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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杰告诉我你在这儿,”他小声嘀咕道。
“你哥哥来了,还有约翰?法阿和很多吉卜赛人,”莱拉说,“他们来带你回家。”
比利高兴得差点儿大叫起来,但他强忍着咳嗽了一下,没有叫出声来。
“你得叫我利齐,”莱拉说,“千万别叫莱拉。对了,你得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他们在一起坐了下来,罗杰也坐在附近。这在吃午饭的时候还是容易做到的,因为这时,孩子们有更多的时间来往于桌子和柜台之间——柜台那儿,相貌乏味的大人们给他们分着同样平淡无味的饭菜。在叮叮当当的刀叉盘子的声音的掩护下,比利和罗杰把他们知道的全都讲给了莱拉听。比利从一个护士那儿听说,手术过的那些孩子大多被带到了离这儿很远的南边的旅馆里,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托尼?马科里奥斯在荒郊野外到处游荡的原因。不过,罗杰倒是有一件更令人感兴趣的事情要告诉她。
“我发现了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他说。
“真的?在哪儿?”
“看那张画……”他指的是那张热带海滩的大照片,“往右上角看,看见天花板上的那块板条了吗?”
天花板是由镶在金属条上的长方形大板条拼成的,照片上方的那块板条的一角稍微向上翘了起来。
“我看见这块板条的时候,以为别的板条也许会跟它一样,”罗杰说,“所以我就把它们往上抬了抬,现在它们全都松了。往上一推就可以了。有一天夜里,我跟另外一个男孩在我们宿舍里试了试,后来他们把他带走了。上面有地方,可以爬进去……”
“在天花板里面能爬多远?”
“不知道,我们只往里面爬了一点儿。我们想,要是轮到我们了,我们就可以藏在那上面,不过他们也有可能找到我们。”
在莱拉看来,那里不是一个藏身的地方,而是一条大路。这是她到这里以后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但是,没等他们再谈些什么,一个医生用汤匙使劲敲了一下桌子,开口说话了。
“听着,孩子们,”他说,“仔细听着。我们有时候得进行消防演习。到时候,大家都得穿好衣服,跑到外面,不能惊慌失措,这一点非常重要。因此,今天下午我们就要进行一次消防演习。等铃声一响,不管你正在做什么,必须停下来,照离你最近的大人的吩咐去做。记住他们带你去的地方,因为如果真的发生火灾的话,你必须得去那里。
哦,莱拉心想,有主意了。
在下午的前半段时间里,莱拉和另外四个女孩去做尘埃检查。医生并没有说是这项检查,但这不难猜测。她们被一个一个地带进一个实验室,当然,这让她们全都感到非常害怕。莱拉想,要是自己连打他们一下子的机会都没有便死了,那该有多悲惨!不过看起来他们这时还不是要做那个手术。
“我们要测量一些数据,”医生解释道。要区分这些人并不是一件容易事:男人们穿着白大褂、拿着写字板和铅笔的时候,看上去个个都很相像,女人们也都彼此很像,她们的制服、奇怪的平淡与平静的举止使她们全都像是亲姐妹。
“我昨天已经量过了,”莱拉说。
“哦,今天我们要量的不一样。站到那块金属板上去——哦,先把鞋子脱掉。你要是喜欢,你可以抱着你的精灵。向前看,对,看着那个小绿灯。真乖……”
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医生让她的脸朝向另一面,然后又向左,接着又向右,每次都有什么东西发出“咔嚓”一声,然后又闪了一下。
“好了。到这台机器这儿来,把手放到管子里。我保证,一点儿也不会伤着你。把手指头伸直,就这样。”
“你在量什么呢?”莱拉问,“是不是尘埃?”
“谁跟你说起过尘埃?”
“是另外一个女孩,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她说我们身上全都是尘埃。我身上没有灰尘啊,至少我是这样觉得的,我昨天刚洗的澡。”
“啊,这是另外一种尘埃,你用普通的肉眼是看不见它的,它是一种特殊的灰尘。握紧拳头——就这样,很好。现在,你用手在里面摸一摸,你会找到一个把手——找到了吗?握着它,真是好孩子。现在请你再把另一只手放到这边来,放在这个黄铜球上,对,很好。现在你会感到稍微有一点儿疼,用不着担心,只是很弱的一点电流而已……”
潘特莱蒙变成一只野猫,这是他在最紧张、最警觉的时候的样子。他围着那台仪器慢慢地走着,如电的目光中透着怀疑,不时地回到莱拉身边,用身子蹭她。
这时,莱拉已经肯定他们还没有打算给她做那个手术,也确信她假装利齐?布鲁克斯的事还没有被识破。于是,她大着胆子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为什么要把人的精灵跟人切开呢?”
“什么?谁跟你说的?”
“是个女孩,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她说你们把人的精灵给切掉了。”
“胡说八道……”
他动了怒,但莱拉还是接着说:
“因为你们一个一个地把人带走,那些人再也没有回来。所以,有人猜是你们把他们杀了,有人说不是,这个女孩跟我说你们切——”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我们把小孩带走,那是因为他们该搬到另一个地方去,他们快要长成大人了。恐怕你的朋友是在自己吓唬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连想都不要想。你的朋友是谁?”
“我昨天才来的,我谁的名字也不知道。”
“她长什么样子?”
