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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松仁顿了一顿,像是在考虑如何来说。
“我听说国务院下一步要来的调查组规模和规格都要比去齐鲁那边的还要高,足以说明上边对我们这边改革的重视程度,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我们内陆地区,对改革开放的接受度会更慢更迟钝的原因,不希望引起太大的震荡。”
“震荡在所难免,你要改革,必定要对旧有体制形成冲击,必定要触及到一些就有利益格局,怎么可能没有震荡,而且这个震荡也不会小,关键在于我们要从大局看,从长远看,是否有利于未来和广大人民群众的长远利益,这才是关键。”糜重不以为然。
“但高层站的角度不一样,他们更希望看到一个更圆满稳妥的局面。”裴松仁苦笑着道。
“嗯,这就要看宛州这边会以怎样的一种方式来展现他们对改制开展的一系列工作了,我觉得沙正阳应该是早有准备才对。”
糜重对沙正阳有一种没来由的看重,因为朱凤厚就和他提起过沙正阳,称此人老练深沉远胜同龄人,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这个评价相当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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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正阳没想到调查的第一炮,居然是轰向了自己。
接到通知时,他都很是愣怔了一下,不该如此才对啊,难道是“擒贼先擒王”?想到这里,沙正阳也觉得好笑。
当然这个说法可能有点儿夸张了,应该准确的说是对方先找上了自己,可这样做,好像味道就有些变了,怎么看都觉得针对性一下子淡了许多了。
给他的感觉,对方应该是要想全方位的了解这一轮宛州国企改制的构想,包括从背景到想法的初始,再到构思规划,最终再是方案的形成和付诸实施,而非来挑毛病找问题了。
“正阳,是不是有些意外?”裴松仁微笑着道,在沙正阳谦虚的恳请下,裴松仁和糜重都干脆直接以“正阳”来招呼对方了,反正比对方也大一二十岁,这个称谓也很合适。
“嗯,有点儿,我以为裴秘书长和糜主任应该先找其他人谈一谈,了解一下情况呢。”沙正阳坦然道。
“正阳可能还对我们的来意有些怀疑吧?”裴松仁也不客气,直接切入话题:“工作组来的目的很简单,一是检查督导,发现问题,及时改正,二是了解情况,这个了解情况也就是要全方位深层次的了解宛州市委在这一轮国企改制中的初始意愿和改制背景,以及后续的一系列想法和做法,乃至最终实施情况。”
见沙正阳还想说什么,裴松仁摆摆手,笑着道:“我和林书记、钟书记都通了电话,他们也向我介绍了情况,我知道你在这里边充当了大脑的角色,林书记和钟书记都很看重你,也和我们谈到过你的建言献策,所以我们要先找你谈一谈,提纲挈领,纲举目才张嘛。”
“林书记和钟书记过誉了,裴秘书长和糜主任你们二位也别听林书记和钟书记他们俩给我戴的帽子,我哪有那么大能耐?”沙正阳苦笑,没想到这么早就被人给卖了。
“好了,正阳,谁也没有给你戴帽子,既然唐书记也确定你来负责接待工作组,你也别拘谨,权当咱们三人的一个交流吧。”糜重接上话,“咱们就敞开来谈,也不做记录,就是一个探讨,对咱们国企面临的困境和改制路径的一个探讨,看看怎么改才能让国企改革既要符合法律法规,又能最大限度的确保国有资产不流失,国企职工权益得到保障,在这其中,我们地方党委政府需要做些什么,或者说怎么做才能体现权责相当。”
沙正阳看了一眼糜重。
对方先把调子确定了,改革要继续,只是在路径上要选择要优化,不知道是不是对宛州电风扇厂改制路径的不满意?好像又不是这个意思啊。
“那裴秘书长,糜主任,我就说说吧,嗯,从哪里开始说呢?“”还是从背景开始谈起吧,我觉得这有助于我们明白为什么我们要搞国有企业改革,而为什么要这么急迫的推进国有企业改制,为什么我们宛州不在动作上稍微和缓一些,为什么不在步伐上小一些,甚至为什么不稍微等一等看一看,看看人家沿海地区先搞起来,再来借鉴学习不好么?……”
沙正阳用一连串的设问把裴松仁和糜重的兴趣都勾了起来。
这家伙口气很大啊,简直有点儿宛州市委I书记的风范了。
“林书记、冯市长和钟书记他们都研究过,也反复斟酌过,最终觉得那样不行。或许汉都可以,涪岗和昭阳这些地方也可以,但是我们宛州不行!我们宛州没有这个条件,或者说宛州面临的形势迫使我们要下决心先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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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一百三十五节 切入实质,势在必行
“哦?具体说说。”裴松仁和糜重交换了一下眼色。
“那我们从国企改制背景开始说吧,从89年开始,拨改贷,取消价格补贴等一系列因素直接导致了国有企业的成本迅速上升,加上工资成本的上升,在体制没有得到实质性根本性的改变下,本身在适应市场经济体系下的国企就要慢一拍,这种情形下就更难以支撑了。”
沙正阳带来了一个厚重的档案袋,随手从档案袋中抽出一叠资料来,其中几张曲线图递给二人。
“你们可以看一看,我获得的一组数据显示,全国国有企业从76年的37。2%亏损面一直持续下降到了84年到88之间的10%——13%之间,应该说成效很显著,但那得益于76年以后推进改革开放初期对物资需求的放开带来的一波高潮。”
沙正阳侃侃而谈。
“但从88年开始,国有企业亏损面又开始大幅度上扬,90年上升到了30%左右,前两年略有下降,92年在23%左右,但今年预计会上升到27%左右,而且还有持续上升的趋势,而这样巨大的亏损面已经让从中央到地方政府都有些难以承受了。”
裴松仁和糜重都有些震动,他们没想到沙正阳的介绍居然是从全国性的国有企业亏损面开始的,这个立意和取的角度不可谓不高,而且极具代表性和针对性。
“如果说单单是国有企业亏损面的提高还不足以说明问题的话,那么还有两个因素就使得我们从中央到地方政府都不得不正视这个现实了。”沙正阳语气坚定而轻松,信口道来,“第一是乡镇企业和私营企业的崛起。”
“乡镇企业有着先天的灵活性,其低负担成本足以让国有企业在成本上望尘莫及,但其如果不解决产权问题的话,那么会日益受到国企僵化模式的影响,变成伪国企,要解决权属问题,也就是实现股份制形式的私有化,这也就要说到私营经济。”
沙正阳终于说到了关键问题上。
“私营经济的迅猛发展已经越来越在这一类竞争性领域展现出其优势,私营经济的工业产值从1980年的0。81亿元,增长到了去年的2006亿元,年增长率高达91。8%,这还是在私营经济无法在原料市场和融资上与国企竞争的前提下实现的,在这方面它们没指望获得和国企一样的待遇,但哪怕是稍微放宽松一些,估计它们的增长势头会更猛,可国企怎么和它们竞争?”
