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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垂下头，接受他们的数落。尽管我全身也像散架般疼痛，但这一切的确是我的错，看见医院，又不免想到我的外婆。即使米洛不折磨我，我也会被这份自责折磨致死。
我的精神正在渐渐瓦解。
我一个人落寞地走了出去，虽然难过，还要竭力不让天空变得阴沉，倘若再下起雨来，多多他们一定更难受。
于是我竭力忍耐，想像出一台放映机，独自不停地看着银幕上的喜剧默片。
黑白色，没有声音。
只有画面沙沙的一帧一帧跳过。
有一个小丑，顶着阳伞，踩着他的皮球，手里还要同时抛五个鸡蛋。他挤眉弄眼，很努力地在讨好观众，可不管怎么丢，鸡蛋都会砸到他的脸上，观众们使劲地笑他，他也陪着笑脸，他觉得这样就是幸福。
＇米洛来了＇
这段时间，阿东、多多和小甜都在医院里疗养，疗养的内容无非是躺在床上想像出一堆好东西来解馋。梦中世界的食物，吃再多也吃不胖，还不用买单，实在是令人堕落的一大根源。小甜偶尔从窗口张望一下我的举动，但连她也似乎没什么话可以对我说。
宽慰，理解和祝福，他们已经给过我太多东西，我却一一辜负。身为乔伊，他们的仇人，我还能要求他们做什么。
我只能站在一旁，默默地保证，会给他们一片没有阴雨的天空。
大约临近半夜，有人把我从芭蕉叶上踹下来。拖着我的衣领往森林深处走去，我还来不及反应，已经来到一片开阔的平原上，远处有几双狼的眼睛闪着阴森的绿光。当那人的手一松开，我忙不迭从地上爬起来。
她穿着一袭黑亮的短袖皮衣，皮热裤，永远露出她健康的四肢，配合哑光的肌肤，整个人几乎融在黑色中看不清楚，唯有她手指间的一点红光，明灭不熄。她在抽烟，这是种很不健康的行为，但因此我看得出她烦燥。
我紧张地盯住她，担心米洛会有过激的暴力行为。我想说点什么来缓解这样尴尬的气氛，但是一开口，便说出了很不合时宜的话，我问：“我的外婆怎么……”
她哼了一声，我全身发冷。
可她甚至不愿看我，她答非所问：“这样下去，没有人会好受。”
我想了半天，只是说：“抽烟对身体不好。”
于是米洛冲过来，对我一顿拳打脚踢。她果然任性刁蛮，竟然在我卸去防备时，猛然攻击，她说：“田阿牛！你这个混蛋，我怎么会让你进到梦中世界！乔伊怎么会选择你接任他的身体！你根本是一个一无是处的蠢才，你到底要怎么样！难道就让你这么个笨蛋，毁掉我辛辛苦苦快要完成的乔伊嘛！”
她大声骂着，下手却不是太狠。这毕竟是乔伊的身体，她忍不下心，只有她的眼泪滴落在我的身上，才让我的心一下子收紧。
我想，难道只有你惋惜着乔伊，难道我不牵挂我的外婆吗？难道你用许多无辜的灵魂来塑造一个乔伊，不自私不残忍吗？我却只是想着，没有对她嘶吼。因为她已经松开我，蹲在地上捂面而哭，从哭声可以听得出她肝肠寸断般地伤心。
我对女生素来没有办法，尤其是对一个正在落泪的美丽女人。我只好蹲下身去，递给她一声手帕，我说：“不要哭了……”
而泪流满面的她，忽然扳下我的头，轻轻地印上一吻。
我往后跌坐，心跳八百，呼吸疾速，整个人像蒸汽锅一般突突冒着热气。
她却站起来指着我说：“你少紧张，我只是吻我的乔伊！至于你田阿牛，我知道你不忍心对你认识的人下手。好，我迁就你，我这就动身离开菠萝镇，找一个让你绝对陌生的男人来接任乔伊的身体，到那时候，不论你是否还想见到你自己的外婆，你都必须给我滚，否则不要怪我手辣心狠！”
“好呀！就看我们谁更厉害！”多多说着，一个巨型的捕蝴蝶网兜从后面把米洛当头罩住。
小甜跑向我说：“你竟然背着我们在这里和米洛私会。”
米洛缠在网兜里怎么样也出不来。
多多说：“少费劲了，我们早知道你以前总是偷偷潜入梦中世界和乔伊私会，当年的乔伊都不帮我们。这次可是天时地利人合，老天给我们送来一个田阿牛，这下让我们逮到你了吧！”
“你们难道不怕她……”我无法置信地走到多多身边，阿东则拣起米洛掉下的香烟，一声不吭在旁边吸了起来。
“我们早就总结过了，米洛根本在梦中世界待不长，而且没有什么能力。”小甜蔑视着米洛，得意地说道。
“对！我们要好好地教训教训她！”多多想像出一堆狼牙棒、铁钉和皮鞭，看得叫人心惊胆战。
小甜却兴奋地喊：“米洛，快把我们放出去，否则，叫你今天有来无回！”
我想，积怨太久，人或许都容易变得疯狂。好在只有阿东继续沉默着，冷眼注视事态的发展。我忽然又担心起他的态度，恐怕最后一冲动，上前杀了米洛也未必。
我说：“可以好好地问啊，这样吓她，太过分了呢！”
“见色忘义！”多多骂道。
米洛却环视着我们，说：“从我和魔鬼交易开始的那天起，一切就只能按照细则进行，不能挽回。换句话说，我只能把你们弄进来，不可能把你们送出去。不要痴心妄想了，次等灵魂！”
“那就停止和魔鬼交易！”多多说。
“哼！我可能听你们的吗？”米洛毫不屈服。
“有种！有性格！”多多从地上抄起一根皮鞭，胡乱地在地面上拍打几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我想他在现实世界一定没少看恐怖片。
但是米洛突然扼着喉咙瘫软下去，脸色又青又紫，淌着大颗大颗的汗珠，表情像窒息一般痛苦。
多多吓了一跳，连忙把鞭子扔回原地，他说：“不是吧，我还没打你呢！你不要装成这样啊！”
“大概是米洛来梦中世界的时间太长，身体开始出现死亡反应了吧。”阿东说。
