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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尽江山旧-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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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时,一个面目乌黑的佝偻老者握着一个乌黑的什物上来,向胡狄行过礼便走到大殿正中,对着茶茶和承锦坐了,放下一个粗瓷碗,注上水,将两块一黄一白的石头喀哒一声扔了进去,手中握着那奇形怪状,有些像象牙的东西喃喃念咒。
  承锦不曾见过这些东西,但见这老者容貌可怖,不知他意欲何为,背心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她忍不住转头去看茶茶,茶茶抛给她一个宽慰的眼神。她认得那碗里的石头是胡地的楂达石,从牛羊腹中得来,浸水佐咒可以呼风唤雨。
  那巫师手上拿的是筊杯,一般以木雕成象牙顶状,从中一剖为二。剖面平为阳,侧面拱为阴。一阴一阳是正卦,问事则顺遂:两阳为未定:两阴为不利。看这样子,他是要借楂达石的神力来掷筊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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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茶心底很瞧不起这胡人的巫术,像筊杯这种东西,做点手脚,你要什么就能掷出什么来。胡人又将神灵看得如此郑重,岂不是将国家之事都交到了巫师手上。若如此,还不如像高昌一样,让巫医称王。
  那老人念完了咒,忽然大喝一声,吓了承锦一跳。他一把将那筊杯抛到茶茶面前。两瓣木雕滚了两滚停下,一平一拱。本来突迦与胡狄都疑心茶茶是假的,岂料现在神说她是公主。殿上众人的眼光全都落到了承锦身上,承锦不知何意,面上只强做镇定。那老者收回筊杯来又短短地念了几句,再喝一声往承锦面前一抛。
  承锦盯着那木雕,其中一瓣“吧嗒”一下扣住,另一瓣兀自摇摆,也是一平一拱。殿上的人除了那个老巫师面无表情,其余的人都呆了一呆。
  半晌,胡狄迟疑道:“这……喀拉昆仑神说这两人都是公主,这……”
  突迦也默然道:“神灵之意不明,能不能再问一次。”
  承锦觉得这种法子不靠谱得很,急忙止住道:“我国中不信此神,你对我再掷也不灵;尔等既信此神,再掷便不敬。”
  胡狄想想也是,便问承锦:“你既拿着本汗的金牌,就该作本汗的汗妃。”
  如今落在他手里,承锦不知该如何回答。
  胡狄又转顾茶茶,带了几分和蔼:“你可愿意嫁给本汗?”
  茶茶徐徐点头。
  胡狄脱口道:“好好。如此你们也不必论真假,一并嫁给本汗便是。”
  承锦脸色雪白,茶茶却抬头对那老毛子笑了一笑,笑得他魂儿都快没了。
  *
  王庭后院的偏殿里,承锦站了半日,才坐下来。她两人昨夜先后被捉住,一路应付,现在好不容易松懈下来,都有些疲惫之色。承锦向茶茶道:“大殿上,你不该招惹他,现在只怕他对你有些意思了。”
  茶茶四顾,看见暖阁那边摆着个小小的神像,前面供着香炉。茶茶也不管那是什么神,将香灰倒在炉下的浅白铁皮盘子上,抚平了,拿了一支香棍在上面写字。写一个字抹一个字:“我能应付他。”
  承锦摇头:“不可。和亲的人本是我,与胡狄成婚也应是我,断然没有你去替我的道理。五哥若知道,也绝不会应允。”
  茶茶深深看她一眼,又写:“我是他的人,必不令他蒙羞。”见承锦执意不允,她继续写道:“我有法子对付……”
  还没写完,门前一响,茶茶连忙搅乱了香灰。突迦已经走了进来。
  他站住扫了两人一眼,顺便也看了看香灰盘子,忽然对茶茶道:“大汗有请。”茶茶站起来,承锦向前却一拦,道:“如此相见不便。大汗若有意,可行婚礼。”
  茶茶听了也连忙点头。
  突迦不置可否,转身去了一刻,回来道:“大汗已经下令,今晚行婚礼。还请公主准备。”
  承锦望着他出去的背影,咬牙道:“我还以为他听了我的话,总要等到确切消息才会放下心来。没想到这般等不得。”
  茶茶却看着门槛,不知在寻思着什么。看上她的男人除了承铎,好象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今天又会是怎么收场呢?
