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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清楚,只要顾轻衍的剑再往前递一寸,或者轻微地转那么一下,他必死无疑,是当场能断气的那种,而他的剑,虽然也刺进了顾轻衍的身体,却距离要害之处还远,不是他能够轻微动那么一下便能要了他的命的。
顾轻衍的脸上一片冰寒,“若你不是我六表兄,若外祖父临终前不是有交待,若安华锦不是一直活的好好的,你当你这条命还能一直活到现在?”
王岸知疼的眉头皱起,闻言却依旧扯着嘴角笑,“七表弟,你一直藏的很深啊,从小到大,你比我艺高一筹,却一直让我以为我们能打个平手,如今你总算是把你的真本事使出来了。”
顾轻衍脸色同样发白,但眉目依旧冰透的寒,手稳稳地握着剑柄,对王岸知问,“不要再对她动手,不要再找她麻烦,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你动她,就是不行。你答应不答应?若是不答应,你不如死了。大不了,我百年之后去九泉之下向外祖父请罪。”
“你能杀了我,我能不答应吗?”王岸知讽笑,“没想到我爷爷临死前还给我留了个保命符。一个安华锦,就让你变了一个人。七表弟啊七表弟……我倒要看看,安华锦不要你,你怎么办?是死不放手?还是死皮赖脸?若是一切都没用呢?你该如何?就让她毁了你?这天下,会不会以后再无惊才艳艳的顾轻衍?只有借酒消愁的酒鬼,我倒是拭目以待。”
“你答应就好。”顾轻衍猛地抽出了剑,同时,也伸手撤出了王岸知刺入他胸肋的剑。
王岸知当场晕死了过去。
而顾轻衍身子晃了晃,才站稳。
“公子!”凤冥瞬间窜上前,扶住了王岸知。
青墨也瞬间窜上前,咬着牙扶住了顾轻衍。
顾轻衍勉强站稳,沉声对凤冥说,“人给我,你们滚!”
凤冥知道这等情况下,哪怕公子想要张宰辅,也护不住了,谁知道顾七公子如此艺高一筹呢?当务之急,是赶紧找最好的大夫救公子,公子的情况很危险,耽误不得。
幸好,他们的手里有最好的大夫。
凤冥一摆手,有暗卫立即将早已昏迷过去的张宰辅扔在了顾轻衍面前,凤冥抱起王岸知,带着人快速地撤走。
顾轻衍不看昏迷的张宰辅,吩咐身后,“青雪,你带着人接替青墨,立即将张宰辅送去南阳,亲自交给安小郡主。
“是。”青雪领命。
第八十四章 大皇子(二更)
重伤的王岸知,无法奔波百里回京城王家。
同样,只比王岸知伤势轻那么一点儿的顾轻衍,也无法奔波百里回京城顾家。
不过王家和顾家的产业遍布天下,哪怕在这样的冷冬深夜里,在距离京城百里之外的地方,两方人也很快就能就近找到安顿之处。
青雪领命带着张宰辅离开送往南阳后,青墨带着顾轻衍直接去了不远处的一处山间别院,请了顾轻衍手下最好的大夫赶来。
年逾花甲的老者气喘吁吁地赶来给顾轻衍包扎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问青墨,“公子怎么伤的这么重?谁能伤得了咱们公子?还有你的伤,好像也很重。”
青墨抿了一下嘴角,“王六郎。”
大夫顿时没了话。
跟在顾轻衍身边的人都知道,顾轻衍与王岸知从小不对付到大,你争我夺,只有王岸知离京外出游历的那四年,方才太平了四年,如今这人一回来,又不消停了。
只不过,二人很少彼此亲自动手,即便动手,也不会这般要命。如今真是与以往不同,这若不是偏差一两寸,可就要了命了。
青墨又说,“王六郎伤的更重,公子能杀了他。”
老者:“……”
原来王六郎伤的更重啊!
