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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打扮成新娘的乐明珠听到叫嚷声,溜出来扯起盖头,只看了一眼就张大嘴巴,眼中充满惊恐。
“什么都别说了。”
程宗扬拿起刀,“动手吧。”
“武二!蛇傀是你的!易彪、老吴!那几个随从是你们的。”
说着程宗扬抬起头,“凝羽呢?”
凝羽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走出,她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很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存在,但需要她时,她总会在自己最近的地方。
“你和祁老四、小魏留在这里,守好云老哥,别让他们冲上来。”
“不。”
凝羽冶漠地说道:“那个人是我的。”
凝羽指的是那名正在蹂躏女奴的随从。程宗扬不愿拂了她心意,“好吧。你还有伤,小心些。”
武二郎提起双刀,眯起眼打量了一下,然后一脚将整面竹墙踹开,接着狂吼一声,鹰隼般扑了下去。然而凝羽比他更快,就在竹墙破碎的刹那,她身体羽毛般飞出,手中月牙状的弯刀光芒只一闪,那名随从头颅便失去重量般直飞起来。接着易彪和吴战威也并肩抢出。
除了留守的祁远和小魏,另外几名云氏商会的护卫也分别从楼上跃下,甚至卡瓦几名花苗族的汉子也混在他们之中。鬼王峒一行只是来领地掠取财物,除了几十名奴隶,携带武器的随从只有五六个,而且还没有鬼武士,商队的力量完全是压倒性的。
“谢兄,”
程宗扬对谢艺道:“把风的事就交给你了,鬼王峒的人,一个也别让他们逃出去。”
谢艺一手按住刀柄,淡淡道:“放心。”
“还有我。”
苏荔踏了出来。她脸上仍带着未褪的潮红,目光却亮如寒星。在她身后,阿夕脸色苍白,眼神像受惊的小鸟一样微微战栗。
“砰!”
武二郎拎起长刀,将蛇傀的头颅钉在用来拷打碧鲮人的架上。
打斗的过程平淡无奇,凝羽一击得手,武二郎也只用了一个照面就斩下蛇傀的首级,剩下的就是和易彪他们追杀那些四处逃亡的随从。那些人只能吓唬吓唬碧鲮族的老弱,动起手来根本不堪一击,倒是逃跑的水准不俗,慌乱间,竟然有两个随从窜了出去。当然,在村口迎接他们的是谢艺。程宗扬猜测他们到死都没有看到那家伙的刀。
“他们怎么能这样……”
乐明珠瞪大眼睛,明媚的眼眸中充满泪水。
鲜血染红了碧绿的草地,生满花朵的竹篱被无数纷乱的脚掌践踏过,零落的花办沾满血污和泥泞。哀嚎和惨叫声在村中不同角落响起,但施暴者由鬼王峒变为碧鲮人。长久的恐惧在这一刻释放,他们用手打,用脚踢,甚至用牙齿撕咬他们曾经的征服者。无论是阁罗的随从,还是跟随他们来的奴隶,都成为碧鲮人发泄愤怒的目标。
程宗扬曾经试图阻止他们的滥杀,但很快就放弃了。那些碧鲮人不少都在烈火中被烧伤,面对死亡的惊恐和无数次的欺凌污辱,一旦释放,就无法克制。即使最怯懦的少女,这一刻也被复仇的欲望驱使,做出她们从来不敢想象的疯狂举动。
这一幕让乐明珠无法接受,“那些人是奴隶!和他们一样的奴隶!”
她跺着脚道:“不行!我要告诉她们!”
程宗扬一把拽住她的手臂,“你这会儿过去制止,他们会把你也吃了。”
“可他们也是受害者!还有那些碧鲮人,他们都受了伤!”
程宗扬低声道:“这些碧鲮人已经疯了,等他们冶静下来,你再去给他们治疗。”
“那我们就看着奴隶被他们杀死吗?”
