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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一梦-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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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玉脸涨得通红,只低着头绕过去,顺着墙根一溜烟跑了。杨晟之瞧着婉玉的背影,心里只觉空落落的难受,暗道:“若是婉妹过几日想得通透了,或是回心转意了,会不会遣人去绸缎铺子捎个信给我?”但旋即又觉得渺茫,知梅家并非一般门第,婉玉已今非昔比,况对自己也并无多大情意,即便没有杨昊之那桩事情也未必是自己所能高攀的上的。思前想后心不由灰了大半,但今日见了婉玉反倒觉得愈发放不开,可事已至此只得收拾情怀默默走了出去。

且说婉玉一口气跑到无人之处,躲在房后见杨晟之走了方长长出了一口气,但想起适才杨晟之所说所做,只觉脸上发烫,心狂跳不止。她从小至大,此番头一次遭人爱慕示情,心里既羞又窘,还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正愣神的功夫,却听怡人在呼唤自己,方才回过神,忙啐了自己一口道:“呸!青天白日的,听信什么男人的浑话!”理了理衣裳走了出来。

怡人一见忙迎上前道:“姑娘刚去哪儿了?太太正找你呢。”又疑道:“姑娘脸怎的这么红?”

婉玉道:“刚不小心让猫吓了一跳,这才红了脸儿。”又道:“珍哥儿的寄名符、长命锁、护身符海明大法师都给换过来了?太太叫我是不是要家去?”

怡人道:“还没有。只是刚才小沙弥说前头来了一群新科举子,都是男人,恐冲撞了贵客。太太便命我来把姑娘叫进屋。”

婉玉点了点头往禅房走去,未入屋门便听见里头隐传来说笑之声,待走进一瞧,只见吴夫人坐在大炕蒲团之上,怀里抱着珍哥儿,身边站着个年轻俊美的公子,锦衣华服,风采过人,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婉玉正疑惑,只见吴夫人向她招手道:“婉儿过来,这是你表兄,就是我常常跟你提起来的,这一科的解元,还不快过来见一见。”

婉玉暗道:“原来是他,这才几年不见,竟已经长成个大人了。”不免多看了两眼,上前福了一福,道:“见过表兄。”

吴其芳忙作揖道:“妹妹好。”再细一打量,只见眼前少女容颜甚美,月眉星眼,玉骨冰肌,更兼一股绰约风姿,观之惊艳。抬头与婉玉目光相撞,不由心弦一颤,暗道:“听闻姑妈收柳家庶女为养女,看来便是眼前这一位了。确是个美人,见过的女孩子竟一个都比不上她。”因向吴夫人笑道:“姑姑好福气,日后多一个女儿孝敬您和姑父了。”

吴夫人点头道:“婉儿确是个好孩子,又宽柔又体贴,连你姑父都常常赞她。”

又道:“今日我们来这灵台寺本是给达哥儿中举还愿来的,谁想到你们又偏偏也来此处游玩,可见是缘分了。这灵台寺最擅配养心的药,我刚配了些,待会子你带两瓶子回去给你爹吃。”

吴其芳连连称谢道:“偏巧我爹也得了一味健体的方子,年初配齐了那几味药,还说明日去姑姑家拜访,正好给姑姑带过来。”说完又不着痕迹的将婉玉打量几回,笑道:“妹妹可曾读书了?我手头有《容斋随笔》、《梦溪笔谈》和《困学纪闻》的珍本,若是妹妹欢喜,就当送给妹妹的见面礼了。”

话音还未落,吴夫人便笑道:“婉儿最喜欢读史书跟那些稀奇古怪的见闻轶事,你这桩礼算送对了人,还雅得紧,没白白糟蹋珍本,我先替她应了。”

吴其芳笑道:“都道是‘宝剑赠英雄’,书总要赠爱书之人方可显出意趣来。”暗道:“看来并非空有其表,也是通晓些文墨的了,姑姑本就被人誉为才女,故而也器重有才学的女子,怪道婉妹妹能入了姑姑的青眼。”又问婉玉喜欢看些什么书,平时都做些什么。

婉玉笑道:“男人读书为了立一番事业,我不过是打发闲暇罢了,不值得一提。平日里不过做做针线,再跟亲眷们说笑一番罢了。”