顾轻衍半合着眼睛,对二人说的话似听非听,药酒倒在伤口处,钻心的疼,他却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的脑中在不断地回放着王岸知的话,安华锦真的会不要他吗?若是不要他,他死皮赖脸强求的话……
顾家知而不拦,造成她的血海深仇,他有脸强求她吗?
这一刻,心如坠到了深渊,且更往九重地狱一点点坠去。
安华锦……
安华锦……
安华锦……
她的名字在他的唇齿心间低低回绕呢喃,每品一下,品到的都是苦味,极苦的味。
他忽然看不到未来的路了。
从小到大,很多年,他心心中都是一片空无,他自己没有情绪,别人的情绪与他无关,他自己也没有喜怒哀乐,别人的喜怒哀乐也与他无关。
外祖父曾说,“衍儿啊,生在顾家,成就了你的名,却害了你的心。这世间有多奇妙,你感受不到,这天下七彩斑斓,你能看到的只有一种颜色,生于白雪,长于夜色,但白雪遇到日光,却会发光,夜色遇到明月,也能照亮,而你是白雪,却不会因日光发光,你是夜色,也不会被明月照亮。知儿与你恰恰相反,他遇黑则黑,遇白则白,长大后能被染成什么颜色,我都预料不到,你们两个,都叫我担心。”
可是外祖父没有料到,就在二十岁这一年,他顾轻衍遇到了安华锦。不,或者说更早,就在外祖父故去后不久,三年前,他遇到了安华锦。
被她渲染了色彩,他的心境因她而改变。
她若是不要他了……
“公子,切勿忧思,您这伤势,需要安稳静养。”老者嘱咐。
顾轻衍“嗯”了一声,暮气沉沉。
老者看着顾轻衍,又道,“公子自小聪慧,不要因一时困顿而想不开,身子骨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您这伤太重了,若是不安稳将养,拖延久了,能拖垮身子骨,到时候多好的药都没用。您还年轻,可万万不能落下病根。”
“知道了。”顾轻衍声音平平。
老者一听他就没听进去,或者说不在意,心里叹了口气,提着药箱下去了。
青墨立在床前,踌躇片刻,对顾轻衍道,“公子,当年您也不是……”
“闭嘴。”顾轻衍摆手,“不要烦我。”
青墨:“……”
行吧,公子不想提当年,如今什么话也不想说,也不听劝,他只能闭嘴了。
第二日,是大皇子回京的日子,青墨对顾轻衍禀告,“公子,大皇子途经咱们这儿,已走到山下了。”
顾轻衍想了想,吩咐,“去请大皇子上山。”
青墨应是,立即去了。
不多时,大皇子李贤在青墨的引领下,来到了顾轻衍修养的这一处山间别院。
楚家的人经过几代传承,样貌都极好,大皇子楚贤的娘也是一个美人,曾是太后赐给身为皇子时的陛下的林美人,因长的好,容貌娟秀娟丽,很得当今陛下的喜欢,但大约是应了那句话,自古红颜多薄命,更何况是身为皇子后院的红颜娇花,尤其是这朵娇花还太过心地良善,他诞下大皇子后,更是在女人们的争斗中,日渐枯萎。
皇帝登基后,三求四娶迎安家的女儿为皇后,皇后入宫后,虽同样是个外表看起来十分柔弱的女儿家,但手段可一点儿也不柔弱,在皇后对后宫立了规矩,带着几丝将门女儿家的铁血手腕雷厉风行地惩治了皇帝的后宫后,后宫的女人们才刹住了当时争斗的你死我活的局面。
可是局面虽然刹住了,阴私虽然少了,但大皇子的娘也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彼时,大皇子才三岁。
大皇子的娘求了皇后,将大皇子拜托给了她照拂,那时七皇子楚砚还没出生。
