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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熙帝被她噎住,竟无言以对。
师雨行了跪拜之礼,将来意挑明,借着还要赶路的借口出宫去了。
即墨无白已回到府上,刚换下官服,在书房坐下,师雨大步从门外走了进来。
“即墨无白,是你自己口口声声说不会拿我出身做文章的,现在呢?舞女?亏你也说得出口!”
即墨无白一脸茫然:“我何时说过你是舞女了?”
“难道你要说你没有在皇帝跟前提到过我的身世吗?”
即墨无白撇开视线:“有,但……”
“嗬,”师雨冷笑:“父亲私藏军械的人又有何资格揪着别人不放?”
即墨无白霍然起身:“你听谁胡说!”
师雨摸摸袖中折子,冷哼一声:“你前面帮过我,我感激不尽,但此后两清。我即刻就回墨城,你在长安继续做你的太常少卿,后会无期!”她转头就走,像是一刻也不愿多留。
即墨无白的脸上像是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双目森寒,拳头捏的喀喀作响:“恕不远送,你我姑侄墨城再会。”
“……”师雨迈出去的脚顿住,转过身去,发现他已踏上回廊,只留下个背影。
第十八章
嘉熙三年秋,时任户部尚书的即墨信因私藏军械入狱,证据确凿。可是最后嘉熙帝并没有对他以谋反罪论处,而只是将他削职流放,并且亲手将此案给压了下来。
后即墨信因不堪颠沛之苦,病死在路上。
过数月,其子即墨无白与刘家解除婚约,辞官归隐,时年方及弱冠……
师雨坐在车中,将方杭给她的折子又看了一遍,徐徐合上。
皇帝既然要掩盖此事,这道奏折给他看也没用。方杭是想让她拿着这道折子给墨城的上下官员看,届时那些好不容易被即墨无白说动,或者维持中立的官员就该明白站在哪边。而若是公告天下,则能让他身败名裂。
谁也没想到走的时候会带着这种情绪。就算是刚在墨城相遇时,她和即墨无白之间也只是笑着明争暗斗。这次却不同,似乎谁都被捏到了痛脚,谁也不想放过谁。
她将折子收好,从夙鸢手里接过一块糕点放进嘴里,倚着车厢合眼养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出发大半个月,中原已被远远甩在背后。
师雨这一路轻装简从,也没有惊动任何官员,只希望能尽快回到墨城。
本一切顺利,过了玉门之后却遇到了困难。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接连两个驿站都没看到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队伍得不到补给,只能加快速度朝墨城赶,疲惫自不必说。
没几天又起了风沙,行进愈发艰难。护卫们饥渴难当,连马都走不动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眼前出现了救兵。
一队士兵从墨城赶来,声称是霍擎老将军派来接应城主的。
有了他们带来的水粮,师雨松了口气,下令全队休整片刻,待天气好转再继续赶路。
出发了一段路,师雨始终觉得驿站的事太过古怪,命夙鸢去将领头的士兵叫过来,询问了一番。
哪知那士兵支支吾吾了半天,似乎知道些什么,可到最后却连一个大概也没说出来。
她有些不耐,摆摆手遣退了他。
一场风沙之后,天色看起来有些浑浊,日头早已被遮掩,明明该是晌午时分,却像是已经到了天擦黑的时候。
师雨算了算时辰,奇怪为何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到墨城地界。
“来者何人!”
车外忽然一声大喝,她揭帘望去,士兵们全部挡在车前,如临大敌。
“怎么了?”
领头的士兵回道:“城主小心,有来路不明的人擅闯!”
师雨点点头,正打算坐回车内,忽听一道声音唤道:“小雨,是我。”
她怔了怔,一下跳下车去,拨开人群:“阿瞻?”
的确是阿瞻。他系着一件宽大的披风,立在马旁,像是一株瘦柳,脸色发白地看着她,笑了笑,又轻咳一声。
“你怎么来了?”师雨走过去扶住他,左右看看,愈发惊讶:“就你一个人?”
阿瞻握住她的手:“我来接你啊,你这么久不在,我早就想见你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师雨有些不好意思,一手托着他胳膊,朝远处走了几步:“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到处乱跑吗?居然一个人都不带,霍叔叔知道了得多担心!”
“回去你再训我不迟,现在……”阿瞻忽然紧紧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师雨一愣,就听他压低声音说了个字:“跑!”
师雨的脸色骤然变了,所幸戴着面纱看不出来。
定了定神,她装模作样地给阿瞻系好披风,扶着他走回马旁,一边嘱咐他回去小心一边送他上马。然而下一刻,她忽然攀住他翻上了马背,重重拍了一下马臀,疾驰而去。
后方的士兵一阵忙乱,赶紧拍马追了上去。
夙鸢心都慌了,她从未见过阿瞻,只知道自家城主是跟他跑了,叨叨着就要上路去追。不过转念一想,有士兵跟着,应该没什么事吧。
马速极快,师雨搂着阿瞻的腰,发现他依然那么瘦,心中一软,担心他经不起颠簸,便要放缓速度,却听见后面马蹄阵阵,只好咬牙继续飞驰。
“他们是什么人?”
“若羌人。”阿瞻努力大声回道。
师雨心中一紧:“若羌竟然派人潜入了中原?难不成他们……”
阿瞻苦笑:“没错,他们打过来了。”
“……”
大约真的是不舒服,阿瞻此后半天没有再说过一句话。师雨有诸多问题堵在胸口,却也只能忍耐。
那群士兵穷追不舍,师雨不会武艺,阿瞻又是一副病体,被追上是迟早的事,何况此处地势开阔,要隐蔽也不可能。她想了想,一把扯住缰绳,调转马头朝左边奔去。
阿瞻虚弱地问了句:“去哪儿?”
