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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两人已经很熟,桓姚也就随意招呼了他一句,便又埋首画卷了。
桓祎今日来,给桓姚送来了一匹提花缎子。他在外面见那些世家子弟讨女子欢心时大多送些绸缎首饰一类的物什,便也效仿着买了送给桓姚。桓姚却言说这种东西太贵重,也不是他自己挣来的钱买的,拒不收下。如今,这匹缎子是他前日里和人赛马赢来的彩头,完全是靠他自己的能力赚来的东西,这下她总该收了吧。
桓祎喜滋滋的捧着缎子来,满心期待着桓姚的另眼相看。桓姚却只是随意瞟了一眼便作罢了。这样冷淡的反应让桓祎十分失落。
不过,很快他又打起精神跟桓姚显摆起他前日的战绩来。
桓姚作画时一般都极为专注,最忌人打扰,今天又正是趁着灵感挥洒,听桓祎一直在那里叽叽喳喳,心中十分不耐,却也只能忍着,任他讲,偶尔嗯哦应几声。
“……我赢了那顾家十一郎,他还不服,说我方使诈。明明是他自己文弱得像个鸡仔儿,马术修炼不到家,怎能怪我们……事先本就说好了可以互设障碍的……要是我遇到那样低的绊子,直接就跳过去了,他还在马上吓得哇哇乱叫,若不是李三郎及时撤了绊子,他恐怕要摔个一嘴泥了,哈哈……”他们前日在城郊下彩头和一些世家小郎君赛马,武家出身的几个小儿自然漂亮地赢了这一仗,桓祎在其中大出风头,心中得意不已。
桓姚这一个多月以来一直忙着涂涂画画,都没多少时间陪他玩,桓祎其实对此很是不满,怕桓姚不高兴,倒也一直忍让着。但桓祎毕竟是个小霸王,从小都是别人顺着他,耐性总是有限的,时间一长,他便也有些不乐意了。
见桓姚反应冷淡,桓祎不由道:“七妹妹,你到底在听我说话没?”
“在啊……不就是赛马么,我听着……”桓姚随口应道,后退两步观察画的构造,略一思索,在笔上沾了些水,将墨色化得更淡些,在纸上又添了几笔。
桓祎皱眉,更加不满,但还是压下了怒气继续道:“我跟那王十五郎赛马时,他们设了……我当时就这样……这样一跨就过去了……”桓祎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当时的动作,见桓姚依然埋头纸张,便又道:“七妹妹,你看……我当时就是这样跨过去的!”说着,又比划了一下。
“嗯,我知道,四哥的马术一向很好的!”桓姚口中道,却是连头也没抬一下。
桓祎见状,沉默了半响,见桓姚依旧埋首画案,根本没发现他的异样,两步冲到桓姚案前,一把抓过她那张画。
他这一扯,桓姚一个不防,手上的笔便在纸上拉出长长的一笔,好好的一幅画全毁了。不仅如此,长条状的镇纸被他这一扯,正好绊翻了砚台,墨水倒出来把旁边晾着的前一张也毁了和放在一起的画纸都染了。
桓姚是多么爱画的人,那又是她的心血之作,一见墨汁染上去,就赶忙将画拿起来试图挽救。奈何纸质太差,墨染得特别快,画作的中间已经被墨糊了大半,算是废了。桓姚心疼不已,刚才被桓祎一直打扰的怒火也连在一起冒上来了,把手头的纸张往案上一撂,“你发什么疯!把我的画和纸全毁了!”
“你竟然还骂我?就为这破玩意儿!”桓祎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直以来都对他那么温柔的桓姚居然对他大喊大叫,还骂他发疯。
一股委屈和愤怒往脑袋冲去,桓祎抓起桌上的纸和画就撕,“镇日里就知道画画画!我叫你还画!”一边说着,抓过桓姚的一枝画笔折成两截,“自从你开始学这什么破画,就把我丢一边去了!这东西有什么好!”