  *
  夜幕深沉时,锗夜城外的小丘陵上趴了了密密的一大片人。明姬装了一身兵卒的衣服,像个瘦弱的小兵,趴在人群里,望着夜色下那孤零零的城墙,轻声道:“不知道我哥那边怎么样了?”
  “你哥哥比你聪明得多,吃不了亏。”杨酉林闲闲地说。
  明姬还记着前天被他喝止在营里的事:“他就知道黑着脸教训我。”
  “你哥哥对别人都笑得不怀好意,就只对你黑脸,这是你的福气。”
  “你才不怀好意呢!”明姬提了提声音。
  杨酉林背对着城池,有一下没一下地用一块砂石磨刀。


  “杨大哥,我们呆在这里做什么?”
  “进攻。”
  “进……进攻,可是他们人比我们多。”
  “那更要全力进攻。”
  明姬不禁质疑承铎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这是什么指挥,“那……那我们不是会被杀死?”
  杨酉林转过身来也望着城池:“前面是胡狄大汗的亲骑兵,要让他们以我为主力,王爷与赵隼才好绕到后面合围锗夜城。若我牵制不利,让这些骑兵回援,王爷就很难拿下城池。拖上两三个时辰,胜败就难说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进攻?”
  “王爷给我信号的时候。”
  “他什么时候给你信号?”
  “他们绕到锗夜城之后。”
  “他们什么时候绕到锗夜城后?”
  “他需要我进攻的时候。”
  明姬被他绕了一圈,晕晕地看着前面营寨的点点灯火,喃喃道:“我觉得我可能会死的,那就再也见不着我哥了。倘若我死了,你怎么负这个责?”
  “我大不了一死。”
  明姬仿佛抓住了重点一般回过头来:“我死了,你就去死?”
  杨酉林瞪着她道:“打仗便有生死,你以为是闹着玩?”
  “不不不,”明姬连忙摆手,“我的意思是……哎,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我若是死在这里,你便陪我死?”
  杨酉林皱眉道:“你小声些,上阵杀敌的人最忌讳说这个死字。”
  “真死都不怕,还怕说死。杨大哥,你说了吧,是不是我死你就死?”明姬豪气干云地说。
  杨酉林无奈,闷声不响地点点头。明姬激动地抓住他胳膊道:“大哥,你太有义气了,我认你做大哥吧。咱们结为异姓兄妹,如何?”
  杨酉林顿时傻了,瞪着她神情莫辨。明姬却拉着他手臂摇了摇。杨酉林不由得笑笑,眉头却又有些苦色,说:“那好吧。”
  明姬当即拉着他掇土为香,简直像抢人一样地结拜。杨酉林只好由着她说什么是什么,他手下人等看到他被明姬这样打理,都是腹里暗笑。
  杨酉林却置若不见,耐心跟着她把“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结拜词念了一遍。念完,明姬叫了一声:“大哥。”杨酉林才露出笑容道:“方才我说的算数,你说的却不能算。大哥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人,什么时候死说不准。若死在你前头,你还得好好活下去。”
  明姬嘻嘻一笑道:“这个道理我理会得。”杨酉林不禁有些气恼又有些好笑,她还真是没心没肺之至。杨酉林又低声招呼着人原样趴好,注视城池。明姬趴在他旁边,赚了个大哥,心情舒畅。
  杨酉林见她高兴,不自觉就婆妈起来,压低了声音对她窃窃私语道:“妹子,你别不开心了。”
  “我哪有不开心?”明姬疑惑地问。
  “你现在心里不高兴。以前你喜欢开我的玩笑,这次回来都不取笑我了。”杨酉林沉沉地说。
  明姬愣了一愣。这数月来确有些心事缠绵,虽然她不愿以那样的心事来做作,每日仍是笑脸来去,然而心中失意是笑不过去的。旁人看不出,不想却让杨酉林这个大老粗看出来。看出来却是因为明姬不再取笑他。
  明姬心下登时觉得十分歉意,回想这数月来心思辗转,又万分委屈,不觉想哭。又怕别人听见,不由得挽着杨酉林手臂,头抵他肩膀静静地抽泣起来。
  杨酉林大惊失色,竟弄得手足无措。


  “你别哭。”
  明姬反而呜咽出声,哭得更厉害了。
  杨酉林手举起来又放下,最后又举起来,落在明姬肩上,说:“妹子,你别哭啊。我……我说错了……”
  明姬哭过了那一阵子,“嗯”了一声,抬起头,止住了泪,觉得心里好受多了。正要张口,便见那远远的天空似星星一般升起一片星火,约有数十,飘飘荡荡在空中徘徊,好不诡异。
  杨酉林说:“来了。”
  “是什么?”