此时珍哥儿见婉玉只顾跟人说话将他冷在一旁,心里不悦,嘟着嘴晃着胳膊对婉玉道:“姨姨抱我!”小胖身子挣扎着向婉玉蹭去。

吴夫人戳了珍哥儿脑门一下道:“小没良心,刚抱你这么久,压得我腿生疼,一见婉丫头进来,便不顾我了。”又将他往怀里抱了抱。珍哥儿听了只得垂下手,耷拉着脑袋朝婉玉看过来。

婉玉笑道:“他哪里是想让我抱,不过是在屋里呆烦了,想让我带他出去转转罢了。”说着上前摸了摸珍哥儿的头,将他抱起来道:“今日好好在屋里呆着罢,回去准你多吃几块松子糖,明日你小舅舅带你看大马。”

珍哥儿本就盼着出门玩耍,一听婉玉所言大失所望,立刻扁着小嘴要哭,婉玉连忙哄他,珍哥儿哪里肯依,挤着脸儿哭了起来,又开始撒泼耍赖。婉玉向来不溺爱孩子,见珍哥儿任性,心里不由火起,拉下脸来,刚欲管教几句,冷不防吴其芳把珍哥儿抱了过来,正色道:“哎哟!大事不好了!你若再哭,佛爷爷发怒,就该把你拉去做小和尚了!”

珍哥儿一愣,眨着乌溜溜的大眼朝吴其芳看过来。吴其芳见珍哥儿胖乎乎的脸儿挂着泪花,神态可掬,便强忍着笑,眼神装了凶恶,肃然道:“你可知道什么是小和尚?小和尚就要剃个小秃瓢,再也不能吃肉肉了,再也不能见到你爹爹、娘娘、姨姨、外祖父和外祖母。整日都要在寺院里头念经,如果念不出来,晚上就有鬼怪出来捉你!怕不怕?”

珍哥儿从未见过这般疾言厉色,唬得连连点头,带着哭腔,嫩声道:“怕。”又要将哭声压下去,小脸儿憋得通红。

吴其芳见了心里大乐,但面上仍带了严肃之色,语气却放缓几分道:“你若乖乖的听你外祖母和姨姨的话,佛爷爷就欢喜了。他就跟那些个神仙菩萨商量:‘禅房里的这个小官人又聪明又乖巧,又不爱哭,是个顶顶好的孩子,就不让他做小和尚啦,也不要鬼怪捉他了。’”

珍哥儿连忙点头,奶声奶气道:“我不哭了!”又忽闪眼睛问,“佛爷爷还说什么了?”

吴其芳又哄道:“佛爷爷还说了,若是你日后都乖乖的,那妖怪便永不会来捉你,还让你舅舅带你去玩。”说完从荷包里掏出一串九连环塞到他小胖手中道:“拿去玩罢。”珍哥儿得了新玩意儿,便乖乖的坐到炕上玩去了。

婉玉见吴其芳几句便将珍哥儿哄得了,心里不由诧异,见吴其芳向她望过来,便点头微笑,吴其芳亦回以微笑。吴夫人看看婉玉,又看看吴其芳,只觉是一对金童玉女,看着愈发可心。正此时,只见门一推,梅书达走进来道:“我爹要与众举子去别处了。”吴其芳方才告辞而去。

待到了晚上,梅海泉应酬归家,见风和朗清,院中高高悬挂两溜绣屏灯,流光溢彩,遂生出雅趣,命丫鬟在院中石桌上布下瓜饼果品,石凳上铺了半尺厚的芙蓉团绣坐蓐,又命烫一壶桂花酒跟吴夫人对饮。吴夫人见梅海泉有了兴致,也不免欢喜,在一旁相陪。

闲话间,吴夫人提及吴其芳与婉玉之事,梅海泉道:“吴其芳是个聪明的,今儿个散了鹿鸣宴,我带举子们四处逛逛,也要试试他们才思,在桂树林子那里,他挑了一首朱淑真咏桂的诗回我。特特提出一句‘弹压西风擅众芳’赞不绝口,我原做过一首咏梅的诗,其中首联为‘群芳摇落独秀君’,同这句有异曲同工之妙,他这是暗中讨我欢喜,在官场这么多年,他存心抖的那点机灵我怎能不知道呢。”

吴夫人道:“这般伶俐也没什么不好,莫非要找个榆木脑袋的姑爷来?也难为他一下就想到那首诗了。”

