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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矜也跟着爬了上去。
一个女人拨拉开她:“我们去医院,你就别跟着了,你这手这么脏,按在我弟的肚子上,行不行啊!”
“现在止血保命要紧,其它的以后再说。”周围很是嘈杂,林子矜头也不抬地按压止血,大声回答着,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竟是中午的那个女人。
女人一脸慌张和嫌恶地看着她:“你看你这手血糊拉碴的,就这么按在我弟的伤口上,多脏啊,告诉你,要是我弟因为你这样给治坏了,我们可要你包赔的!”
前世里林子矜见过的病人家属形形色色,各色人等都有,这种程度的威胁根本放不在她的眼里。
穷凶极恶的病人家属也没少见过,好在她当时所在医院的院长是个女强人,不吃那套,院内的保安也很给力,她倒还真没挨过病人家属的揍。
不过最离谱也最无奈的一次,甚至都上了新闻。
那是因为一件衣服。
病人送来时已经很危险,抢救的时候,顾不得一件件地替病人脱衣服,只得剪开病人的衣服,等病人抢救过来,脱离了生命危险,病人家属忽然不干了,要医生赔偿剪破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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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巧了
林子矜记得,那次是手术室的全体医护人员众筹积资,给病人赔了全身的衣服,她做为主刀,也是剪开衣服命令的下达者,义不容辞地掏了五百多元。
林子矜的手没有丝毫的松动:“先救命,后治病,如果不止血,他坚持不到医院的。”
跟车的安全科人员一共四个,其中一个进了驾驶室,其它三个都在车斗里帮着固定担架,其中就有郑有志一个。
他也帮着林子矜说话:“是啊,刚才这血流得哗哗的,自从这孩子帮忙包扎,这血可流得慢多了。”
“就是就是,先把命保住,治病的话以后再说。”另一个矿工也说。
女人无言以对,哼哼唧唧地抱怨起来:“哎呀军平真是倒霉啊,跟他说了多少遍要小心要小心,咋就不听话呢!”
她身旁一个男人也跟着叹气:“哎,原本还说挣点钱回家给他说个媳妇,军平这小子不听话,把自己也害了。”
军平?
该不会这么巧,恰好是被小文哥骗的那个年轻人吧?
林子矜下意识地看向伤者的脚部,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沾着血和碎肉的胶底回力鞋,正是小文哥要跟军平换的那双鞋子。
果然是那个叫军平的年轻人。
军平的另一只脚赤裸着,上面也沾满了血和煤灰,在炽热的阳光下,血液已经干涸,呈现一种诡异的黑紫色。
车子开得很快,烈日晒得人发晕,三名工人满头大汗,蔫巴巴地扶着担架,林子矜按压着出血的部位,血液仍在不停地往外渗,手上都是温热黏湿的鲜血。
女人和男人哭一阵叹一阵,时不时地趴过来看看看状况。
汽车忽然一个急刹车,大家齐齐地向前方倾去,女人的位置在担架的后部,她一下子滚了过来,一头撞在林子矜的身上。
谁也没有料到这种事,林子矜被她撞得向前一倾,手离开了军平,一头滚在车的角落里。
那女人跟着滚过来,压在她的身上,两只手还紧紧地抓着林子矜的胳膊。
汽车哼哼两声再次开动,一名矿工探头看了看前面,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正心有余悸地回头看,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开这么快找死去呀?”
司机也从驾驶室探出头大骂:“妈的,你赶着投胎啊,过马路也不看车?!”
那少年做个鬼脸:“来呀来呀,有本事你撞死爷呀!”
正说着话,他看见车帮上伸出一只沾满了血的手,抓着车帮移动两下,在车帮上留下了两个血淋淋的手印。
少年惊叫一声,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大白天的见了鬼,大热天吓出了一声冷汗,连忙快步逃了。
林子矜抓着滚烫的车帮想爬起来,奈何那女人半截身子压在她的身上,光是挣扎,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两个人跌做一团,谁也起不来。
“你先放开我呀,我去替你弟止血!”
女人另一只手支撑着车子想要爬起来,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劲:“我也想起来,可我头晕……”
“哎呀快过来呀,这血流得太快了!”那边郑有才乍着两手,想按住又不知道往哪儿按,只能大声喊林子矜。
林子矜用力地一推女人,将她推到一边,手脚并用地爬到军平身边。
只看了一眼,她的心就沉了下去。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血流的速度已经没有刚才快,她扒开军平的眼皮看了看,知道这人没救了。
几名矿工不懂医,七嘴八舌地问:“咋样,咋样?!”
