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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强撑着不让眼皮搭下来,虚弱道:“朕解释了,是你不信。”
我愤怒道:“你解释的不对!不可能是这样!一定是谁告诉你的,说,到底是谁告诉你的,你快说!不说我杀了你,我……我马上就杀了你!”
他望着我,轻柔笑着,忽而阖上双眸,整个人沿着床脚缓缓地滑下去。
我大吃一惊,慌忙跑过去,大叫道:“喂!殷圣钧!殷圣钧!不……不可以!你还没告诉我,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不能死!你必须和我说清楚,把一切都说清楚!”
可任凭我怎么摇晃,他都没有再醒来。
死了……他真的死了吗?
我愣愣地盯着他看了良久,这才颤抖伸出手,置于他的鼻下。
虽然微弱,却还有气!
这一刻,我像是又看到了希望,重重地松了口气。
随即,我满脑子又全是他方才说的那些话,细细回想,好像他说的才是天衣无缝,我就像在强词夺理。
他即便是听人说的,可谁说的,谁又知道这些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事?
我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我现在唯一知道的便是他还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可是这里荒郊野外,我去哪里找大夫?而我刺他的这一刀不知轻重,会不会有大夫在这里,也早已回天乏术?
夕阳斜光已消失殆尽,屋子里还有点剩下的一小节蜡烛,我拿过来点了。
烛火缓缓跳动,火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我又推着他叫了几声,还发狠地打了他两个耳光,他是真的昏过去了。
地上冰冷,可凭我一己之力根本扶不动他。
夜里寒冷,尤其是野外,还在地上,我心里慌得不知如何才好。起身的时候突然想起他说这是猎人打猎时搭建的小屋,山里猛兽多,打猎难免也会受伤,若是这样,那应该会备下常用的药!
我忙移过蜡烛四下寻找,果然在床底下的木盒中找到了一瓶药,是常用的金疮药,这我还是认识的。
将蜡烛摆在旁边,我迟疑了下,颤抖伸手握住他胸前的匕首,深吸了口气,我却又突然松了手。
不行,匕首不能拔。万一一拔出血不止,那他可真就要死了。
我小心撕开他胸前的衣服,将药粉倒在伤口周围,又撕下我的裙裾替他捂住。他的眉宇紧拧着未松,必然是很痛,也许还知道痛也是一件好事。
半夜里,他的伤口终于不再出血,而我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下半身麻木得没有知觉,也冷得没有知觉了。
身侧之人却发了烧,我用冷水替他擦了无数回也不见好转,浸了冷水的棉布擦拭过他手臂上的伤疤,我的指尖微微颤抖,目光落在他紧阖上双眸的脸上,心中惊慌道:“没和我解释清楚前,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
他的眉头蹙得更深,好像是真的听见了。
我蓦地一笑,伴着眼泪和不安。外头漆黑寂静,唯有冷风呼啸,仿若天地间,只余下我一人,攥住一丝希望苦苦支撑。
……
天成二十三年,东陵。
“商枝!”殷圣钧用力抱住怀中的女子,掌心滚烫,一摸,竟是满手的血。他情急之下又大声叫她几声,女子早已昏迷失去了知觉。
“商枝!”他整个人一颤,仿佛刹那间心口失了一角,背后沈又宸大声叫道:“公子小心!”随着那声音落下的,是后背重重一掌。
“噗——”
殷圣钧抱着怀中之人本能地往前踉跄几步,一大口血自口中喷出,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只隐约瞧见明晃晃的兵器,还有四周凌乱的脚步声。
再是无力抱住怀中的人,手臂一松,任由她就这样滚落下去。
沈又宸是得了殷圣钧的命令一路暗中跟随,怎么也没想到半路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此刻他什么也不顾,杀红了眼冲过去,扶住站立不稳的殷圣钧,急着问:“公子伤得如何?”