“我忘了。我想她大概是长着棕色的头发……浅棕色……也许……我也不知道。”
医生走到一个护士那儿,悄悄地跟她说了些什么。趁他们俩说话的当儿,莱拉看了看他们的精灵。这个护士的精灵是一只漂亮的小鸟,跟克拉拉护士的狗精灵一样整洁、冷漠,医生的精灵是一只大块头、沉重的蛾子。他们一动不动,但并没有睡着,因为那只鸟的双眼明亮放光,蛾子的触须在慢慢地晃动。可是他们却缺乏活力,跟莱拉想像的大不相同。也许是他们根本就没什么渴望,也没什么好奇心。
医生很快就回来了,他们便继续进行检查,分别给她和潘特莱蒙称体重,从一个特殊的屏幕后面观察她,给她量心跳,把她放在一个咝咝作响、散发着新鲜空气味道的小喷气嘴下面。
正在进行某一项检查的时候,便响起了很大的铃声,总是不停。
“是消防警报,”医生叹了口气说,“很好。利齐,跟着贝蒂护士。”
“可是医生,她们户外穿的衣服全都放在宿舍楼里,她这个样子是不能出去的。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宿舍楼?”
医生为自己的实验被打断而感到厌烦,生气地打了个榧子。
“依我看,这种演习的目的就是要人难堪,”他说,“真讨厌。”
“昨天我来的时候,”莱拉像是帮他们出主意,“克拉拉护士把我另外的衣服都放在她给我做检查的第一间屋子里,放在一个柜橱里,就在隔壁,我可以穿那些衣服。”
“好主意!”护士说,“那就快去。”
莱拉心里偷偷地直乐,飞快地跟着护士进到那个房间,找到自己的皮衣、绑腿和靴子,迅速地把它们拉扯到身上。那个护士自己也穿上了煤丝做的衣服。
然后,她们匆忙跑到了外面。主楼前面宽阔的竞技场上,大人孩子约有一百多人在到处乱窜:有的兴奋,有的愤怒,更多的则是不知所措。
“看到了吧?”一个成年人说,“演习一次还是值得的,这样就能发现要是真的发生火灾,我们会多么混乱。”
有人吹了一声哨子,并挥动着自己的手臂,但大家谁都不怎么在意。莱拉看见了罗杰,冲他打了手势。罗杰拉着比利?科斯塔的胳膊,很快,他们三个便在混乱奔跑着的孩子们中间凑在了一起。
“我们去周围看看,没有人会注意到的,”莱拉说,“等他们把每个人都点到,那还得老半天呢。我们可以说只是跟在别人后面,后来就走丢了。”
他们又等了一会儿,趁大部分成年人眼睛往别处看的时候,莱拉抓起一把雪,攥成一个松松垮垮的粉末状的雪球,胡乱地往人群里一扔。立刻,所有的孩子也都这样干了起来,空中到处都是飞来飞去的雪球,尖笑声完全盖住了大人们试图重新控制局面的叫喊声。趁这机会,三个孩子转到一个角落,不见了。
雪太厚了,弄得他们很难走快,但这似乎并没什么关系,因为没有人追过来。他们从一个通道的弧形顶上爬了过去,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奇怪的、像月球表面一样的地方,那里规则地分布着山丘和洼地,在漆黑的天空下,全都是一片雪白。竞技场四周的灯反射出来的光照着这块地方。
“我们要找什么?”比利问。
“不知道,只是看看,”莱拉说着,领着他们来到一个低矮的方形建筑那儿。这栋房子跟别的建筑中间有一小段距离,角落里亮着一盏昏暗的电灯。
身后的喧闹声还是跟刚才一样大,但距离更远了些,孩子们显然正在充分地利用他们的自由。莱拉希望他们能尽量地多维持一段时间。她沿着这座方形建筑的边走了走,想找一个窗户。房顶距地面大约只有七英尺高,跟别的房子不一样的是,它没有跟实验站别的地方连在一起的带顶的通道。
它也没有窗户,但有一扇门。门上有一个牌子,写着红字:严禁入内。
莱拉把手放在门上,想试一试。但是,没等她转动门把手,罗杰叫了起来:
“快看!是一只鸟!或者是——”
他所说的“或者是”是由于怀疑自己的判断而喊出来的,因为从黑色的空中猛扑下来的根本不是鸟——莱拉曾经见过他。
“是女巫的精灵!”
这只鹅扑打了一下他那巨大的翅膀,降落的时候卷起一股飞舞的雪花。
“你好,莱拉,”他说,“我是一直跟着你来到这儿的,只是你没看见我。我一直在等你从里面出来,到外面来。出了什么事?”
她很快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
“那些吉卜赛人呢?”莱拉问,“约翰?法阿没事儿吧?他们把萨莫耶德人打跑了吗?”
“他们大部分人都没事儿。约翰?法阿受了伤,但伤得不重。抢你的那些人是打猎的,也是强盗,他们经常抢劫一队一队的旅客。他们一个人要比大批人走得快多了,吉卜赛人离这儿还有一天的路程。”
两个男孩惊恐地望着这个鹅精灵,看着莱拉跟他居然这么熟悉,当然,这是因为他们从来没见过离开主人的精灵,而且他们对女巫也不怎么了解。
莱拉对他们说:“听着,你们最好去望望风,没错。比利,你去那边;罗杰,你注意看我们刚才来的时候走的那条路。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他们照她的吩咐,撒腿跑去望风。然后,莱拉又回到那扇门那儿。
“你为什么要进去?”鹅精灵问。
“因为他们在这儿干的事情,他们切掉——”她压低声音说,“他们把人的精灵切下来,是小孩的精灵。我想他们也许是在这儿干的,我想看看,可是门锁着……”
“我能把它打开,”鹅精灵说着,扇动了一两下翅膀,飞起来的雪敲打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