“我让你画不成!”桓祎一脚踹翻桓姚的案桌,发出嘭的一声巨响,连在其他屋子里做针线活儿的李氏和曾氏都给惊动了。
桓姚也被他吓了一跳,站起身定定看着他。从来没有谁,在她面前发过这样大的火。
桓姚前世的时候,从小到大身边的异性对她都是顺从迁就的,就连家里调皮的弟弟也被她哄得言听计从。无论她怎么做,就算是有时候过分了,也从来不会有人给她脸色看。
却不想,并非每个人都能一直忍受她那敷衍冷淡的态度的,前世没人这样发作她,不过是因为以前很少有人来她的画室打扰她,也并未遇见桓祎这样蛮横霸道的人罢了。
两人正对峙着,李氏和曾氏闻声赶了过了,她们被方才的动静吓了一大跳,这四郎君历来是个浑人,生怕桓姚被他伤到。
“四郎君,这是怎么了?”李氏一边问,一边走进屋里。
桓祎立时将炮筒转向了李氏,“谁叫你进来的?你们两个贱奴,还不给本郎君滚出去!”说着,捡起地上的砚台就朝李氏砸去。
桓姚心中一惊,砚台可是石头做的,要真的砸到李氏那就严重了。幸好李氏反应快朝旁边躲了一下,那砚台便砸在门上,把年久失修的木门上的雕花都砸破了一块,可见桓祎用的力气之大。
桓姚原本是怒火中烧,气得咬牙切齿,作为一个爱画的人,她对画具画作一向珍爱,不管是否上乘名贵,都会小心呵护,桓祎却这样糟蹋她的东西,前一刻,她真是劈了他的心都有了,但现下桓祎这一砸,桓姚却冷静下来了。
从桓祎以往对待身边的奴仆就知道,他其实是个很粗暴的人。他或许不会对桓姚动手,但李氏和曾氏,对他来说却是毫无障碍可以当做出气筒的人。毕竟,他们这些郎君娘子是主,妾室姬人却是奴。
“姨娘,曾嬷嬷,你们还不快退下!”桓姚怕桓祎伤到李氏和曾氏,立刻高声道。
李氏担忧地看着桓姚,却见她目光坚定,不肯退让,“姨娘,回去做你们的事。”于是李氏只好不放心地带着曾氏退出屋子。
桓祎刚才朝李氏砸了一下却也有些后悔,桓姚对她的姨娘有多在意他不是不清楚的,要是真的伤到李氏,恐怕桓姚再也不会理会她。
桓姚虽然不快,却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她以往作画是为只为那份热爱,如今,却是为了赚钱,是为了让李氏曾氏和自己早日摆脱困境。她若为了这事得罪了桓祎,岂不是让她们的处境雪上加霜。
桓祎对她本无恶意,只是性子蛮横了些,他平时就爱折腾人,若到时他把这些手段用到她们身上,简直不堪设想。他这样的人,是没道理可讲的。
桓姚余光观察了下桓祎的神色,这才光明正大地与他对视。
桓祎觉得此事本就是桓姚的错,虽然因砸了李氏有些心虚,却也不想退缩。不想桓姚原本还横眉怒目地盯着他,不多时,神色便越来越委屈,美丽的含烟目中泪水盈眶,那泪珠儿欲落不落,端的是楚楚可怜,盯着他的目光都让他不忍对视。
所谓眼泪是女人最好的武器。只要你哭得好看,哭得适时,它便无往不利。
眼看桓姚似乎下一刻便要落下泪来,桓祎这才慌了神,“七妹妹,你莫哭!都是我不好!”
“四哥你欺负我,还那么凶!坏人,说话不算数,以前说过再不欺负我的!”桓姚带着哭腔控诉道。
一听这话,桓祎便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所有的气势都没了,低声下气哄道:“七妹妹,我错了,都是四哥不好!下次再不那样凶你了!”
