冬至节那天突然回来了,同回来的还有二毛。 

  寂寞了很久的院子那一天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当乌梅背着背包跨过石门坎叫一声“娘,我回来了。”时,妇人正在院坝里泡豆子,看到眼前晒得皮肤黝黑的闺女时,乌梅娘簸箕中的豆子撒了一地。母女俩抱头哭了一场,妇人摸一把泪:你这死丫头,让娘担心死了。水生站在西屋门前的石坎上,看着母女那两双婆娑的泪眼,不由得转过头。瑟瑟的寒风扫过院子的屋顶。流完了那一汪积攒了几年的泪,乌梅才侧过头涩涩地叫了声水生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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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老二两口子倒什么过场没有,把二毛接进屋。边骂边笑的说:龟儿子个老子去几年也不写个信,让你老娘老子担心。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才从“山”(监狱)上下来的,你不去当知青,在家帮我们做生意,恐怕早就在街上修楼房了。回来了好,以后跟老子学做买卖,别跟着街上的二流子当混混。 

  “回来了就好!”水生把母女扶进屋,帮着乌梅卸下了包裹。进了屋,乌梅望着堂屋中父亲的遗像,跪在地上又悲疼欲绝的哭了一场。妇人又陪落了一回泪。水生扶起地上的乌梅,说明天去坟头给叔烧回纸。好不容易娘俩才摸尽了泪,妇人出了屋生火为闺女煮一碗荷包蛋。 

  屋子里一下就变得很沉闷,水生望了望乌梅,两个人都感觉很陌生,好象是一个突然间来访的客人,打破了这院子的宁静。在每日清晨的石磨声中,水生几乎尘封了一切过去的记忆。望着眼前这个和自己青梅竹马的丫头的归来,冰封了的往事像解冻的冰河突然融化、瓦解、崩溃…… 

  以后该怎么办呢? 

  水生突然间对自己考大学的决定产生了动摇。在这屋子里,自己是唯一的男人。一个要对自己和这母女俩将来负责任的男人。自己考上大学又怎么样呢?远走高飞从此脱离这老屋?那这母女又怎么办?不去考大学像下街的男人们一样在巷里做门小生意养家糊口? 

  那一夜水生彻底失眠了…… 

  第二天清早水生起来时,乌梅娘俩快推完了磨,水生赶紧过去帮忙。妇人说:“上午你和乌梅去后山给你爹娘你叔烧回纸。让他们保佑你考大学。安心钻你的书,啥事不要你管。”寡妇的语气很坚决。说完再没啥话,水生只能看着妇人那冒着热气的后背发楞。 

  吃过早饭,水生和乌梅到下街上买了香蜡和草纸。正要出门上山,二毛也过来说要和他们一起去。水生看看乌梅,乌梅不做声,但也没表示反对。水生就说:那好吧,一起去。院子里几个伴也难得一起走走。 

  水生也是后来从易老二口里知道乌梅能从那个鸟不拉屎的山沟里回来,还是二毛拿着菜刀逼着村长盖了章才回了城的。那狗东西色得很,乌梅才去几天,他就开始打她的主意,说城里娃吃不了农村的苦,就安排她当村里的会计,每天不下地只记工分。等人都下了地,村长就摸进屋,眼睛里的色迷让乌梅浑身起疙瘩。鬼东西在乌梅身上试过几次,都没得手,有一天炎热的中午,乌梅在屋里脱了衣服擦身子,村长就摸进了屋,抱着乌梅就往床上按。乌梅刚想喊,被他压住了嘴,沉声威胁到:你想回城就得让我睡,去年重庆城来的女娃子哪个不是和我睡了才走脱了的!让我日了,我让你读大学。老东西边说边就往身上骑。乌梅被压在身下恐惧得几乎忘了喊,Ru房被揉搓得一片片乌紫,黑黄的冒着汗烟臭的一张嘴在她身上乱拱。乌梅痛得差点昏过去。 

  突然就听得门一声响,二毛拿根木棒瞪着血红的眼睛站在门口。村长吓得一哆嗦,赶紧下了地,灰溜溜的拉上裤子出了屋,临出门二毛发了句狠话:你个狗东西敢再来我烧了你房子,灭了你全家。 

  船工的儿子都有股子神鬼都害怕的血性。 

  从那以后二毛叮嘱同屋的伙伴不时的注意乌梅屋里的动静,每天晚上半夜也要轮流到乌梅屋外听听动静才放心。也是从那时起,乌梅才对二毛改变了看法。虽然二毛身上有一些流气,平常在村子里也喜欢干些偷鸡摸狗的事。但在乌梅面前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前年冬天里乌梅夜里感冒发高烧,二毛背着她打着火把走了二十里山路才到乡里的卫生院。在病床边守了一天一夜,等乌梅醒过来时,才发现他趴在床边睡着了。 

