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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的人就算了。”他跟魏家旁的人也不熟,白肇东道,“我带了些被褥过来,你帮我送进去吧。”
“行。”杜长史一口应下。
挽月端茶进来,白肇东起身去接,杜长史自己取了一盏,两人边吃茶边说话,杜长史视线不离白肇东的脸,白肇东笑,“总这么看我做什么?”
“好几年不见,白大哥你还是老样子。”真不愧是姓白的,杜长史见过来帝都做买卖的海商,在海上被海风吹日头晒,无不是面容棕黑,手脚粗大。白肇东原就是身量伟岸的大丈夫,因他天生的白皙,竟是出海几年还是雪白的皮肤,衬着他那俊美硬郎的五官,便是放在风起云涌的帝都,亦是出众人物。
“你也还是老样子。”白肇东在权贵圈里的朋友不多,杜长史算一个。
杜长史道,“将军府一应家什查封,谁给白大哥你送的信?”
“据信上说是将军府后街旁支三房的一位老太爷,我跟魏家人不熟,也没过去。魏家事我是来了找这里掌柜打听了打听,就知道男丁多下了狱,女眷还在府里关押。”白肇东如实说。
杜长史一哂,“现在找你回来,无非是想你出钱打点。”“总是我的一桩因果,我年下原也要过来帝都的商铺巡视一番,这回也有我自己的一些事,再者,以后还要在东穆讨生活,就算为了名声,也不能接信不来。”白肇东如实道。
外头渐渐有当差的书吏跑腿的差役的声音响起,白肇东起身道,“这次我怕要多在帝都留些时日,你还要当差,我就不多扰你了。你什么时候回你外头的住处,我去寻你,咱们好生喝上几盅。”
杜长史想了想,“也好。一会儿我打发人把白大哥你带来的被褥送到程侍郎那里去。”
“他们在狱中可还好?”白肇东问一句。
“老将军也曾是简在帝心之人,此案是尚书大人亲审,并未刑讯。”杜长史说着送白肇东出门。
白肇东请他留步,“咱们不是外人,只是你送我出去,叫人瞧见难免不妥。你现在不是一个人,在三殿下手下当差,还是要谨慎些的好。”
“你这好几年不回,一回来消息就够灵通的。”杜长史止步笑道。
“不是我消息灵通,是你名声太响。”白肇东一笑,拱拱手,告辞离去。
挽月进来收拾茶盏,“好几年没见白大爷,我听说海商可有钱了,怎么白大爷还穿布了?”
“这就是白大哥的过人之处,朝廷法典规定商人平民都不许穿绸,虽则现在也没人管,家里略有富裕的也要买上三尺绸做件褂子的。可白大哥是何等细致人,哪里能学那等没见识的暴发。世上行事,谨慎些总没害处。”望一眼白肇东离去的背影,杜长史回身在薰笼上烤着火说。
挽月笑,“这话真不像咱们二爷说的。”
“不像我说,像谁说的。”
“像大爷说的呗。”
“去去!我但凡有句好话,就都像大哥不成。”杜长史道,“爷本来就天才纵横,远超凡人。”
挽月偷笑,要论自信,他家二爷是真的天才纵横远超凡人。杜长史唤住挽月,还有件事跟挽月说,“明年开春有秀才试,我看你文章也差不离了,要不要去试一试?”挽月从小就跟着杜长史,俩人虽为主仆,却是一道读书长大,只是挽月天分寻常,不比杜长史这早早考取功名在朝为官的。
挽月道,“做秀才公也就那样,还不如跟着二爷长见识,等以后您发达了,再提携我不迟。”
“你还是跟你爹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二爷你不是常说,男子汉大丈夫,自己的事就要自己做主。二爷能做主自己的事,我就不能了?”挽月有些不高兴的哼了一声。