“往安西都护府的地界跑。他们一定是打算活捉我,先摆脱他们再说。”
“可是我们都快到墨城了……”阿瞻的话被重咳打断,他抬手要捂住嘴,一下失去平衡,就要摔下马去。
师雨连忙拉他,一下没顾及手下缰绳,马匹被勒地抬脚狂嘶,将她和阿瞻齐齐抛了下去。
后方士兵见状,加紧速度紧跟而至,师雨爬起来,拖起阿瞻就跑。
阿瞻气喘吁吁:“要、要不……我拖住他们……”
“闭嘴!”师雨斩钉截铁,头也不回地道:“就算我被抓了,也决不能让你落入他们手中!”
“可是……”
阿瞻话音未落,头顶忽然飞过一支箭矢,后方一声惨嚎,师雨转头看去,追赶他们的士兵接连倒在血泊里,顷刻间被箭矢射死了大半。
大队人马疾驰而来,一排弓箭兵,个个手挽长弓。后方跟着一排骑兵,再往后是个黑马银甲的将领,匆匆到了跟前,直奔师雨。
“师城主,乔某来迟,好在你没事。”
师雨仔细看了看他相貌,才认出他是乔定夜。
士兵牵了马过来,师雨先将阿瞻扶上马,自己才爬上另一匹,有些惊魂未定。
因着师雨态度,乔定夜不免多看了几眼阿瞻,此时天气还有些炎热,他却用一件大披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未免叫人奇怪。
“师城主,这位是……”
师雨坐正身子,笑了笑:“霍老将军家的小公子,身体不是很好,幸亏乔大都护及时赶来。”
“原来如此。”
乔定夜带的人多,很快便将那群士兵制住,最后只剩了四五个活口。
师雨在后方瞧见,朝乔定夜拱手道:“还请大都护准许将这些人全部押去墨城,稍候我会亲自审问。”
乔定夜回礼道:“一切依城主所言,我们这便上路。”说完一挥手,所有士兵都跟了上来,齐齐整整地跨马朝墨城而去。
师雨有些奇怪,仔细想想,好像之前他就是从墨城方向赶来的,忍不住转头问道:“乔大都护怎会从墨城方向而来?”
乔定夜笑白面俊朗,笑容儒雅:“墨城此次受若羌入侵,乔某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自然要赶来相助。”
师雨心中疑惑更甚,若羌入侵,兹事体大,为何竟没有一个人通知她,反倒惊动了这位大都护?
她压下思绪,又问:“那现在战况如何?”
乔定夜畅快地笑了两声:“他们哪里有那能力?早已被我和霍老将军联手击退了。”
师雨这才放了心,提了提缰绳,打马前行。
袖口忽然被轻轻扯了一下,她转头看去,阿瞻怏怏无神地与她并驾缓行,脸上沾了灰尘,有些狼狈。
“怎么了?”她柔声询问,顺手揭去早已弄脏的面纱。
阿瞻垂眼盯着因前行而后退的土地,低声道:“我这样子实在太没用了,竟还要你护着我。”
师雨笑了笑:“那也没什么,我可以保护你一辈子。”
阿瞻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恼怒,到最后却只剩下愁闷和不甘,一夹马腹,抢先朝前走了。
若在以往,师雨肯定要追上去宽慰几句,但如今非常时期,她还有许多疑惑要解,也就任他去了。
初秋时的长安城里天气有些反复无常,白天下了一天的雨,傍晚时分忽然停了不说,到晚上竟出了泛白的月牙。
即墨无白站在院中赏月,杜泉脚步匆匆地从回廊那头跑了过来,喘着气道:“公子,打听清楚了,若羌使团还没回到国内,他们绕道走的,还在路上呢。”
“绕道?”即墨无白冷哼,这个齐铸在长安挑拨离间了一堆的事,难道是怕被报复,连回国都要绕远路。想到此处思绪一顿,他忽然又觉得不太对劲。
绕道而行,会不会有其他原因?
他转身回房更衣,决定去宫中打听一下墨城的消息。
八百里加急早已送到嘉熙帝手中,即墨无白来得正好,嘉熙帝正要找他商议此事。
御书房里沉香袅袅,在烛火中升腾变化着模样。即墨无白跪坐在书案对面,似乎看这景象已看出了神。
对面的嘉熙帝轻咳一声,拉回他思绪:“所幸此次事态不大,乔定夜带兵迎战,助其退敌,应该让墨城看到依靠朝廷的好处了,当记一大功。”
即墨无白回了句:“陛下英明。”再无他话。
嘉熙帝手指撰着朱笔,蹙眉道:“如今你要再去墨城就没理由了,这可如何是好?”
即墨无白起身行礼:“臣不需要理由,臣有一颗赤诚之心,姑姑有难,侄儿岂能不在身边呢?臣向陛下辞行,即刻出发前往墨城。”
“咳咳,也好……”嘉熙帝摸了摸脸,心想这种借口要搁他嘴里说出来得脸红个透吧。
第十九章
回到墨城时天已黑透,霍府灯火通明。
老将军焦急地在院中来回转悠,直到下人来报,师雨亲自将阿瞻送回府上来了,才算消停。匆匆去门口迎接,果然瞧见师雨扶着阿瞻进了门,后者早已疲累不堪,垂着头白着脸一言不发。
“你……”霍擎板着脸要教训,想想又将话给咽了回去,转头朝师雨拱了拱手:“城主回来就好。”说着抬手请她进门。
师雨叮嘱了阿瞻几句,让下人扶他回房休息去了,转头对霍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