  村长没能得手,一直耿耿于怀不放乌梅回城,二毛也留着不走。最后实在等不下去了,喝了一斤红苕老白干,拿着菜刀逼老东西盖了章,两个人才回了城。 

  水生看得出,二毛是喜欢乌梅的。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那年冬天小镇上罕见地下了一场雪。 

  镇上盐厂的厂房内冒出一股股的热蒸气和污黑的脏水,汤溪河清澈的河水过了镇子就染成了墨绿色,乌衣码头再也不见了洗衣服的婆娘。青石条上长满了青苔。河滩上每天都有提着篮子的家庭妇女拣污水中残留的炭渣。小镇上大多数人家仍然过着灰败而艰难的日子。 

  后山的坟地里长满了一片荒草,在深冬时节显得格外的苍凉。偶尔一两只老鹰在头顶盘旋。水生和二毛清理完了坟头上的荒草,给他爷爷他爹他娘他叔烧了纸,点了烟,又倒了酒。乌梅在他爹坟头抽蓄着又哭了一场,天就放晴了。 

  乌衣巷的老船工们也许显灵了吧! 

  在水生参加考试的前一天,乌梅娘找刘瞎子抽了个“彩头。“ 

  瞎子问她算什么?寡妇就说:算算水生今年能不能考中。瞎子马上摇头说:咱乌衣巷出不了秀才的。寡妇转身就走。 

  在晚饭桌上,妇人对水生说:今天瞎子算命说你会考中。乌梅马上就笑:说妈也信这一套了,听那瞎子乱说。妇人瞪了她一眼。说:明天给你哥把皮鞋和新衣服准备好。咱歇两天磨,给你哥做点好吃的,让他考好试。 

  那一晚,水生在迷迷糊糊中做了许多梦。一会梦到跑船时拉船上石板滩,一会梦到木楼上的白寡妇和她的霉豆渣,一会又梦到小时候在河里游泳的事……直到天光泛白,乌梅娘开院门,劈柴生火的动静,水生都没睡着。 

  早上水生吃了四个荷包蛋,出门前母女俩把他从头到脚都打理了一遍,一身挺拔的中山服,刷得油光的大头皮鞋。连头发都梳理得一丝不乱。水生走在去中学考场的路上,心里还想着妇人在大门口期待的眼神。 

  古时候说秀才十年寒窗苦,其实比秀才更苦的是秀才的娘子和老母。 

  学堂里挤满了人,有十几岁的后生,也有二三十的返城知青。高音喇叭播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县上和镇上的领导都到了学校,公安武警战士抱着枪在大门和校园里站岗。水生一时都不能适应那种喧嚣的气氛。虽然是冬天,手心里仍在冒汗…… 

  以至于在多年以后,水生坐在天府大学文学院的教授楼里,向妻子讲起那些往事时,还像是做了一场梦。 

  亦真亦幻,感慨万千。 

  那个冬天很漫长,等待中的漫长。放榜的时间要过了年。水生只能在悠悠的石磨声中一圈圈地消磨着日子。乌家豆腐在临近年关的时候生意出奇的好,巷子里的人家都爱在冬天做一坛霉豆腐。上下街的女人们拿着小簸箕排着队等豆腐出锅。乌梅娘忙得从早到晚都不能歇口气,到晚上连腰都直不起。但妇人的脸上总挂着温柔的笑,看着水生在院子里进出的身影,她的心里就感觉特别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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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让她感到担忧的是她发现乌梅跟二毛走得太近。 

  镇上在春节前开始放起了电影,这让镇上的青年男女夜晚有了一个好的约会借口。二毛总能弄到靠中间的票,然后骑着自行车让乌梅坐在身后一路的招摇过市。妇人发现自己的丫头开始用上了雪花膏,每次出门都要半夜才进屋。整个冬天里,水生爱晚上坐在东头屋里火炉边烤炭火,妇人坐在炉边衲鞋底,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谁也不说话。水生爱看妇人那白皙的手指在鞋底上跳,那种宁静像雪后的天空一般澄清。 

  石磨在妇人的眼角已经留下一道刻痕,面对女儿的恋爱,她不能改变一切。水生也知道,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在他的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一种解脱般的轻松。他不能回到重前,乌梅也不能回到重前。 

  也许过了这个冬天,一切都将重新开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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