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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月龄拱了拱手,面有愧色:“城主见谅,其实我此行是奉命来办事的,但这几日只顾着与即墨无白寻私仇,实在不该。如今他四处躲我,我恐怕很难请得动他,还请城主派人去请他过来,我有事要告知二位。”
师雨请她就座,吩咐夙鸢去请即墨无白。
住得近就是方便,不过片刻即墨无白便到了。
乔月龄这会儿很安分,即墨无白在她旁边坐下,她只是鄙视地翻了记白眼,一句话也没说。
师雨道:“太常少卿已到,乔姑娘有什么事请直言。”
乔月龄从袖中取出一份信函:“家兄日前回长安觐见陛下,得到陛下发给墨城的诏令,本要亲自赶来,但都护府事务繁忙,只能命我送来。”
即墨无白皱眉:“陛下书谕何等重要,你为何到现在才拿出来?”
乔月龄竟没出口反驳,只是气愤地瞪着他。
师雨打圆场:“这些先不提,陛下诏令要紧。”
乔月龄这才收敛情绪,将书信递给即墨无白。
师雨眼见他动手拆阅,心中紧了紧,但愿这是皇帝准许她接任城主的诏令。然而眼见即墨无白从书信后抬起眼,嘴角竟带着笑,她的心便沉了。
“陛下书谕,命你我奉老城主衣冠回乡立冢。”他笑眯眯地看着她:“姑姑放心,到了中原,我一定好好招待您。”
“……”师雨忽然后悔让乔月龄说出这正事了。
已是六月末,守丧期已过,墨城恢复声色之娱。即墨无白早已没有留下的理由,嘉熙帝此时来这道诏令,也是想帮他。
杜泉是最高兴的一个,来时的情景还让他心有余悸,巴不得早点回去,一收到消息就乐滋滋地收拾着东西去了。
即墨族人也松了口气,总算是完成了陛下交代的任务了。
天气炽热干燥,到了夜晚才好受一些。
夜深人静,师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离开墨城,便等于入了即墨无白的老巢,哪会有好事!可不去就是不孝,何况皇帝亲下诏令,特地交给乔定夜传命,无非就是在用安西都护府压她。
正愁着,夙鸢掌灯进了房中,急急忙忙地道:“城主,不好了,葛校尉派人来说,军营里闹起来了!”
师雨惊坐起身,连忙披衣下床,一面吩咐道:“赶紧去请霍擎将军。”
霍擎是当初跟随即墨彦的左膀右臂。即墨彦占着墨城和太。祖叫板时,许多部下不敢冒险,弃他而去,唯有霍擎始终追随他左右。后即墨彦拿下墨城,感念其忠诚,一直以兄弟之礼待之。
虽然墨城诸事由城主一人说了算,但霍擎手中执掌着墨城大半兵权,地位也不容小觑,连即墨无白都赶着拉拢呢。师雨一直对他以“叔叔”相称,也最信任他,遇事自然也是第一个想到他。
人人都以为贸易是墨城命脉,实际上军队才是。西边以若羌为首的几个国家哪个不在打墨城主意?一旦军中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师雨心急如焚,披上披风,罩上面纱,策马就走。
还没到军营,老远就见到火光通明,人声嘈杂。
师雨快马加鞭,奔到营帐入口,就见双方竟已刀兵相向。葛贲已领着士兵制止,闹事的倒是不多,只有十几人,已被围在一处。
葛贲眼尖,见到师雨,连忙打马到营门口:“城主,属下管束士兵无能,竟让他们闹起事来。”
师雨眼睛注意着那边动向:“他们因何闹事?”
“听闻城主要去中原,这些人以为可以钻空子了,便私自偷了军中物品去卖,人赃并获,竟还有胆子闹事。”
师雨打马上前,看着那群闹事的士兵:“我还没走呢,你们就这样,要真走了,还得了?”
闹事的士兵纷纷丢下武器,跪地大哭:“城主,我们知错了,请城主法外施恩啊。”
师雨还没说话,只听旁边传来一阵笑声,转头看去,即墨无白身着常服,打马而来。
“无白怎么来了?”
“为姑姑分忧解劳嘛,应当的。”即墨无白优哉游哉地骑着马晃荡过来,在她面前停住:“军中闹事是重罪,该军法处决,以儆效尤。”
对方一听,哭声骤停,有人当即大喊:“城主饶命,我们上有老下有小,一时糊涂而已啊!”
即墨无白冷哼:“上有老下有小还敢这么嚣张,就算赦免了你们,以后还会有下次,姑姑千万不要心软。”
师雨默不做声,有人以为求情无望,忽然指着葛贲道:“我们是冤枉的,此事是葛校尉指使的啊!”
葛贲脸色一变,怒喝道:“胡说什么!”
即墨无白笑着安抚他:“葛校尉莫要动气,你也是一番好意,想要留住你们代城主,我们都可以理解的。”
师雨转头盯着葛贲:“此事当真?”
葛贲垂头不语。
“好得很,我已派人去请霍老将军,等他来处置你吧!”师雨怒气冲冲地勒马离去,还好可以推给霍擎,不然真要当着面处置,葛贲就保不住了。
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下中原不去也得去了。
即墨无白跟着她打马缓行,师雨朝天翻了个白眼,转头看他时又带了笑:“不知贤侄是如何得知真相的呢?”