“你吓到我了,还把我的东西全弄坏了!”桓姚见桓祎妥协,便更进了一步。那些东西,羊毛出在羊身上,他弄坏的自然该赔。
于是,此事以桓祎赔了桓姚一整套文房四宝外送了许多画具颜料收尾。
桓姚也反思了自己的态度,对桓祎用心了许多。为让他不再厌恶自己作画,还画了一幅桓祎练武的画像,挑了最英武的姿势,拿出了全部的功底,画得惟妙惟肖生动传神。
见桓祎对着画像左看右看爱不释手,桓姚进一步加强攻势,“你看,我平日里都画不出这么好的画,那日见四哥练武突然福至心灵,这才超常发挥了一次,许多以前不解的画技也在那时融会贯通了,四哥可真是我的福星!”
“果真?”桓祎闻言更加沾沾自喜,“那七妹妹以后要经常来看我练武才好!”
桓姚立刻点头应了,“以后天暖了,四哥在外头练武,我就把画架搭在旁边,如此便两边都不误了。”给他找点事做,他才不会打扰她。
说完,桓姚又给他许甜头,“待我以后画得好了,你练武时,我便给你画更多不同的招式动作,用作留念是最好不过了。等好多年后,我们都成大人了,还能看到如今的样子。若是你创了新招式,我便为你录下来,供后世人传看!说不定,四哥到时会被人奉为一代武学宗师呢!”
大抵每个男孩子心中都有一个侠义梦,桓姚这样一说桓祎便满心向往,自然对桓姚画画也不再排斥了。
第9章 似有曙光
二月末的时候,桓姚觉得自己的伪装已经差不多到位,便开始放开手脚有些作为了。
仔细地跟李氏和曾氏探讨了时下风行的花样、衣料及衣裙款式,两人常常做绣工,对此倒是有一定了解。
桓姚初次尝试,题材选取得很保守,画了一套梅兰竹菊四君子的花样做屏风,在造型和配色方面做了调整,使之比原来的花色更精致清美。李氏和曾氏出身蜀地,绣艺都很出色,绣出的成果几乎和桓姚画得丝毫不差。
依然托给门房的张婆子拿去卖,一套屏风拿回了三百文,比起以往的价格是好得多了,但刨除布料和绣线的成本,一共也才挣一百文,比以往也就多二三十文。桓姚有些失望,只挣这点钱,她何必苦费一番功夫!
她们对外头铺子里的行情一无所知,托那门房的张婆子去卖东西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只以李氏以往的了解的情况,推测张婆子大概是押了一半的价钱。
府上的这些媳妇婆子平日里大都会趁空闲做点绣活填补家用,因此张婆子帮李氏她们卖绣品也不过是顺手一道的事。以往她要抽一半的利钱,李氏找不到其他人托付也就权且忍了,倒把她的胃口惯得越来越大。
难道她们三人辛辛苦苦就是为这张婆子找钱?
桓姚很不甘心,第二次便让桓祎遣了身边的小厮玉书拿出去卖。倒不负桓姚所托,玉书卖的价钱果然比张婆子给的多了近一倍。
桓姚虽然证实了李氏之前的推测,却也知道这些钱讨不回来,后来再做了东西,也都积攒起来,直接托玉书拿去绣坊卖。如此过了一两个月,倒也有了三五两银子的家当。
桓祎对此不解,他知道桓姚缺钱,自己要给她银子,她却不肯收。只让他帮忙拿绣活去外头换钱。虽对她费尽辛苦的作为有些不解,但只要她高兴,他也照她的话去做。
桓姚并不想在银钱上跟桓祎牵扯不清,就连他送的东西,也是能不收就不收。他的东西也都是南康公主给的,没出过一分一毫的力气,自然也没什么话语权。桓姚只怕此时收了他的银子,将来被杨氏知道便扯不清楚了。
据桓祎所说,桓温最近一直在建康,看样子似乎要停留好一段时间。他以前连年征战,府中便是南康公主一人的天下,如今留在京中,倒让桓姚和李氏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曾氏用她们赚来的银子打点过膳房,如今的饭食便比以前好些了。可以预见,只要有更多的钱,在其他方面改善也不是问题,她们的日子总会一天天好起来的。没有南康公主的刁难,日子也有了盼头,桓姚觉得心头稍微松了口气。
要是能一直这样平静度日该多好,即使以前不信鬼神的桓姚,也不禁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