杜长史道,“我这是让你深思熟虑。”
“我这就已是深思熟虑了的。”
杜长史只得依他了。挽月平时是很好说话,性子也软,但越是这样的老好人越不能得罪,要是让挽月生气,日子可就有的难过了。
见杜长史没再提考功名的事,挽月高高兴兴的在薰笼里又添了几块银霜炭,把炭火点旺,不令他家二爷冷着。
三皇子府。
严琳将年下大宗的账目一一向李玉华报了一遍,这是李玉华的习惯,平常织坊的事,李玉华便托给严琳管着,但大宗的买卖她得知道。
如今年下要放假,除了工钱,还有按例,年底得发个大红包,也有地方叫喜面儿的,总归就是这么个意思。
李玉华说,“大家伙儿都卖力,忙了一年,这大年下的,得有这一道。先说年货,按人头算,每个织工一对肘子一对肥鸡,管事翻倍,大管事再翻倍。外头铺子里的伙计账房掌柜也是一个理。另外再拿出些银钱,这每个人织布都有记录,按织工织的布匹售卖价钱,提一厘,旁的染色、纺钱等也都有工钱对照,也按一厘来提,上不封顶,最少的也给二两。伙计掌柜,都按他们干的活来发银子,多做多得,少做少得,一样也是最少二两。”
严琳委实服气,“看遍整个帝都,也没多少人有娘娘的气派。”不说皇子妃娘娘出身贫寒,便是帝都富贵人家,也有的是面儿上大方,对下刻薄的。
李玉华笑,“这做生意嘛,就得让下头人知道,多劳多得的理。他们出了力气,干得好,拿得多,日子好了,后头才更有劲头。”
李玉华与严琳道,“我也就这么一说,下头作坊还有铺子的事,到底你更清楚,你们商量着来。倘有为铺子出过大力的,也要格外奖赏,一则不使人寒心,二则对后来人也是一种鼓励。”
“是。娘娘放心,我都记下了。”严琳还有一事同李玉华商量,“近来有位闽州港的海商白东家上门,他初始一单便有一万匹,并不要上上等的料子,中等棉布便可。给的价钱也好,只是他出身有些不同,我没立刻应下,想问问娘娘的意思。”
“这是个什么人?”李玉华说,一面寻思帝都权贵人家,倒没听说有姓白的。“说来与近来倒了势的魏家很有些关系。”严琳在帝都多年,对帝都人事比李玉华还要更熟悉,“这位白东家原名白肇东,他的母亲出身不大好,原是帝都有名的舞伎,擅跳破阵舞闻名,据闻这白东家是魏老将军的私生子。舞姬是下九流,断入不得魏家门第,这白东家便随了母姓。不过,也有说是白东家少时得了魏老将军的青眼,便将他自乐户籍改为了良民。我听了七八种传言,白东家能从乐户转为平民,的确是魏家帮忙。这次魏家的官司又是在刑部审理,听闻白东家今天便去了刑部。”
严琳道,“不瞒娘娘,我心中既觉这这桩生意难舍,又担心倘白东家真与魏家有关连,此时做他的生意,怕给殿下惹来麻烦。”
李玉华道,“这样大的生意,也要给咱们些思量的时间。这无妨,我问问殿下就知道了。”
严琳又说了些旁的事,看天色将晚,便起身告辞了。
第229章
姓白的商人; 可能是魏老将军私生子啥的。穆安之根本没放在心上,“这种事在帝都也不稀罕,魏家经这次的案子; 能不能在帝都还得两说。正经魏氏子还查不过来; 他一个私生子; 能如何?该做生意就做去,无妨。”
李玉华就有些不明白,“这大户人家不是顶有规矩的,生了孩子还能不认?”
“有名分的妾室; 当然要认的。倘是歌舞乐伎; 陪人取乐惯了的,这样的骨血; 多是以骨血混淆之名不认的。”穆安之道; “那个姓白的; 倘没猜错; 怕就是这样的情况。”
“不会影响你们查案吧?”