大皇子的娘昔日伺候在太后身边,皇后幼年时来京,在太后跟前走动,与大皇子的娘有些旧情,如今见她落得这个下场,十分感伤,痛快地答应了,说必定对大皇子视如己出,护他平安长大。
大皇子的娘放心地含笑九泉。
后来近二十年,皇后也真的做到了,将大皇子教养在膝下照拂,三年前,大皇子私造兵器案发,朝臣拦不住要杀了大皇子的陛下时,是皇后出面,拼死保下了大皇子。
皇帝不知是第一次见皇后如此与他力争新鲜,还是因为皇后背后的安家,亦或者是真正地看出大皇子没反心,才退了一步,总之,是免除了大皇子死罪。
大皇子少年时,性情渐渐显露,待人宽厚温和,皇后很是欣慰。
安启辰来京时,彼时也正是年少,因在南阳长大,身上隐隐透着一种军中沾染的锋芒,皇后让他做大皇子的伴读,也是想磨一磨安启辰的性情。
倒是未曾想到,二人结下了不解之谊。
皇后也没想到,玉雪岭之后,安启辰虽然性情没改,但暗中做下了私造兵器案的大事儿。当时私造兵器案一出,不止朝野哗然,皇后也震惊不已。
如今,安启辰的名字早已不被人提起,大皇子被圈禁了三年,顾轻衍倒是想看看,三年后的大皇子楚贤,可还是昔日的楚贤,所以,哪怕在重伤将养时,也将人请了来。
楚贤自幼喜欢素淡的颜色,大体是随了他娘,所以,他常年喜穿肃静的衣裳。这一日,他出圈禁之地回京,穿了一身素白长袍,恰恰天空飘了雪花,打在他素白的衣衫上,倒是分不清是雪更白些,还是他的衣裳更白些。
楚贤一边走一边问青墨,“怀安怎么在此地?”
青墨低声说,“公子受了重伤,在此地别院修养。”
楚贤讶异,“怀安武功高强,是何人让他受了重伤?”
青墨道,“是王六郎。”
楚贤了然,叹了口气,“他们如今,还如以前一样斗来斗去?都长大了,怎么一个个的也没长进?”
青墨也没话说,不能告诉大皇子,他们不是长进不长进的事儿,复杂多了。
来到山间别院,青墨推开门禀告,“公子,大殿下来了。”
顾轻衍在里屋“嗯”了一声,吩咐,“我不便起榻相迎,请大殿下进来吧。”
青墨应是,让开了门口,请楚贤进去。
楚贤缓步进了内室,入眼处,便是顾轻衍靠着软枕半躺在床榻上,身受重伤,失血过多,脸色苍白,他见了,轻叹一声,“看来真是伤的很重。”
顾轻衍看向大皇子,被圈禁三年,他不但没被消磨了模样音容,反而如被时光打磨的璞玉,处处透着温润柔和,一个人萎靡不萎靡,困顿不困顿,潦倒不潦倒,过的好不好,看神色,便能观出几分,以上这些大皇子一分没有,有的只是坦然安然。
顾轻衍笑笑,“大殿下一如往昔,可喜可贺,请坐。”
第八十五章 不同(一更)
楚贤落座,这才仔细去看顾轻衍,发现今日的顾轻衍,似与昔日不同,外人大约看不出来,但是熟悉顾轻衍的人,自然能发现他身上极大的变化。
这变化,不是因为今日他受了重伤之故,而是眉目神色,周身气息,处处尽显。
楚贤越看越惊异,“怀安似乎与往昔不同了。”
他曾经以为,顾轻衍如高山白雪一般,无论是酷热还是严寒,都是不化的那种,他十岁时看顾轻衍,与一百岁时看顾轻衍,怕是都不会有不同。谁知道,不过三年,他便看到了与昔日天差地别的顾轻衍。
有人变化了,也许不是好事儿,但对于顾轻衍来说,却不见得不是好事儿。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天生什么样的凉薄性情,如今,似周身染了烟火气,整个人透出一种由内而外的俗世红尘烟火来,不得不让人心惊。
顾轻衍淡淡地笑了一下,“连大殿下也这样说,看来我真是十分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