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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贾斯汀拿起四号海洛因伸向戴维斯的“死亡机器”,把戴了帽的针尖对准了自己的手掌,在将要扎破皮肤之前他停了下来。“我们抓住了科恩。他的手臂里将要插进针管,尽管不是现在。但是对你而言,你对我抓他的做法感到很愤怒,很难过,这不是你想要使用的方法。而我现在对你来讲是一个不利条件。我是你的犯罪证据,你十七年的犯罪证据,就像我是科恩的犯罪证据一样。而把这些都抛在你身后,要消除过去二十年来痛苦的惟一办法就是让我死。而迪尔德丽·索尔森能够得到公正的惟一办法就是得有人把我杀了,而且是想要我死的人。”
“你不一定非要以死来解决问题。你也可以进监狱。”
“如果科恩被判三十五年监禁对安娜·凯特公平吗?”戴维斯没有说话。“再过十年,州法庭也会在我的手臂上插一根针管,不管怎么样,总是不光彩的,同时也会有更多死亡的痛苦,也会带给我母亲许多耻辱。更不用说他们还会把你和我一起关进监狱。那是不对的。”说着,他用手指摸了摸那器械的金属骨架和装满毒药的塑料机关。“装好这台可怕的死亡装置,每个人就能得到他们想要的,每个人就能得到他们应该得到的。”
“不是我。”戴维斯小声说,把脚重新放回地面。
“但是你也不必急着做。”贾斯汀说。戴维斯挤出了一丝安静的笑容。
他们又谈了一个小时。谈论书籍,谈论哲学,谈论在塑料袋子里的化学物和他们所做的一切,也谈到了在他感到昏昏欲睡之后要多久心脏才会停止跳动。
“如果他们做个尸体解剖,就会发现了,”戴维斯警告说。他的良心促使他做出一种他很在乎这件事的样子。“这不是吸毒过量。”
“未必,”贾斯汀说,“警察现在人手不足。他们现在基本上不会做尸体解剖——可能十个尸体才会解剖一个。因为通常在现场就会确定死因。我是在《时代》杂志上读到的。如果这起案件看上去像是吸毒过量,闻起来的味道也像吸毒过量……”他从床的另一边拿过一只背包,从包里取出一小包白色粉末和一把折叠小刀。他打开小刀,割开小包,把白粉撒了一床单。
“我想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海洛因,”戴维斯说。语气听上去就好像是在忏悔。“我觉得我应该见过,可是没有。看过也不是这样的,我在法医学院里见过,但是不是这样的,没有这么白。”
贾斯汀用手指沾了一点,说:“纯度百分之九十八,绝对能要你的命。”
“你是从哪儿弄来的?”
“就在附近。又是一件你搞不懂的事,”贾斯汀说,“把那些东西递给我。”
戴维斯把手伸进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双橡皮手套戴上。然后他又拿出勺子,打火机,皮带,金属小罐,液体注射器,膨胀的香烟过滤器,一股脑都给了贾斯汀。贾斯汀把这些东西随意抛在撒出的海洛因上面,然后又在床垫上轻轻地蹦了几下,这样可以让现场显得不是被刻意安排过。他抿了一口床头柜上的水,然后把剩下的都泼在了床单和床边的地上,然后把塑料杯也扔在了地上。粉末还没有多得能形成粉尘,但是戴维斯还是在面前挥着手,心里后悔没有把他的外科手术口罩带来。
“让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贾斯汀说。于是他把头靠回枕头上,手臂收回到身边。