梅海泉沉吟道:“长袖善舞,心思活络不是坏处,但就怕这心思太多,反而倒不美了。才貌真真儿是上等的,但不知性情人品如何,毕竟也是多年未见了,还是多看一段时日,莫要跟上次一般,再耽误女儿的前程。”吴夫人想起杨昊之,遂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两人正在院中说话儿,却听丫鬟走过来回道:“老爷、太太,大爷回来了!”这一句惊得梅海泉与吴夫人面面相觑,梅海泉道:“远儿调职令才下来罢了,怎这么快就回家了?”吴夫人早已一叠声命道:“快将些他引进来!”

这厢一通忙乱。且说婉玉正在房中跟紫萱说笑,听闻大哥归来,站起身一拽紫萱的袖子道:“走,咱们也看看去。”说罢扯着紫萱便出了门,待行到正院附近,只见七八个丫鬟和婆子打着灯笼在前引路,后跟着一身材高挑的男子,容貌清秀,温文尔雅,一身书卷之气,但面上风尘仆仆,带了颠簸劳顿之色,此人正是梅书远。

婉玉扯着紫萱道:“咱们从正院的后门进去,瞧瞧这大爷到底什么样儿的。”

紫萱皱着眉,扭捏道:“不去,要去你自己去,又不是比咱们多生出几对眉毛眼睛来,又什么好看的?”

婉玉笑道:“乖乖的跟我走罢。”说完拖着紫萱从后门悄悄进去了,藏在房后头往外看。只见梅书远进到庭院之中,远紧走几步上前,也不等丫鬟铺拜垫,直直跪倒在地拜道:“不孝子见过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说话时眼泪已滚了出来。

梅海泉见大儿子回来,心间百感交集,但此刻却将脸一沉,呵斥道:“你眼里何曾有过父母?如今还有脸回来!”

梅书远只跪着磕头。吴夫人连忙道:“远儿容色憔悴,一看便知是日夜兼程赶回来的,老爷切莫再苛责了。”说完亲手将梅书远扶了起来,嘘寒问暖道:“这个月底才将调职令发下,你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梅书远道:“妹妹不幸遭难,早就想回来吊唁,但圣上命我去修纂全书,故而未能赶回来,前几日调职令一发下,我便立刻收拾行囊回来了……妹妹的灵位在何处?我要先去祭拜。”说着不由热泪盈眶,用袖子擦拭不已。

吴夫人一愣,与梅海泉对望一眼,轻咳一声道:“这说来话长,你且好好休息,明日再论也不迟。”

婉玉见大哥如此,心中不由感动,将梅书远仔细打量一番,心底默默叹一口气。当初她大哥十七岁离家去了京城,三年后才考中进士第三甲,又入翰林院进学了三年,之后授文职,在翰林院里呆了两年。一晃已八年过去,梅书远期间不过才回家三四趟而已,每次均因婚事同家里闹得不欢而散。婉玉看了紫萱一眼,悄悄一拉她袖子道:“这人便是梅家的大公子了,你瞧着他如何?”

这些时日紫萱已听闻了些口风,知梅家有意将她许配给家中长子,今天婉玉拽她来偷窥,心里已存了三分羞涩,听闻此言不由红了脸儿,低声斥道:“你再多嘴,月老就马上给你拴个夫君,要么是个牙尖嘴利的,要么就是闷嘴葫芦,让你满肚子的话都没处说去,活活的憋死!”说完眼却不自觉向梅书远望去,只看一眼又马上将头低了下来,脸色通红,还微带着三分喜色,手揉着裙带子,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婉玉便知紫萱心里是愿意了,但也知此时让紫萱知道梅书远那段缘故不好,遂扯了她悄悄的回了房。

第二日清晨,梅书远听父母说了婉玉借尸还魂之事,震惊不已,又见婉玉行动坐卧与梅莲英无有不符,这才渐渐信了,兄妹相处倒也融洽。恰逢何思白来了书信,信中说已去张家提亲,张家听了果然乐意,过了几日,张家便遣人将紫萱接回京城待嫁。吴夫人一面瞒着大儿子,一面暗地里张罗亲事,又命下人“盯紧了大爷,莫要让他跟什么不三不四的人相处了去,若是被我知道,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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