他一条手臂早已鲜血淋漓,嘴角带着血渍,胸口衣襟上也全是血,看过去怵目惊心。若不是沈又宸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怕是此刻他早已站不住。
雍王见又来人相助,脸色更是沉得厉害,大声道:“除了公主,其余人等,杀无赦!”
“是!”士兵们得令,纷纷亮出兵器将殷圣钧和沈又宸团团围住。
殷圣钧费力凝起一丝力气,转头看向地上的女子,他欲伸手去拉她,一侧有刀劈过来,他提气避闪,胸口气血翻涌,低头又是一口血呕出。刚才若不是见商枝受伤他分了心,断然不会受这样重的伤,眼下,他是动不了手了!
“公子!”沈又宸看得惊心,眼下对方人多势众,他一人独闯还行,可殿下重伤,这是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去的啊!
地上的人他早已不打算在内了,反正刚才雍王也说了,不会杀公主的。
“还不动手!”雍王已经迫不及待了,他只想快点将明惠公主带走,别的什么废话也不想多说。
身侧之人的身子沉了,眼看着周围的士兵就要围攻过来,沈又宸无奈,只能将心一横,沉声道:“这是西楚二皇子,雍王难道想与我西楚为敌吗?”
周围的士兵都吃了一惊,雍王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二人。沈又宸从腰际取下了令牌一亮,冷声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
一个士兵跑至雍王身边,急着道:“王爷,真的是西楚的令牌!”
“什么?”雍王尚未来得及去想西楚二皇子怎么会和明惠公主在一起,沈又宸已趁机背起殷圣钧跃出重围,匆忙离去。
“王爷,人跑了!”又有士兵大声叫道。
雍王冷着脸道:“不必追!”
眼下东陵打乱,他虽是联合了几位皇帝一起起兵,到时候胜了,皇位也还是只有一个。他自顾不暇,倘若今日再得罪西楚……那绝对是件不利的事。
他的目光看向地上不省人事的商枝,冷笑道:“把公主带走!”
*
此时南宫翌带人正一路追来。
前方探子策马至他面前,道:“殿下,前面林子里有打斗的声响,属下还听见有人再喊什么公主。”
南宫翌的眸子一缩,握紧了马缰绳道:“快走!”
桐儿在衡州逃离他的视线,他了解她,她必定是想会邺都的。可薛玉宁说了,要他带走她是陵皇的意思,他绝不能让她再回去!
遥遥瞧见一队士兵正从林子里撤出来,南宫翌的面色一拧,下令道:“都把脸蒙上!”
他自己利落地拿出了面巾蒙上,虽说那一个是他未过门的王妃,但眼下在东陵境内,说到底是他们的国事,他作为南秦皇子不好明目张胆蹚这趟浑水。
雍王才将人从林子里带出来,便听见一阵马蹄声骤然逼近,他惊讶地回头,南宫翌已带人冲了过来。
他一眼就看见昏迷不醒的女子,还有她一身血污……
怎么会这样!
他的心口一沉,踩住马镫策马冲过去,挥剑就斩杀了两名东陵士兵。
雍王见此不免大骇,厉声道:“大胆贼徒!本王可是雍王,还不速速离去!”
南宫翌杀红了眼,喝道:“爷教训的就是你!给我上!”
雍王的士兵们被迫迎敌,之前对付西楚的人,虽然也是好手,但毕竟只有二人,他们在人数上很有优势。可眼下这横冲直撞的一群人,个个武艺高强,训练有素,他们哪里还是对手?
才交手片刻,眼看着就要败下阵来,雍王一看形势不好,忙大喝着撤退。
虽然有公主在手,攻入邺都会容易一些,可总不能先把自己的命丢了!
南宫翌一脚将一个士兵踢得老远,俯身将受伤的女子抱起来,她的后背鲜血淋漓,伤口深得见骨,南宫翌的脸色骤青,眼看着雍王带人逃走,他举起了手中长剑便要掷过去。
身后影卫抓住了他的手,压低声音提醒道:“殿下,那是东陵王爷,杀不得!”