“猜的啊。”即墨无白答得理所应当:“兵不厌诈嘛。”
“……”
霍擎是看着师雨长大的,如何不明白她心思。半路收到消息,当即打马回府,称病不再露面,葛贲胡闹的事就此压了下来。
即墨无白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师雨已经答应去中原,他也没必要穷追猛打。
出发之前,许多事情都要交代。师雨借着探病的名义去了一趟霍府。
霍擎在书房奉了好茶招待,见她神色不佳,劝道:“老城主与本家关系不善,但丰功伟业如斯,岂能不入祠供奉?归乡立冢也是应当的。何况皇帝久不下册封诏令,必然是有所忌讳,城主此行去中原,也能让他宽心。城主若是担心墨城政务,老夫与刺史可以一同担待,大事自有飞鸽传书聆听城主训示。”
师雨点了点头:“霍叔叔言之有理,那就这么办吧。”
霍擎这才放了心,又与她商议了一下离开后的安排,起身送她出门。
回廊空寂,仆人掌灯在前引路,走到一半,师雨忽然脚步停住,转头看去,远处花丛之后,有零星灯火闪烁。
她没有惊动引路的仆人,自己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只看到一截雪白的衣角,嘴角便露出笑来。
“阿瞻,是不是你?”
花丛后缓缓走出个男子,披一件白色薄衫,瘦瘦高高,手中举着一截烛火,微微笑着:“我当你已不记得我了。”
“怎么会呢?”师雨快步上前,扶着他的手臂仔细看了看,见他脸色苍白,有些心疼:“在霍府没有好好调养身体吗?怎么脸色还是不好?”
“我身体羸弱,非一日之功,你不要担心了。”阿瞻轻声轻语,手中蜡烛滴了一滴蜡油在手上,他吃痛松了手,烛火落地熄灭。趁着眼前昏暗,他握住师雨的手:“我听说你要去中原了?”
师雨点点头。
“那个即墨无白难对付吗?”
师雨轻笑:“放心,我可以应付。”
阿瞻轻声叹息:“若我身体好,就能帮你了。”
师雨反手盖住他手背:“嗯,我一直等着呢。”
第九章
出发那日,天气出奇的好,炎日被厚厚的云层遮住,起着凉爽的风,竟然有些舒适。
即墨无白在府门口看见师雨出行的阵仗,忍不住道:“这一路路途漫长,气候多变,不如轻车简从,姑姑若不弃,可以与我同车。”
都是手底下的人准备的,师雨本也没打算弄这么麻烦,便同意了。正要往他车边走去,乔月龄忽然插到中间,对即墨无白道:“城主一个年轻女子,与你同车算什么?你当人人都和你一样不知检点?”说着她挽起师雨手臂:“我陪城主同车,一路上也好说些话。”
即墨无白望着二人一同离去的背影,默然无语。
整个墨城都不觉得男女同车怎么样,今日怎么忽然就成不知检点了?
即墨族人带来的护卫不算多,师雨随行的卫队临行前又砍了一半。虽然有老将军和刺史坐镇墨城,师雨仍然没有公布要离开的事,全队人马也没有声张,分批出了城,到了城外才集合起来,放开速度前行。
一连走了十来天都相安无事,天公也作美,每日都是舒爽的天气。
很快就要到玉门地界,上次来的时候就是在这里碰上了古怪天气。杜泉一路提心吊胆,走一段就跟即墨无白报告,每次都说一样的话:“公子公子,你听,是不是有奇怪的声音?”
开头几次即墨无白还认真听一听,次数多了,直接就无视了。
这日午后,杜泉又神神叨叨地问即墨无白:“公子,你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没有?”
即墨无白拿着卷书,靠着车厢晃晃悠悠:“我只听到乔月龄在说我坏话了。”
“哎哟公子,我是说真的!”
即墨无白翻了翻白眼,正要骂他,忽然感觉不对,似乎真有些奇怪的声音。他揭开帘子,眯起眼睛朝远处看了看,忽然叫停。
外面天黑沉沉的,但一丝风也无。越是这样,越有山雨欲来的架势。
即墨无白叹了口气,屈指在杜泉脑门儿上弹了一下:“你还真是个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我看这天气与我们那日来时像的很,只怕又要来那阵狂风了。”
杜泉嗷呜一声,缩成一团。
队伍骤然停下,师雨车中的乔月龄被惊动,隔着一辆马车嘲笑道:“太常少卿也就这点胆子,边陲之地天气多变,少见多怪!”
即墨无白只当做没听到,免得她来劲。
师雨正闭目养神,也道:“春夏之际天气反复,这是常事。”
几乎她刚说完,远处天就黑透了,狂风卷着沙石呼啸而至。好在这回大家都有了经验,及时找寻遮蔽物躲避起来。
这阵风却不像上次那样很快停住,天越来越黑,沙石越来越密集,马匹受惊狂嘶,有的甚至踹伤了人,场面渐渐慌乱起来。
乔月龄闲不住,下车去帮忙了。师雨仍在车中坐着休息,过了一会儿,听到外面吵杂的声音有了变化,竟有刀剑碰撞之声,正要睁眼,马车一沉,有人一把抓住她手腕。
她以为是夙鸢害怕抓她壮胆,睁眼却见是个蒙面的黑衣人,夙鸢根本不在车内。
“你是何人!”她大喝一声,黑衣人拿刀往她眼前送了送,止住她声音后,一把将她拖下了车。
外面一片混乱,天黑得像是浸了墨。
师雨心中快速盘算,他们对天气地形如此熟悉,必然是本地人。她故意做出被绊倒的样子,惊呼了一声。抓着她的黑衣人手紧了紧,似有些愤怒,但也没做什么。
看对方不会真伤害自己,师雨一面挣扎一面呼救。混战中有人听出来,连忙大呼:“快救城主!”
对方似乎急了,用手臂紧紧箍住师雨脖子,忽然抬脚朝她小腿上重重踹了一下。
师雨吃痛跪倒,那只腿再也使不上力气,喉间窒息,也发不出声来,就这么被拖着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