试管、阀门、盐水和毒药都通过一根插在他青色血管里的细细的针连接到他的心脏。戴维斯在贾斯汀的小臂上紧紧缠上了一条绷带以便找到血管,然后他用酒精棉球在手臂上擦拭。看着贾斯汀年轻、苍白的皮肤,戴维斯怀疑别人会不会相信他是个有毒瘾的人。也许在他们检查了床上的白粉后会意识到这些白粉的含量太高,比他们所知道的市面上的货要高得多。但是谁又会卖给这样一个孩子这么纯的海洛因呢?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但是,事实上确实有人这么做了。)他可以肯定,任何一个警察只要在脑子里想一想这件事就会想明白的。但是他除了结案之外也不会有其他的办法。他想到了贾斯汀曾经告诉过他关于冥想的幻觉,他曾经在二十年前就意识到戴维斯会来到这里,那时正是戴维斯第一次把萨姆·科恩的DNA拿在手上的时候。那时他没有把它连同最初的邪念一起销毁。
“那么,好吧。”戴维斯说。
“这是正确的选择。”贾斯汀又这么说。戴维斯感到很尴尬,他觉得这个孩子像是在安慰他。
没有诵文,没有告别,没有伤感的交流,没有刻意的表情,没有感激、理解、爱,没有慈父般的语言,没有亏欠的感激,没有外在角色的扮演。戴维斯把四号海洛因推进了贾斯汀的右臂,然后把塑料带绑在他的左手腕上。贾斯汀把手伸向了试管的下方,然后按下了黄杆。盐水开始滴了下来。
“现在该怎么做?”
“你要是准备好了,就按下绿色的。只要把你的左臂放在床的另一边,放在机器的旁边。等你进入昏睡状态之后,你的手臂就会掉下来,红色杠杆就会启动,就是这样。贾斯汀不要提前放下你的手臂。”
“如果我把手臂提前放下会怎么样?”
“那就会很痛苦,”戴维斯用他那温和、成熟的声音在床边说,“但是你不用担心。我会在边上看着你的。你准备好了之后就可以注入硫喷妥钠了一种麻醉剂。。”
“你必须这么做。”贾斯汀说。
“贾斯汀……”
“你必须。按下那个绿的。”
“我不想杀你。”
“你必须这么做。”
“不,我不能。”
“如果你不这么做,我就停下它。”贾斯汀抬起了他的右臂,紧绷着,就好像他要把四号海洛因拽出来。
戴维斯说:“就这样,停下它。你已经读了许多书,贾斯汀,你已经吸收了许多抽象的知识,但这些并不能抵消任何宇宙的浩瀚。你杀死的那个女孩有一个家庭——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女儿是怎么死的。他们也永远不会看到那个凶手的眼睛,竭力想要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些。如果你想还他们公道,那么你就应该用你所做的事来洗刷这一切——也用我们所做的。把整个恶心的故事公之于众,让人们怒视这种不近情理。当人们把我们两个绑在一起,那才是罪有应得。”
戴维斯站了起来,他的胸口感到像火烧一样的疼痛。贾斯汀抬头望着他,表情里没有流露出丝毫对他这番话的反应。戴维斯冲进了洗手间,跪在马桶前。如果说他之前还不是很肯定想要呕吐出来的话,那么现在一股脏油地毡的味道就像在他嘴巴里突然放进了一个牙医用的张牙反应器,使得他吐出了好多胃酸。他在那里坐了一会儿,用一条湿毛巾擦拭着地板和马桶的外表,他努力在除去自己在这里的任何线索,同时他又在想,在这样一间肮脏的屋子里有如此干净的地方会不会引起怀疑。他用水冲洗了马桶,突然又想起贾斯汀会不会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按下绿色的杠杆,并且在心里问自己想不想让这发生,在给出自己答案之前他回到了房间里。
贾斯汀仍然醒着,眼睛直盯着天花板。
“他们不能,但是你可以。”贾斯汀说。
“什么?”戴维斯坐回到了贾斯汀床边的椅子上。
“仔细看着杀害你女儿的那个凶手的眼睛,找到发生这一切的原因。”
“胡说八道。”