林子矜默不作声地按压止血,心想,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矿上到矿务局医院的车程得有两个多小时,司机先把车开到了东方红矿卫生院,卫生院的医生都没敢让他们把伤者抬下来,几名医生扒着车帮看了看病人,同时摇头:“我们这儿条件不行,治不了,赶快送矿医院吧。”
一个看着年老些的医生爬上来检查了病人,索性说了实话:“人伤成这个样子,失血过多,矿务局医院也够呛有办法,市医院还说不定,不过……”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市医院还在市区,即使开车去那儿也得三个小时左右,人送去肯定是活不成了。
林子矜也知道这一点,她手下的人体已渐渐失去了活力,几乎已经不再流血。
不是她止血做得好,而是这具身体里,已经无血可流。
年轻人紧闭着眼睛,脸上身上血肉模糊,赤着一只脚,身上的衣服七零八落。
女人直到这时才连滚带爬地过来,伸手到军平鼻子底下探了探,就放声大哭起来。
男人上车后一直没说话,见女人这个样子,急忙也爬过来探了探军平的鼻息,也跟着大哭起来。
哭声凄惨。
林子矜颓然放开手,对于生命的流逝,有时候再好的医生也没有办法。
郑有才拉她一下,几个工人扶的扶拽的拽,把林子矜弄下车,郑有才劝了那两人几句,两人也下了车。
司机把车开到一片树荫下面,免得车上的尸体被晒。
卫生院的几名医生看着那两人可怜,用大茶缸子端了水出来,递给两人。
男人接过水喝了,女人边喝边还在哭,一边哭一边念叨着。
林子矜也被郑有才按着,先倒水洗了手上的血和煤泥,又灌了一肚子盐糖水,才慢慢地缓过神来。
她终究没能留住这条生命。
“哎,差不多缓一缓就搬回去吧,放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那老医生见惯了这些,说:“我们这儿也没有停尸房,这大热天的,尸体可不能久放啊。”
女人忽然抬起头看向郑有才:“你们赔我弟弟!”
她张牙舞爪地扑过来,被几名矿工拦住了。
“咳,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不想这样啊!”
“就是就是,矿上的领导肯定会给说法的,你们也不要冲动。”
那名老医生咂咂嘴:“唉,咱们矿上哪年不出点事儿呢,下井这活儿,就是提着脑袋挣钱哪,要不然下井工的工资能那么高?”
他说的是实话,可实话往往是最不中听的,女人抬起头向他怒目而视,又哭了起来,嘴里念叨些没享上福,早早死了,家里还有老人等着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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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谈判
男人比女人的情绪稳定些,过来扶着她,满脸的悲伤:“唉,别闹了,这又不怪同志们,怪军平不听话,明知道是哑炮,他还非要去看看。”
几名矿工听着,都难免有些同病相怜之感,眼窝浅的就跟着掉下泪来。
司机喝了一大茶缸子水,吸了支烟,把烟头一扔:“走吧,呆这儿也没用了。”
这时太阳已经没有刚才炽烈,几人依次爬上车,几个矿工推让着,让那女人坐在驾驶室里。
“去哪儿?”司机问。
“回矿上,他们这破矿害死了我弟,他们得赔我们!”女人恶狠狠地说。
司机不置可否,他就是个小小的司机,一切听从在场的最高领导,他看了看郑有才,见郑有才微微点头,便关上车门,回到驾驶位发动了车子。
郑有才心怀忐忑,死了人,这算是一起非常严重的生产事故,看这样子家属也不好说话,也不知道矿上会怎么处理。
回到矿上,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郑有才急急地下车,先跑去矿长办公室去报告。
得到音讯赶来的几名矿领导正等得心急如焚,一听死了人,立即都垮了脸。
过了良久,主管安全生产的副矿长摇了摇头:“小郑,走吧,咱们去见家属。”
郑有才跟在副矿长身后,出了门,对着外面安全科的几个小伙子使个眼色:“一会儿注意保护田矿长的安全。”
几人立即会意,默默地跟上。
这世上的人形形色色,遇到事情处理的方法也各不相同。
矿上以前也有生产事故死人的时候,家属们的反应各不相同,有的只管哭,有的跟领导闹,有的觉得自家亲人死了,别人却还活着,心理不平衡,拿着刀子要杀了工友和领导为亲人报仇。
还有的直接就变傻了,后边的一切都由矿里做主,直到人下葬的时候,才知道人已经再也不能相见了。
生离死别,是人间最为无奈的事情。
死者家属急痛之下,就算真的提着刀子要杀人,也不方便叫派出所来抓人,只能多上几个人制住死者家属,等家属情绪稳定下来再说。
这一次,那个男人看着还算冷静,虽然伤痛,却没胡闹,可那女人,怕是一会儿不好说话,说不定还会动手。
郑有才给几个小伙子示意一下,几人分开围在副矿长身边,隐隐地把他护在中间。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军平的尸体已经被安置好了,在事故发生地不远的一片开阔地上,女人的哭声隐隐传来,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依着林子矜的意思,人没救活,她们就该离开了,可乔秀娥说啥也不走,刚才那女人要挠郑有才的场面她可还记得呢,她得留在现场保护她的男人。
不管这场事故当中,郑有才要负多少责任,但在乔秀娥看来,不管对方是谁,因为什么,谁也不能欺负她的男人。
扣工资也好,挨处罚也好,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是想因为这个欺负郑有才,乔秀娥是坚决不让的。
“陈矿长来了!”
“来来来,让开点,让陈矿长过去处理。”
“哎,矿上也不知道打算给多少钱?”
“给多少钱又能怎么样,人都没了,光有钱有甚用啊?”
乔秀娥拉着林子矜挤过去一点。
见矿上领导来了,男人立即迎了上来,陈副矿长的态度很是诚恳,脸上表情凝重,说了些节哀顺便之类的套话,便问家属怎么打算。
“这天气太热了,尸体不能久放,你们看?”
男人看着很是忠厚,唯唯诺诺的:“哎哎,行,我们听领导的。”
女人却是不依不饶地冲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