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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了大半个小时,下降了一百五十米,我确信这点距离对毕库拉是小菜一碟,他们只要十分钟就可爬完。最后,我来到了一块弯曲的突岩上。有些藤蔓蔓延到天堑中消失不见,但是多数藤蔓旋绕在这块峻峭的岩石下,朝三十米内的绝壁攀缘。这些藤蔓比比皆是,似乎缠绕成了麻花,形成了一座非常拙劣的桥梁,毕库拉很可能手都不用,便能轻松自如地在藤蔓上行走。我在这些麻花状的绳子上爬着,紧紧抓着其他藤蔓以求支撑,口里念叨着我自孩提时代以来从未念过的祷文。我盯着正前方,仿佛这样就能够忘记这些摇摇摆摆、吱吱作响的植物之绳下方的无限空间。
绝壁上横着一条宽宽的岩脊。我斟酌了一下,它离我三米远,把我和深渊隔开了,然后我挤过藤蔓,跳到二米半以下的石头上。
岩脊大约有五米宽。一头朝东北方延伸了很短一段距离,然后就到了尽头,再往前就是大量的突岩。我沿着岩脊的另一头朝西南方走去,走了二三十步之后,我突然停住,呆若木鸡。岩脊上出现了一条“路径”。一条坚石中磨砺而出的路径。它那发光面被磨得凹进了几厘米,陷在周围平坦的石头下。再往前,路径变得稍浅,但展现出更宽的形状,脚步磨损了岩石,但是即使如此磨损,它们似乎也只是在中间陷落的。
在这简单事实的打击下,我坐了下来,琢磨了片刻。即使四个世纪以来,三廿又十每天旅行来此,也不会对坚石造成如此地侵蚀。在毕库拉殖民者坠落于此的很久之前,肯定一直有某人或者某物在走这条路。千年来某人或者某物一直在走这条路。
我站起身,继续往前。除了和风吹过五百米宽的大裂痕的声音,几乎没有其他声音。我意识到,我能听见远远的下面,河水的柔声细语。
路径在悬崖的某个截面朝左拐了弯,然后到了尽头。我暂时走到一块缓缓下降的石头的宽平台上,注视着外面。我相信我想都没想,便用手画了十字。
因为这条岩脊沿着正南正北切进悬崖,有一百米长,所以我可以面朝正西,看着大裂痕猛地挥向三万米的宽阔天空,那里就是高原的尽头。我立刻意识到,每晚,下山的太阳都会照亮突岩下这片悬崖峭壁。站在我这优越地势来看,海伯利安的太阳,在春分和秋分之日,仿佛会直接落入大裂痕,它的红红的一面会正好触摸到染成粉红色的岩石墙壁,看到这些,是不会让我感到惊讶的。
我朝左拐弯,盯着绝壁望去。这条磨损的路径沿着宽宽的岩脊,一路通向由承重石雕刻而成的门。不,这些不仅仅是门,它们是入口,雕刻得极为复杂的入口,有着精心制作的石窗扉、门楣。两侧两扇成对大门上,宽阔的彩色玻璃窗户延展开来,向上至少有二十米高,触向突岩。我走近了些,审视着正面。不管谁造了这个东西,为了造出它,此人拓宽了突岩下的这片区域,在高原的花岗岩中削出了一条陡峭光滑的饮泣之墙,然后笔直的向悬崖内挖出了一条隧道。我的手摸过门上雕刻着的深深的装饰性切口。很光滑。一切都被时间抹滑、磨损、软化,甚至在这,受着突岩的唇缘的保护,躲开了大多数的坏天气,也无济于事。这座……神殿……被刻进大裂痕的南墙中,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呢?