“除非,你把这些碧鲮人杀光。”
“呜……”
乐明珠忽然哭了出来,把脸埋在程宗扬胸口。
程宗扬心中也充满涩。仇恨的种子一旦滋长,就只有用鲜血才能洗清。而播下仇恨的总是少数人,鲜血更多的来自无辜者。就像那些奴隶。但他们的无辜在仇恨中微不足道。
“别哭了,小香瓜。”
程宗扬刚拥住乐明珠的肩膀,就被一只手拉开。
苏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丰满的红唇微微张开,用耳语般的声音道:“小家伙,明天再找你算帐。”
程宗扬一阵心虚,不会是她发现了什么吧。
一名碧鲮族的老者战战兢兢坐在席上,目光闪烁着,不敢与人对视。
程宗扬心里摇头,果然像朱老头说的那样,碧鲮族的人才已经在历次战斗和屠杀中被杀掠一空,剩下这些都是懦弱而猥琐的家伙。
经过昨晚的杀戮,阁罗带来的人无一漏网,除了几名随从,其他人都死在碧鲮人手下。疯狂过后,几乎所有的碧鲮人都呆若木鸡,仿佛不相信那一切是他们干的。天亮后,程宗扬找出现任的族长,把他请来询问情况。
“老丈,你们碧鲮人被鬼王峒征服有多久了?”
“很多年了……我,我已经记不清了。”
“有十五年了。”
那个救过祁远的碧鲮女子说道:“那时我还很小。鬼王峒闯进村子,杀了很多人。”
老者想了起来,“本来我们村子还有一干多人,那次被他们杀了一半。”
老者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颤声道:“那些鬼王峒的战士简直是魔鬼,我们最勇敢的战士也无法抵挡他们的屠刀……”
程宗扬皱起眉头,“你们不是能在海里生活吗?为什么不逃走?”
老者低声下气地说道:“鲛人……海里有鲛人……”
“我的母亲是在海中被袭击的。袭击我们的是鲛人。”
碧鲮女子说道:“他们和鬼王峒的魔鬼一样残忍。后来我们才知道,鲛人与鬼巫王已经结盟,共同对付我们碧鲮族。鲛人同意鬼王峒把我们当作采珍珠的奴隶,条件是碧鲮族不能再有成年的男子。这些年我们碧鲮人越来越少,现在剩下的只有三百多人。”
“当年有一个叫岳……”
程宗扬还没说完,老者已经全身发抖地喊道:“他是魔鬼!就是他!给我们碧鲮族带来厄运!”
程宗扬一拍桌子:“老吴!请族长下去喝茶。”
吴战威半扶半拖地把情绪失控的碧鲮老者带下去。程宗扬接着问那个碧鲮女子:“他为什么叫那个人是魔鬼?”
“听说他亵渎了海神殿,还带走了老族长最漂亮的女儿。”
“然后呢?”
碧鲮女子咬了咬牙,“我们被鬼王峒屠杀不久,族长的女儿回来了,还为他生下一个孩子。老人们都说是他亵渎海神,才给我们碧鲮族带来厄运。族长的女儿刚回来,就被他们捆起来,送给了鬼巫王。”
“他的女儿呢?”
碧鲮女子身体微微发抖,“她是魔鬼的女儿,比魔鬼更邪恶……”
程宗扬讶道:“她不是个白痴吗?”
“即使是白痴,她的灵魂也和魔鬼一样邪恶。”
程宗扬和谢艺对视一眼,悄声道:“看来你们大帅没干什么好事啊。”
谢艺板着脸道:“不过是在海神殿一边干女人,一边指挥战斗,难道算是亵渎吗?”
程宗扬咧了咧嘴,“让我说,这肯定算。如果你们大帅不巧是霸王硬上弓那种,搞的又是海神的后裔,那就更算了。”
谢艺只轻蔑的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你们碧鲮人能够变身吗?像人鱼那种?”
碧鲮女子流露出一丝哀伤,“我们在岸上生活得太久了,只有受海神眷顾的碧鲮人才能保留变化的能力。但他们都已经战死了。”
“一个都没有了吗?”