死亡？！竟然这么严重。
“那她把我们搞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怎么算？”小甜反问道。
我胡乱地听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乱扯，双眼死死地盯着米洛，无疑她痛苦极了，而她也用着万分悲哀的目光看着我，她已经喊不出声音了，从口型可以看出，她在喊，乔伊，乔伊……
一旁是含冤待雪的次等灵魂，一旁是濒临死亡的仇人。我应该感到大快人心才对，为什么我手脚冰凉，心如乱麻，我败了。
我冲上前，撕开一层又一层的网罩，把米洛搀扶出来，她缓了缓神，在多多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立刻逃走，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你疯了嘛！”多多走上前，一拳把我击倒。
阿东低下头来看着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乔伊！你太令我们失望了！”小甜拂袖而去。
在矛盾的对立双方进行抉择，无论挑选哪一个，势必都会得罪另一个。我的算术一向是加法算得比减法好，于是我把我的麻烦像滚雪球似地越变越大，而我的快乐已经跌破零点，朝负数的谷底坠落。
我终于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虽然米洛回到现实世界后，反常地没有惩罚我们任何人，梦中世界却死寂到可怕。而我的心情也让整个空间天寒地冻，如同南极和北极的全部寒冷拼在一处。
天空倒挂着硕大的冰棱和雪山几乎连接成一体，呼出的热气在瞬间结成霜片，啪啪的落在雪面上。我慢慢地冻结成冰，我想冬眠了或许就不再思想，没有思想便能不再痛苦。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解决方式。没有人理会我的感受，何况一时间，我也说不清楚自己的感受。
我只是觉得刺骨般冰冷，那种被别人舍弃，被自己否定，看不见未来的绝望。
有那么一眨眼的功夫，我那冻僵的意识，分不清自己是谁，田阿牛还是乔伊。或者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被魔鬼玩弄着的可笑灵魂。
我该怎么办……
＇如何是好＇
冰天雪地的场景维持了没多久，多多他们便高举着免战旗来找我。三个人穿得像冬熊一样，吃力地踏雪而来。
多多大喊：“救命啊！全部算我错，不要再下雪啦！我要夏威夷的棕榈海滩啊！”
小甜也喊：“乔伊！冻死人啦！”
阿东则一直在哆嗦，拖着两条结冰的鼻涕。
但是我已经把自己冻成一座冰雕，手指都抬不起来。小甜忙又掏出在海滩上筑沙堡的小铲子来凿冰，多多想像出一只电热吹风机，但四处找不到插头。阿东踢了我一脚说：“笨蛋，只要乔伊用意念去想就行！不用非得把他凿出来不可！”
对哦。多多和小甜应着，连忙对我喊：“快想啊，乔伊，想蓝天白云，椰林树影，水清沙秀……”
但是我半天没有反应。
“他不会已经冻死了吧？”小甜哭丧着脸说：“都怪多多，竟然打乔伊，打出大麻烦了吧。”
“好好好，全是我错，只要让他把我们从这个鬼地方弄走，到时候我给他磕头都行！”
只听轰一声。
我们来到了温暖的海滩。
多多揪起我说：“哇，你真是狡诈！”
我说：“不是，不是，我刚好在你说完话的时候，把场景变了过来。”
阿东说：“还吵什么，快磕头吧。”
小甜还在左右环顾，揉着眼睛，难以置信。
但是他们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对我磕头，而是快速脱掉身上的那一大堆衣服。
我也热得不行，想像出一把遮阳伞和一副墨镜，心想，这样大冷大热地转变，不会生病吧。于是又想像出一根温度计来测量体温，回想一下，我对梦境的运用已经渐渐熟练起来了，当乔伊还真是不简单。
多多他们终于换好夏装，在我身边的躺椅上倒下。我们面面相觑，表情真是复杂极了。
阿东说：“你厉害，我们都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
“别这样说，这一切完全不是我的意愿。”
“可是就这样放走米洛，你不觉得可惜吗？”多多说：“我们本来有机会让她放我们出去的。”
“当时的样子，你们也看到，她自己都快要死了，哪有可能放走我们。”
沉默。多多他们的确也知道那是事实。
“那接下来怎么办？”阿东问。
“米洛说我对熟悉的人下不了手，所以她会到另外的镇上去，再找个人进来代替乔伊。”
“哗，不知道又有哪个镇会遭殃了，我和小甜就是在面包镇上被她骗进来的。”多多和小甜含着眼泪，对视了一眼。
“总之，你还有机会离开这里。”阿东说。
“可是你们……”我嗫嚅着，自从我见过他们对米洛会有如此过激的行为，就知道他们根本就不打算留在这里，他们不是麻木不仁，而是对乔伊没有信心，对米洛恨之入骨，对梦中世界又无能为力，丧失掉希望而不把自己想要离开的念头挂在嘴边。
我提及他们的伤心事，顷刻间，大家沉默了。
多多忽然看看我，扭过头若有所思。他说：“乔伊，如果不是宾灿执迷不悔，其实你完全可以成功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