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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再提只会叫人徒增伤怀。即墨无白没再说什么,唤了一声杜泉,举步走出廊外道:“我过两日还得去宁朔一趟,就不留在城主府了,去官署安置便可,你好好休养,我改日再来看你。”
师雨跟上两步,没有理由挽留,目送他的背影在月色下渐渐离去,直至融入凝着的夜色里。
回到房中,这一天忙碌劳累,心情起伏,没多久她便沉沉睡去了。不想到了半夜,她忽然惊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回想即墨无白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结果想了几圈,反倒觉得之前二人见面的场景和说的话都跟梦境一样,明明只是几个时辰之前的事情啊。
她了无睡意,最后干脆披衣下床,跨马出府。
即墨无白的伤算不上十分严重,最近结痂,痒得挠心,每日都是很早就起身了。他披衣结带,拉开房门,天刚微亮,秋高气爽,但墨城凌晨的风一点也不温和。
忽然目光一转,却见门口廊柱下站着师雨,身着常服,披一件披风,未梳发髻,也面无粉黛,看上去似乎来很久了。
“咦,你怎么一早就来了?”
师雨的神色一松:“我就是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即墨无白先是一愣,继而大笑:“我道你昨晚见了我情绪如常,还佩服你冷静自若呢,原来你是到现在才开始激动呀。”
师雨抿抿唇,转头就走。他赶紧上前几步拽住她,怕惊动小吏和杜泉,干脆又将她拉入房中,合上门。
“承认在乎我有这么难么?”
师雨被他抵在门后,看着他那嬉笑的脸觉得分外刺眼,挑眉横眼,波光流转,媚态横生:“本来就没那么在乎啊。”
“那你还说来看我是不是真回来了?”
“我只是来处理政务,顺便看一下你而已,毕竟你也是我贤侄嘛。”
“唉,看来要你承认的确是此生无望了。”即墨无白说着在她唇上啄了一口,退开时一脸轻薄相。
师雨捏住他下颚,竟反过来亲了他一下。
即墨无白惊着了,脸上笑倏然收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师雨柔柔笑道:“身为一城之主,在墨城只有我轻薄别人的分,你还以为是你占了便宜?”
即墨无白一拍脑门:“姑姑果真风采依旧,佩服,佩服。”
门外忽有脚步声,杜泉人未至门边就开始唤即墨无白,说是送药来了。
师雨趁机想推开即墨无白离开,却依旧被他牢牢禁锢着。他脸上没有玩笑之色了,埋首在她肩头,温情脉脉:“我回来了,放心。”
他知道师雨刚才那么说不是故作轻佻,也不是打情骂俏,更不是欲拒还迎,心里多少还是因为阿瞻而放不开。
师雨沉默片刻,伸手攀住他的背,脸埋在他胸前长长舒了口气。
朝廷那边很快传来消息,乔定夜的案子基本已经有了定论。他根基未稳,多罪在身又涉及谋逆,朝中敢替他求情的人寥寥无几,如今死罪是绝对跑不掉了,就看是诛几族的事儿了。
即墨无白此时人已在宁朔。他之前假死,伤养到一半就被派来宁朔搜集证据。乔定夜身上那些受贿和压榨百姓的罪名有真有假,皆出自他手。
所以说只要陛下要你死,就不怕没罪名。
这次他前来宁朔,主要任务则是清洗安西都护府,将乔定夜的嫡系部下和心腹撤换成皇帝指定的人选。
乔定夜的家眷已被朝廷派人严加看管起来,即墨无白去见了一下,找了一圈,却没见到乔月龄。
他不知道乔月龄自己离去的事,恰好听到了师雨和乔定夜私通被其掌掴的传言,有些想去问师雨,可又怕她误会自己是介意她以色侍人、委曲求全,只得作罢。
宁朔并不太平,大约是存心报复,即墨无白临晚出城办事,竟遭到了一群沙陀雇佣兵的刺杀。
双方激战正酣,忽见葛贲带人杀将出来,将对方杀得一干二净。
不是说说,那当真是一干二净。
夕阳将下,即墨无白站在车旁,扫过一地尸首,淋漓的鲜血在残阳映照下分外艳丽。他看向葛贲:“葛校尉这是来剿匪的?”
葛贲皮笑肉不笑,“不然少卿大人以为我是专程来救你的吗?哦不对,现在该叫一声大都护了,虽然您是代任的。”他刻意加重“代任”二字,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首:“这些人都是杀害前城主的凶手,城主吩咐过了,见了便杀,一个不留。”
的确是师雨的作风。
即墨无白朝他身后看了一眼:“但我总觉得你还有其他事呢。”葛贲所带领的是一队骑兵,却突兀地多了一辆马车。“看方向,葛校尉这是从中原来的吧?这车中装着谁呀?”
葛贲始终对他心存排斥,冷着脸道:“我就是出来剿灭沙陀杀手的。”
即墨无白撇嘴:“好吧,既然你不愿多说,那我就不多问了,反正你经过宁朔还是要接受检查,这是最近的规矩。”
葛贲眼神一闪,昂昂下巴:“那我就告诉你,车里的人是我们城主的客人,你要是不怕城主生气就查好了!”
即墨无白摸摸鼻子:“我还真怕她生气。要不这样吧,你走你的,我也不查了,我直接跟去墨城看就好了。”
葛贲气闷地瞪着他,险些动气,可想起临行前师雨特地强调了要尽可能低调行事,更不能在路上引起太多注意,只能冷哼一声,打马上路。
第六十一章
乔月龄这段时间一直在老家待着;那里与世隔绝;她直到最近才听说乔定夜获罪受审的事。正准备前往长安打听情形;不想竟被人偷袭。
房间被人严守着;她也是辨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里是城主府。正想要强行冲出去,师雨从门外走了进来。
乔月龄见她绾发做髻,服饰威严,与以往大不相同,不觉愣了愣:“是你把我掳来的?”