程宗扬怀疑地问道。
碧鲮女子摇了摇头。
()
程宗扬想起月光下的小紫,她童稚的身体,天真的笑靥,还有那条银白色的鱼尾和深碧的尾鳍。
“对了,”
程宗扬道:“你们知不知道周围的山林里,哪里有霓龙丝?”
“霓龙丝?”
碧鲮女子茫然道。
“是一种很细的丝,有各种颜色,非常漂亮。”
碧鲮女子想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没有。”
程宗扬彻底失望了。
碧鲮女子离开后,程宗扬摊开手,很抱歉地对祁远说:“真不巧啊,霓龙丝竟然没找到。”
祁远嘿嘿一笑,朝吴战威伸出手,“拿来吧。”
吴战威悻悻然从囊里掏出五枚银铢,拍到祁远手里,一边狠狠瞪了程宗扬一眼,嘟囔道:“这小子可真能骗人的。”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祁远抛了抛银铢,笑嘻嘻道:“在白龙江口我跟吴大刀打赌,赌你是不是逗我们玩的。一注五个银铢。多谢程头儿帮忙,让老四发了笔小财。”
屋内哄堂大笑,连云苍峰也不禁莞尔。程宗扬尴尬地笑道:“你们早看出来了啊?怎么不早说,让我也好下两注,挣吴大刀点银子花花。”
“得了吧。”
吴战威道:“这趟跑了个空腿,我们还好说,货挣的不少。又托云老哥的福,捡了条商道,你这小子怎么跟掌柜的交待?”
“交待什么?”
程宗扬轻松地拍了拍衣服,“你们跟掌柜的说一声,我炒了老板的鱿鱼,主动跳槽,不给她老人家干活了。”
祁远和吴战威都是一怔,云苍峰却面露笑容,抱拳道:“请一位上覆尊上苏夫人,程小哥有意与我云氏商会合作,往后有生意需要帮忙,一切好说。”
“本来我打算回到白龙江口再提这事的。这一个多月,有几位兄弟帮忙,我程宗扬多谢了。”
程宗扬郑重地一拱手,“老四、老吴,还有小魏,这趟南荒走下来,大家都是生死之交。我也不瞒大家,白湖商馆我是回不去了,如果有意和我一道走,有我程宗扬的,就有各位兄弟的。”
几个人彼此看了一眼,吴战威和小魏颇为意动,祁远却露出苦笑。“这批货是掌柜的,我就是跟大伙走,也得先把货给掌柜的送回去。祁老四没什么本事,但受人之托,不管怎么说也要把事情办了。”
正说着,那个碧鲮女子突然推开竹门奔进来,手里拿着一团潮乎乎的物体,“是这个吗?”
程宗扬猛地站了起来,她手中拿的东西自己见过。在神殿时,那些礁石上生满了这种细丝般的海藻,可自己从没想到这会是一种丝。
那些海藻很长,比最细的发丝还要纤细,在阳光下呈现出鲜艳的绿色。程宗扬试着抓起一把,除去水分,藻丝像烟雾一样,轻盈得似乎没有丝毫重量。
“山里面没有你说的丝,但海里有种藻和你说的很像。我们碧鲮人最不喜欢这种海藻,它虽然很细,但比头发还结实,不小心陷到里面,很难逃出来。”
程宗扬压抑着心头的激动,小心问道:“云老哥,你看看,这种丝能织成衣物吗?”
云苍峰拿起来看了一下,皱眉道:“这丝太细了。深海有种鲛丝比它结实得多,织出来的鲛纳入火不燃,堪称珍品。这种丝即使十股合一,织出来也薄如蝉翼,用来当窗纱也嫌太薄了。”
薄?怕的就是它不够薄,程宗扬还有些担心,“韧度呢?”
“当然不能和棉纱相比,略用些力就能扯断。”
()
云苍峰试了试,“弹性倒是很好。程小哥莫非想用它来织衣物?”
说着云苍峰笑道:“这个不成的,即使能织,织出来的纱也轻薄易损,没人会穿,远不及棉布实用。”
程宗扬笑逐颜开。
“要的就是透亮,换成棉布就没用了。”
云苍峰只笑着摇了摇头,对他的异想天开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