南宫翌的理智终是回来一些,他低头看了怀中之人一眼,这才抱起她上了马背,冷声道:“走,回南秦!”
……
(商枝篇)
永新三年,镐京郊外。
后半夜,我累得往床边一靠。这一靠,不知何时就睡了过去。
迷糊中,无端又梦见了妗儿。
梦见她对我说,她欺骗了我,我追问她骗了我什么,她一直退,一直退,退到角落里,竟是说:“皇上不让奴婢说。”
心口一震,我本能地惊醒过来,也不知什么时候依偎在殷圣钧身边的,被我这样一起身,他的身子失去了倚靠,直直地摔在地上。
“嗯……”他一声闷哼,浓黑的睫毛似乎动了。
我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狼狈地爬过去,叫他:“殷圣钧,殷圣钧……”
他没应,也没动。
我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将他扶起来,刚才我肯定没有看错,他的睫毛真的动了啊!难道不是醒了吗?
天已经亮了,他若再不醒就真的麻烦了!
我狠了狠心,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他不动,我再打。狠狠地打,痛了他总会知道的!
啪,啪,啪——
越打我的掌心越痛,所以说我真是不喜欢打人耳光。更可恶的是不知为什么,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扬起手,再想打下去,他轻弱的声音缓缓传来:“你打够了没有。”
我一时间语噎,竟是说不出话来。他的嘴唇苍白,脸颊因发烧染着异样的绯色,眼睛慢慢睁开,睨着我,皱眉道:“你是一刀没刺死朕,想用耳光扇死朕吗?”
我只觉得两只耳朵火辣辣的烫,咬牙道:“你少跟我贫嘴,我不吃这一套!”
他虚弱笑了笑,甚是委屈道:“想来朕这一辈子的耳光都让你在今日打光了。”
我气结:“殷圣钧!”这可是你死我活的时候,他以为我在和他玩游戏?
他蹙眉咳嗽两声,手抚上胸口时才发现匕首没有拔,他却又笑道:“你可还记得,五年前你就是这样叫朕的。”
我一愣,无端又想起那时他同我说——叫什么皇上,你以为朕不知你私下都直呼朕的名讳吗?
我还纳闷我何时连名带姓地叫过他,难道真的有过吗?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地上的药瓶上,又低头看了看伤处,继而一本正经问我:“是你给朕上的药?”
我蓦地回神,怒道:“你别以为我是想救你,我只是想问清楚一些事!妗儿是你……”
他似乎没听到我的话,我见他脸色微变,自顾打断我的话道:“天亮了?快,我们离开这里。白日里,这木屋太扎眼。”
“喂,你……”
他的眸华轻抬,落在我愤怒的脸上,低语道:“若被刺客找到,朕必死无疑,你想问的事也永远没有答案了。”
他扶着床沿欲起身,试了几次也站不起来,我只得咬牙将他扶起来。他大半个身子都挂在我身上,俊颜越发苍白不堪,我知道他这一身伤,一动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他的脸贴着我的额头,我生气地推开他,才走一步,他又靠上来。
“走开!”我怒瞪他。
他无力道:“朕头晕。”
我恨恨道:“殷圣钧,你别给我耍花招!”
他又笑:“朕的命都在你手里,还耍什么花招。”他说着,又咳嗽两声,鲜血沿着嘴角流下来,滴落在我的衣衫上。
我惊呆了,闻得他闭上眼睛道:“放心,朕要死也会回答完你的问题后再死……”
离木屋二十余丈处有个小坡,坡后有片常青矮木丛,不长的路,我扶着他却是走了大约个把时辰。
将他安置在坡后,我累得喘气不止,他更是喘得厉害,才一歇下又咳嗽起来。我有些惊慌失措,这才想起那瓶药还没带,忙又折回去拿了,还将昨晚没吃完的鱼也一并带上。还顺道拿了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