师雨点头,朝身后招招手;夙鸢端着吃的喝的过来;因为还记得乔月龄之前扇师雨的那巴掌;东西放到桌上时的动静大的很,简直是用掼的。
师雨以眼神斥责夙鸢;转头朝乔月龄笑道:“乔姑娘别来无恙。”
乔月龄双唇紧抿成一线,许久才开口道:“我大哥忽然入狱,是不是与你有关?”
“你为何不觉得他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呢?”
乔月龄无言以对,忽然坐去桌边,动手吃饭。她此行自乡野间而来,身上还穿着朴素的布裙,头发绑的也很随意,此时大口吃饭,举止粗豪,与之前形象判若两人。
师雨在她对面坐下,也不打扰她。
待风卷残云将所有食物一扫而空,乔月龄起身道:“不管师城主掳我过来意欲何为,我都不会久留。”
师雨好笑:“那你要如何离去?我这里防守严密,你走得出去?”
乔月龄蓦地从袖中抽出把短匕首,夙鸢吓得一声尖叫,门外顿时涌入几个侍卫拔刀相向。
她冷眼扫视一圈:“你们未必就能制得住我。”
师雨忍不住笑出声来:“乔姑娘何必与我刀剑相向,放心,令兄的事很快朝廷就会宣判,待结果一出,你再决定去留不迟。”
乔月龄怔了怔,虽不解其意,手中匕首却是好好收起来了。
即墨无白此时已经乖乖离开城主府。杜泉因为他去追问师雨而被丢下,最后去官署过了一夜,直到现在日上三竿才见着他面,心情微妙可想而知。即墨无白一上马车便被他睁着圆溜溜的眼珠不停审视,脸皮再厚也有些吃不住。
“你这是在看什么呢?”
杜泉紧锁着眉头:“公子,你昨晚干什么去了?一整夜都不见人影,今日倒是神采奕奕的嘛。”
即墨无白连咳两声,拢了拢衣领道:“哎哟,天越发凉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宁朔去吧,安顿一下再过来。”
杜泉愤懑:“公子您还要过来啊,不就是个乔姑娘嘛,问了一夜还没问出结果吗?”
即墨无白正要回话,车外传来一阵马嘶,他揭帘一看,原来是老将军霍擎。
“霍老将军这是去往何处?”
霍擎朝他抱了抱拳:“来见城主,朝廷的快马消息已经入城,据说乔定夜的审决下来了。”
即墨无白当即探身而出:“既然如此,我与你同去见她吧。”
霍擎下马,将缰绳递给下人,请他先行。即墨无白自然谦让,但霍擎坚持,二人僵持半天,他只好先行半步。
待登上台阶,转上回廊,左右无人,霍擎忽然道:“之前老夫对大都护多有得罪,还望莫怪。”
即墨无白想起那次险些丧命的追杀,一时讪讪:“老将军当时职责在身,此事就不提了。”
霍擎颔首:“实不相瞒,老夫今日服软,乃是有求于大都护。”
即墨无白不禁转头看他,霍擎侧脸肃然,似乎连花白的胡须都带着刺人的锐度。
“老将军有话不妨直言。”
“不知大都护如何看待与城主的婚事?”
“……”即墨无白暗自揣摩这话的意思。
霍擎道:“老夫是军人,不会拐弯抹角,大都护对城主如何,老夫多少有数。如今墨城今非昔比,城主一人支撑墨城,背后要对皇帝俯首帖耳,前方又要提防若羌狼子野心。若是大都护还对城主有意,老夫绝不阻拦,只求大都护以后对她多多扶持,以免她一人势单力薄。”
即墨无白不禁失笑:“老将军肯支持,无白感激不尽,只是您老只怕是误会我与师雨了……”
霍擎急道:“怎么,难道你对她无意了?”
即墨无白边走边摇头:“我是说我与她并不是庇护与被庇护的关系,师雨不会依附于我,我也不会为了与她联结势力而接近她,不知这么说老将军是否明白。”
霍擎稍稍怔忪,长叹一声:“老夫重利,贻笑大方了。”
即墨无白笑道:“哪里,老将军这是为师雨着想,想必她本人也会感激你一片苦心。”
正说着,到了书房外,夙鸢进去知会了一声,请霍擎和即墨无白进去。
师雨端坐于内,一手执笔,只稍稍抬眼看了看霍擎,根本没看即墨无白,双颊却是微红,想必是为昨晚的事不自然。
好在霍擎没看出异常,拱手见礼,将送到的书函递到她跟前。
师雨早在等着消息,连忙接过来查看,眉头时紧时松,总算朝即墨无白看了一眼,起身将书函递给他:“你也看看吧,陛下的意思是诛九族。”
即墨无白接过来一看,果不其然。
霍擎不解:“如此大快人心,城主为何兴致缺缺?”
师雨笑了笑:“哪里,我自然也高兴,巴不得乔定夜早些断头呢。”
霍擎点头,畅快地舒了口气:“老夫这便去准备,待乔定夜的人头落地,便立即祭拜阿瞻,告慰他在天之灵。”他朝二人拱了拱手,匆匆走了出去。
即墨无白反身掩上门,转头问师雨:“你见过乔月龄了?”
师雨点头:“我看她有心离开墨城去长安,只怕这结果也未必拦得住她。”
即墨无白蹙眉:“依我看,她留在墨城也未必安全,可能还会偷跑出去。不如将她送往西域躲避一段时间,陛下那边我自会周旋,原本陛下太后也都挺喜欢她,此事未必没有转机。”
师雨想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