那些彩色玻璃既不是玻璃,也不是塑料,而是某种粗厚的透明物质,摸上去似乎和周围的石头一样坚硬。窗户也不是合成板材所造;颜色纷飞,渐变,融合,互相混合,就像浮在水上的油彩。
我从背包中拿出手电筒,碰了碰其中一扇门,我停住手,因为入口向内旋转而开,容易地简直没有摩擦。
我跨入这个门廊,没有其他词来形容它。穿越了静谧的十米空间,然后停下脚步,面前是另一堵墙,也是用相同的彩色玻璃材料所制,现在,甚至我的身后也闪耀着光芒,门廊内充溢着百色之光。我立刻想到,日落时,太阳的笔直光线将会在这空间内注满一束束不可思议的颜色,将会照到我面前的彩色玻璃墙,将会照亮摆在前面的一切。
我找到了仅有的一扇门,由细小、暗淡的金属勾勒,嵌在彩色玻璃石中,我穿了过去。
在佩森,我们通过旧照片和全息像,尽了最大的努力,重建了屹立在旧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它差不多有七百尺长,四百五十尺宽,在教皇陛下宣讲弥撒之时,教堂可以容纳五万朝拜者。但是,即使全宇主教院每四十三年进行一次集会,我们也从没有达到过五万多的信徒。我们有伯尔尼尼①的圣彼得宝座的复制品,在其边上,是中央半圆殿,那巨大的圆顶拔地而起,高出圣坛一百三十米的距离。那地方令人终身难忘。
而这地方更大。
在昏暗的光线中,通过手电筒的光束照射,我确认我是在一个大房间中,一个巨大的礼堂,一个在坚石中挖出的空洞。我估摸着,这平滑的四壁,升向天顶,肯定是在毕库拉安村扎寨的岩石下方,双方只差几米。这里没有装饰,没有设备,没有任何可以稍微开动的东西,除了一个东西,四四方方蹲坐在这个巨型、充满回声的窑洞房间的正中心。
位居在万民拥戴的中心的,是一个圣坛,一块五平方米面积的石板,其他地方被挖空了,从圣坛上升起一个十字架。
四米高,三米宽,被雕刻成旧地老式但极为精细的耶稣受难十字架,十字架面朝彩色玻璃墙,仿佛在等待太阳和光线的爆发,等它们点亮内嵌的钻石、蓝宝石、血晶、青金石珠、皇后之泪、缟玛瑙,以及其他珍贵的宝石,随着我走近,在手电筒的光线下,我能够辨认出这些宝石。
我双膝跪地,祈祷着。然后关闭了手电筒,等了几分钟,在昏暗、烟雾弥漫的光线下,我的眼睛终于能够看清十字架了。这东西,毫无疑问,就是毕库拉索所说的十字形。它就被安置在这,最少也得追溯到数千年前,也许有数万年,在人类逃离旧地的很久很久以前。几乎肯定是在基督去加利利①传教前。
第五章
我祈祷着。
今天,在重新看完全息碟之后,我坐在屋外的日光之下。现在我已经确认了一些东西。然而当时,在我发现这个我当做是“大教堂”的东西后,在我爬上悬崖返回的途中,我几乎没有注意到它们。在大教堂外面的岩脊上,脚印磨出的小道蜿蜒而下,越发深入到大裂痕中去了。虽然和通向大教堂的路径相比,这条小道磨损得不是很厉害,但是它们同样诱人一探究竟。唯有上帝知道下面还有其他什么奇迹在等着。
必须,我必须让世界知道这一发现!