“今年7月,一位中央领导在中国农村外向型经济研究会负责人座谈时就谈到了全民所有制企业用国营方式未必就是实现公有制最好的经营方式,产权不明晰,没有竞争机制和激励机制,缺乏自我约束和自我监督,最终导致缺乏活力,缺乏长远打算,导致效益差,模式僵化,……”
沙正阳没有提到是哪位中央领导人,但是他相信这两位对政策和高层风向都十分了解的厅级干部是很清楚的。
“除了乡镇企业和私营经济对国企的巨大冲击,还有另外一个因素一样不可小觑,而且还会越来越成为一个更为严峻的现实,那就是TO对我们国有企业的威胁和冲击。”
对这一点,很显然裴松仁和糜重的了解就要单薄一些了,但沙正阳的话头就更让他们吃惊。
“中国正在商谈复关问题,其中阻力主要来自美国,美国人要求取消国家对国有企业的出口补贴,要求经济市场化,国有企业应当和其他企业一样公平竞争参与市场经济,政府和银行应当与企业划清界限,不能成为企业的后盾,这其实就是一种变相补贴,……”
“就中国目前的形势来说,不加入TO是不可能的,哪怕付出再大代价,也要加入,经济全球化使得任何一个国家要想闭关锁国都不可能,面对汹涌而来的内外竞争,我们该怎么办?所以这两个因素迫使国企改革势在必行,而且越早越好。”
“正阳,看来你是在这方面很下了一番功夫的,说得很好,这些资料能复印一份给我们么?”裴松仁笑着问道。
他内心深处已经有些放下来了,根本任务已经不用太担心了,哪怕是国务院的调查组来,这家伙一样能应付裕如。
“没问题,这本来就是准备交给你们的,包括各种数据,以及一些中央领导在近年来对改革开放,尤其是国企改革方面的一些提法和看法,也还包括我们宛州国有企业近五年来的总资产、净资产、近利润以及负债率变化和工业产值等各方面的具体数据。”沙正阳很大方的道。
“嗯,那你谈一谈为什么宛州要比其他城市所面临的局面更为迫切需要推进国企改制呢?”糜重接上话问道。
“嗯,数据我就不多说了,这套资料里边都有,也就包括,从84年以来我市国有企业,尤其是几大国有骨干企业的各种数据变化,都是以报表、曲线图和柱状图来体现出来的,一目了然。”沙正阳显得更放松,“一句话,宛州国有企业的情况更是糟糕,和汉都、涪岗等地相比受到的影响更大,其直接拖累了宛州市的财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宛州近几年来城市发展之后,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提升放缓,都是源于此。”
“不解决这几家效益不佳,连年亏损的国企出路问题,那么这个脓包将会越来越大,以电风扇厂为例,90年电风扇厂亏损一百六十八万,净资产尚有九百七十万,但91年亏损一百九十八万,92年亏损骤然猛增到二百五十万,市里不但为其担保贷款,更是通过一些其他方式为其核销部分欠账,可以说再这样下去,真的难以为继了。”
“更为关键的是,电风扇厂的产品研发毫无章法,没有迭代新品,老产品严重滞销,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引入新的接盘者,我判断最迟明年底,企业就只能资不抵债,宣布破产,届时这数百职工的生计问题,都得要摆在政府面前,……”
滔滔不绝的介绍,加上详实的资料数据,使得裴松仁和糜重一个上午都陷入了一边看一边问一边听的这种模式中去了。
而沙正阳也化身为经济学人,如数家珍的把宛州几家企业的状况做了一个通盘介绍。
一直到中午十二点,三人似乎都忘了吃饭时间,到工作人员来敦请时,三人才从这种互动式的问答探讨中惊醒过来。
“裴秘书长,糜主任,感觉和你们二位这一席谈话,胜读十年书啊。”沙正阳的话倒也非全是吹捧,对方而人所处角度不同,考虑问题也更周全,提出了一些原来未曾想打过的细节问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