“不,并不是胡说。”贾斯汀抬起头,很别扭地转向戴维斯的那个方向。“穆尔医生,在我杀那个女人的时候,我就是他。我感受到了科恩把手卡在安娜·凯特的脖子上让她无法呼吸时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强大有力。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任何一种毒品,任何一本书也不能给我这种感觉。这没有抽象的概念可以解释。我感到很舒服,我感到自己是不可战胜的。我没有一点悔恨的感觉,对她也没有感到悲哀。没有什么心灵相通。对她所爱的人和留在世上的其他人我没有丝毫感觉。我和科恩之间惟一的不同就是我知道对别人没有一点感觉是错的,但是仅仅只有这点差别而已。迪尔德丽·索尔森的父母不会看到杀害他们女儿凶手的眼睛,而你却可以看到杀害你女儿凶手的眼睛。这就是他的眼睛。就是那双眼睛,看见了他杀人时所看见的东西。在过去的二十年里,你有多少次想要看到这双眼睛?这么近的距离。不是在法庭里,不是隔着监狱的玻璃,而是就在像这样的一间屋子里,这样你就可以仔细地看清楚它们,它们可不是随时都在掌控之中的,不是吗?”贾斯汀等了一会儿,等戴维斯回答,但是他没有说话。戴维斯盯着贾斯汀。他的神情不是悲伤,而是有些神秘。他们相互看着对方,谁都没有动,没有说话,看上去甚至没有呼吸。
过了一会儿,贾斯汀开始感到右臂开始变暖了。
热量是从他皮肤底下的针孔里散发出来的,并且在他的血液里燃烧,上升到他的肩膀,又下降到了他的手指。贾斯汀转过头去看自己的手臂,觉得它肯定要着火了。他的手臂已经不能动弹了,就好像一根笨重的,燃烧着的圆木压在他的身体上。他的上身已经麻木了,感觉就像他所有的金色的毛发都站在了毛囊顶端。他吃力地呼吸着,但是他的肺好像没有什么反应。他又转过头,不过不是看戴维斯,而是看着那台器械。
绿色杠杆转了个方向。因为当贾斯汀说话的时候,戴维斯按下了它。
贾斯汀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了。他的左臂悬在床边,只要他能把它举起来不再放下去的话,他就可以让那个红色杠杆堵住释放氯化钾的小口,从而挽救自己的生命了。
但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戴维斯从贾斯汀脸上看到了吃惊的表情,显然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尽管硫喷妥钠已经松弛了他腮部和眼部的肌肉,但他还是本能地对正在发生的事情表现出了恐惧。贾斯汀挣扎着把头扭了过来,当他看到戴维斯时,努力地挤出了一种近乎疯癫的微笑,眼下的无助对他而言仿佛是一剂解药——就好像夺去一条生命能给他带来一种无法复制的快感似的。
当一切都结束之后,戴维斯把所有东西放回了那个蓝色厚呢袋子里,然后又把这些器械的名字从他写在一张纸上的名单中一一画去,最后他把那张纸叠成了一个三英寸见方的小纸片塞进上衣口袋,以防自己忘了销毁。椅子,桌子,门把手,甚至还有贾斯汀的手腕都被他擦拭了一遍,因为在戴上手套之前,他曾摸过贾斯汀手腕检查他的静脉。
出门之前戴维斯戴上了一顶棒球帽和一副太阳眼镜,这倒不是想掩人耳目,而是如同在晴天出门之前他总会擦上一些防晒指数15的防晒霜一样,这也只是一种习惯罢了。只要一回到家里,他就会把今天穿过的所有衣物付之一炬——衣服、帽子甚至鞋子——以防有人会来核对他留在现场的蛛丝马迹。他肯定会在现场留下一些线索的,头发、皮肤的碎屑和浴室里的呕吐物,但是他希望这些证据可以湮没在以前的房客留下的各种残渣之中,低质量的客房维护能像杀虫剂一样把一切证据清除得一干二净。不过真的会有人怀疑吗,贾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