是我发现了这个,这其中带着的讽刺并没有影响我。如果没有阿马加斯特,如果没有我的放逐,这一发现可能还要等上数个世纪。在这新发现赐予教会新生之前,教会可能就已经消亡了。
但是我发现了。
不管用什么方式,我会把信息发出去。
第一百零七日:
我成了囚犯。
今早,我在平日里洗澡的地方洗澡,那是在溪流掉落悬崖之处的附近,然后我突然听到什么声音,我抬起头,看见了被我称为德尔的毕库拉正盯着我瞧,怒眼圆睁。我向他打了声招呼,但是这矮小的毕库拉转身就跑。这令我困惑不已。他们很少会急匆匆地赶路。然后我明白了,即使当时我穿着裤子,毫无疑问,我还是违反了他们的裸体禁忌,并且让德尔看见了我赤裸的上身。
我笑了,摇摇头,穿好衣服,回到了村子。要是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东西,我不会感到好笑的。
整个三廿又十的人都站在那,看我走近。我停下脚步,离阿尔法还有十几步路。“早上好。”我说道。
阿尔法令手一挥,五六个毕库拉向我猛冲过来,抓住了我的双手双脚,把我按在地上。贝塔朝前走来,从他(她?)的袍子里拿出一块锋利的石块。我徒劳的挣扎,想要脱身,贝塔把我胸前的衣服一割到底,撕开了布条,直到我几乎是一丝不挂了。
暴徒们向前紧逼,我不再挣扎。他们盯着我苍白的身体,自顾自地嘟哝着。我感觉到我的心在猛烈跳动。“很抱歉,我冒犯了你们的法律,”我开口道,“但是没有理由……”
“安静,”阿尔法说,然后他看着手掌上带着伤疤的毕库拉,被我叫做泽德的家伙,阿尔法对他说道,“他不是十字形的人。”
泽德点点头。
“让我解释一下,”我再次开口道,但是阿尔法反手就给我一巴掌,让我哑口无言,我的嘴唇流着血,耳朵嗡嗡作响。和我把通信志掷在地上让它闭嘴相比,他的举动没有多大的敌意。
“我们如何处理他?”阿尔法说。
“不追随十字架的人,必得命享真死,”贝塔说道,人群搅动,向前走近。许多人手上拿着利石,“不是十字形的人,必得命享真死。”贝塔说,她的口气中带着得意的终结之言的音调,就像一而再、再而三的表述,就像虔诚的连祷。
“我追随十字架!”我大声疾呼,这群人在那牵拉着我的脚。我一把抓住脖子上的耶稣受难十字架,挣扎着,反抗着许许多多手臂的压迫。最后,我终于把小十字架举过了我的头顶。
阿尔法举起手,人群停了下来。在这兀然的静寂之下,我听见大裂痕三千米之下的流水声。“他真的带着十字架。”阿尔法说。
德尔向前探过来,说道:“但是他不是十字形的人!我看见了。他跟我们想的不一样。他不是十字形的人!”那声音中充满了杀人的口吻。
我咒骂着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愚蠢。教会的未来就全靠我活下来了,可我却想当然的把毕库拉当成迟钝、无害的孩子,我就这么把教会给丢弃了,也把我自己丢弃了。
“不追随十字架的人,必得命享真死,”贝塔重复着。这是最终的判刑。
七十只手举起了石头,我叫了起来。我知道我下面的这句话,要么是我最后的机会,要么是最终的定罪:“我到悬崖下去过,我膜拜了你们的圣坛!我追随十字架!”
阿尔法跟这群暴徒犹豫起来。我明白,他们正在和这新的想法搏斗。对他们来说,想明白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追随十字架,我希望成为十字形的人,”我尽力抑制住内心的波澜,“我去过你们的圣坛。”
“不追随十字架的人,必得命享真死。”伽玛喊道。
“但是他追随十字架,”阿尔法说,“他在屋子里祈祷过了。”
“不可能,”泽德说,“三廿又十在那祈祷,他不是三廿又十的人。”
“在这之前,我们知道他现在不是三廿又十的人。”阿尔法说,在他处理过去的概念时,他微微皱了皱眉。
“他不是十字形的人。”德尔塔二号说道。
“不是十字形的人,必得命享真死。”贝塔说。
“他追随十字架,”阿尔法说,“难道他不能成为十字形的人吗?”
这句话引起了一阵强烈的抗议。趁着他们乱作一团、你推我搡的时候,我想甩掉紧紧拽在我身上的手,但是他们仍然牢牢抓着我。
“他不是三廿又十的人,也不是十字形的人,”贝塔说,现在那声音听上去少了点敌意,更多的是脑子迷糊掉了。“他怎么不应该命享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