“不会。”
不要说这位白东家只是一介商贾,便是他在职在位,也没的翻覆魏家案的能力。穆安之其实不明白,魏家也是百年世宦之家,久在武勋行列,更是位在禁卫,简在帝心; 为何要贪这些黄白之物。
穆安之说起此事; “外头店铺无数; 帝都附近便有百顷之田; 江南也有上万良田,真不明白怎么还要贪每月那些军饷。”
“查查都用在什么上头了呗; 总得有个缘故。谁一家子也用不了那些银子,咱家皇子府,一年六万银子也足够了。魏家不就是个将军府么,难道花销比咱们还大。不说旁的,就是你说的这些田地,一年也得三五万的收成,倘再有生意,帝都只要有些背景靠山,哪有生意不赚钱的。这许多钱哪,有来处便有去处。”李玉华手里捏个葡萄吃了,跟穆安之道,“三哥你也尝尝,皇祖母给我的,特别甜。”
穆安之知道白肇东此人是自李玉华这里,但真正多些了解是因杜长史。杜长史也参与了审问魏氏案的流程,他与白肇东交好,自然要报备一声。
穆安之道,“听说这位白东家少时是乐户,你们相识也不为怪。”像小牡丹一样结交帝都权贵。
“昨天他过来,给魏家送了些被褥,我着人打发到程侍郎那里。”杜长史说。
“还真是魏家人?”
“的确是的。他年纪长我十来岁,我们是十年前相识的,那会儿我刚考了秀才,不再去内馆读书了,请朋友们吃饭,在合欢楼正遇着魏家老三做东,非要拉我们一道吃酒。实在不好驳他面子,便坐了一处。自来吃酒,叫一二舞乐助兴不算什么,他就点了好几个舞乐,楼里掌柜上来赔罪,说白公子来不了。这也不稀奇,偶有舞乐不在,换人就是,魏老三那性子,一杯酒就泼了那掌柜脸上,立逼着必要白公子过来吹萧助兴。后来人来了,我以为什么绝代佳人,是个身高九尺,相貌俊美的青年,看年纪看气韵不似欢场中人,魏老三又要人家敬酒,又要人家舞蹈,明白着折辱这位白公子。我瞧着无趣,就想去旁处饮酒,魏老三便嗔着白公子服侍的不好,愈发上了性子。
白公子也恼了,抄起一坛酒就给魏老三开了瓢,两相打了起来。魏老三也是白出身武将家门,连他带十来个服侍的,硬是干不过这白公子。可白公子也占不到便宜,叫帝都府抓了去。魏老三还骂白公子,‘贱户之子,也配登魏家的门,再有下回,就送你到宫里才算清静’。
我当时不知是何因由,后来有人跟我说才晓得,这白公子是魏老将军与当年大名鼎鼎的舞姬雪衣仙子之子。雪衣仙子早早过逝,白公子就在合欢楼长大,听说他十二三岁就精通吹弹唱舞、诸行百艺,乐户行里不世出的天才。十五六岁时周游权贵豪门之中,冯侯爷尤其喜欢他,说他这样的资质,做一乐户岂不可惜。便请人教他诗书文章、亲授他武功兵略,便是他的名字白肇东,都是冯侯所取。”
穆安之忍不住笑,“冯侯是出名的刻板,平时最爱将规矩礼法挂在嘴边,还有这样的时候。”
“此一时彼一时,冯侯十年前也是帝都有名的倜傥人物,最爱与我们这些小辈玩笑。会变成这样的老古板,说来还与白肇东相关。”杜长史道,“白肇东跟在冯侯身边八年,说实在的,冯侯教导亲儿子也不过如此。彼时冯侯长女因夫丧回了娘家,冯姑娘青春守寡,不得开颜,冯侯与夫人夫妻恩爱,极疼惜这个长女,我们东穆并不鼓励女子守节,冯姑娘年轻尚轻,冯侯夫妇便都想为冯姑娘另许一门亲事,凭冯姑娘的出身,也有的是媒人说亲。冯姑娘因夫丧之事,对再嫁之事很淡,冯侯想着,白肇东是个活络人,又喜音乐唱舞,冯姑娘在闺中时便弹的一手好琵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