  “放的纸灯。”
  “啊?你们用这个法子太险了。若是天上云厚雾沉,这灯会升不上去的。”
  “那也另有办法。”杨酉林突然便不复方才的手足无措,转而换上一脸的冷静,回头传令他手下人等,准备出击。那命令便如耳语般口口相传下去,不一会到了后军。明姬觉得这些人安静整齐的传令中潜伏着隐隐的兴奋。这种兴奋让她想起很久以前一个雪天,东方在院子里练武,练到精妙处摘叶飞花,竟止不住手的快意。
  明姬缓缓拔出配给她的钢刀,杨酉林道:“你干什么?”
  “进攻啊。”
  杨酉林举过一块盾牌,“一般我们是用盾牌挡着箭,全力冲到敌人面前才拔刀的。你若举着刀跑,手脚不协,没有最快的速度。”
  明姬心里本有些紧张了,却见他还这般轻言细语地说教,只得又把刀收回去。
  杨酉林道:“好妹子,大哥要你呆在这里,不要出去,好么?”
  明姬心知此时不可逞强添乱,点头:“好。大哥小心。”
  杨酉林回头道:“跟我走。”率先跃出壕沟。
  只听众人都将盾牌挡在头顶,轻捷地跃出壕沟向着那边胡营疾奔。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响成一片,如蝗虫过境。
  奔到半途,才听见营前哨楼上有胡语大声喊着什么,瞬间有箭击盾牌的声音,先时零落,渐渐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如疾雨击窗。
  间或有一二声中箭的喊叫。那边营里人声顿起,火把渐渐燃得多了,人流也涌了出来,与杨酉林步兵一接,刀剑声铿锵作响,却渐渐被喊杀声盖住,越来越多,越来越烈,听去直如万潮奔涌。
  明姬愣愣地趴在沟边,眼见不远处喊杀震天,血肉横飞,手足断落,忽然觉得难以明白这许多人互相砍杀的意义。她蓦地想起刚才杨酉林说“什么时候死说不准”。
  明姬抬起脖子,于万千人中寻去,然而万千人中已寻不见杨酉林的身影。
  *
  *
  注:
  陶宗仪《辍耕录》上说,蒙古西域祈雨,以楂达石浸水中,咒之则验。楂达石产驼羊腹中,或圆或扁,色有黄白。驼羊产此,往往羸瘦,生剖得者尤灵。我估计就是驼羊身上的结石之类,不知现在蒙古还有没有这种传统。
  筊杯却是汉人的东西,因为技术含量低比较普遍。有个师兄以前也有一批,因为这个一般要家里供有神佛,龛前请掷,所以我没要。文中把这两者结合了一下,算我故弄玄虚。
  第三十章 破胡
  夜色深沉,承锦抱着膝盖坐在王庭后殿的床上发愣,手边是茶茶换下的衣服。她似乎听得外面远远有什么声音,细聆之下又仿佛万叶秋声,只是静谧。
  傍晚时,几个仆妇捧着衣服首饰来伺候茶茶沐浴更衣,穿戴打扮。承锦想让她装病先拖着,茶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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