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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的天真与疯子的残忍同时交织在他精致的面孔上,他修长苍白的手在半空中指挥乐队般优雅地舞动。在他神经质般的咏叹里冥冥之中仿佛有一扇危险的大门被他轰然推开,腥风血雨扑面而来。
穆萨将军惊骇地看着他,几乎握不住手中的酒杯,葡萄酒破溅出来,在地毯上留下血一般的痕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恐惧,只在瞬间脱口而出:
“疯子!”
疯子笑吟吟地单手按在胸膛上,优雅地向他欠身行礼,就好像一位剧作家在戏剧开场前感谢他的观者:
“先生,你该庆幸,因为你将目睹烈日的诞生,亦或者太阳的死去!”
“再没有比这更接近毁灭和新生的传奇了!”
……………………………………
太阳铺天盖地地斜泼过可希米亚港。
半月形的港湾中,一艘艘战舰沉静地等候着,水面波光粼粼,负责攻打堡垒的陆军部队正在迅速地登上战舰。自灯塔俯瞰,像一片片洁白的贝壳展在海面,形如画家笔下的史诗油画。
“博利伯爵觉得您最好是留在可希米亚港。”
阿比盖尔趴在灯塔的栏杆上,被阳光晒得有点懒洋洋,她半眯着眼睛,脸一半压在手臂上,转头看阿黛尔。
“连他也专门让你来送话了吗?”
阿黛尔好笑地看着身边没个正形的好友,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像一只被阳光晒化了的大猫。一点也没有刚刚检阅舰队时那副威风凛凛,雷厉风行的样子,其区别相当于巡视领地的猎豹和壁炉边的猫。
仔细想想,那次遇到阿瑟亲王时,阿比盖尔一按栏杆敏捷腾身抽刀的样子,的确也像极了大猫。
而且这只大猫还有着一头在阳光下看起来格外暖洋洋的红头发,让人看着就有点想伸手去揉两把。
阿黛尔喜欢红色。
“他是这么想的,不过我是觉得……”阿比盖尔晒着太阳,原本快要眯上的眼睛突然一下子睁开了,“诶?!!”
阿黛尔若无其事把手收回来。
她假装没有看到友人惊讶的眼神:“博利伯爵的担忧我可以理解,但你知道的,既然已经将‘天佑’作为号召了,亲征就成为了必需的事情——否则我们的士兵,又如何相信他们的确得到庇佑呢?而如果我留在国内,那些顽固的家伙就大有……”
阿比盖尔一眨不眨,静静地盯着她。
“……他们大有文章可做,圣特勒夫斯二世的‘教皇委任’也可以借此机会发作。”
阿比盖尔不说话,只看着她。
“好了好了,”阿黛尔说不下去了。她没忍住,唇角翘了起来,连忙干咳几声,随即声音小了下去,“我也没弄乱你头发……”
而且,它们本来就有点乱了。
阿黛尔为自己找了个理由。
阿比盖尔这才飞快地露出个狡黠的笑容,抬手抓了两把被阿黛尔揉乱的头发。
“我只是帮他传个话。如果您想要直接参与登岛作战,那我肯定要阻拦您——我可不希望您御驾亲征的第二天我就得参加您的葬礼。在前往森格莱岛的航线上,靠近白角海湾的地方,有一个鸢尾岛,您可以驻扎在那里。”
说着,阿比盖尔翻了个身,改为后背靠在栏杆上,阳光正面照在她身上。
她舒舒服服地眯起了眼睛。
负责整个海军舰队的调动,还要每个人环节不让人找出纰漏,阿比盖尔这段时间也已经疲惫得快到极限了。她偶尔也有些怀念还是海盗团团长的日子,能够随意地甲板上,桅杆上休息,不用顾忌身为帝国将军的礼仪形象。也就现在,在这灯塔上,她能够抽掉海军的支架,露出属于海盗的随意散漫。
但说实话……
阿黛尔认真地打量了红发好友两眼。
她这样看起来更像一只大猫了,还是晒太阳晒着晒着翻出肚皮的那种。
“我听他们说,你以前经常在桅杆上睡觉卷着帆布睡觉——不会掉下来吗?”
阿黛尔一本正经地问。
“……我会让他们去刷甲板的。”阿比盖尔真想知道那次赌博,她手下的那群蠢货都倒了些什么东西出来。在银发友人故作严肃的询问目光前,阿比盖尔摸了摸鼻子,耸了耸肩,“其实真的挺舒服的,有点像摇篮……别笑了!”
阿黛尔眨了眨眼睛,从善如流地收敛了笑容。
她这么配合,阿比盖尔反倒有点手足无措了——好吧,她其实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事情能拿来逗她的朋友笑一笑。只是有点,有点不习惯……朋友间的互相嘲弄,同样很少出现在她身上。
“对了,”阿比盖尔只好岔开话题,“我听说您将自己的城堡卖了几座——为了这次战争?”
“没办法,修建必要的码头和船只已经将之前搜查圣洛林教派所得的财产耗了大半了,国会那边已经提供过一次军费。如果想要再从国会要钱,他们很有可能会对同埃尔米亚的贸易政策提出条件,目前罗兰并没有条件将埃尔米亚变为殖民地,而我也不想那么做。”
提及军费,轻松的神色很快就从阿黛尔脸上消失了。
那个轻松的,会开玩笑的年轻阿黛尔也跟着一起消失了,站在原地的是荣耀而忧虑,重任在肩的罗兰女王。
又或者说,她其实一直都罗兰女王,只有在很少的时刻,很短暂的时候,她才会打开心底层层的枷锁,让那个鲜活的会真正微笑的阿黛尔走出来。
作为铁十字海盗团团长,罗兰海军将领,阿比盖尔追随威严沉静的罗兰女王。
但仅仅作为阿比盖尔,她喜欢会和她一起站在灯塔晒太阳的阿黛尔。
阿比盖尔脚后跟一碰地面,她轻盈地站直身,拿肩膀轻轻地碰了碰阿黛尔。
“看看那边那艘船。”她说。
顺着阿比盖尔的示意看去,在港湾的一角停着一艘船艏立有美人鱼雕像,不大不小的船。
“也许您听说过,铁十字海盗团与迷雾宝藏的传说,”她神秘地朝阿黛尔眨了眨眼睛,“一份礼物,来自以前的铁十字海盗团所有人——献给他们差点把自己的所有城堡都卖掉的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 '1'巴勃罗·聂鲁达《绝望的歌》
第97章 赐我玫瑰
阿黛尔的确有片刻感到了惊讶。
要说在海上什么最迷人; 除了“宝藏”——充满神秘与传说意味的宝藏,还能有什么呢?多少海盗穿梭于汹涌的浪潮与迷雾之中,追逐着虚无缥缈的; 诱人的黄金传说。而这其中,最吸引人,也最神秘的宝藏被称为“迷雾宝藏”。
十世纪末; 在罗兰帝国东侧曾经有名为“古尔图”的王国。
末代古尔图国王预见到自己无法抵挡当时气势汹汹的乌勒骑兵; 于是命人将王宫的财宝全部整装; 秘密运往波克罗亚的岛屿。然而未等末代国王逃出古尔图,乌勒帝国的大军就踏平了城堡。
古尔图王国最后的宝藏就此永远留在了波克罗亚海域的秘密岛屿上。
数百年来; 关于古尔图宝藏的消息线索; 数不胜数,真假难辨。不计其数的海盗、冒险家前往那片海域。但波克罗亚海域地理位置十分复杂; 它处于天国之海的海洋西灌与赤海洋流交汇地带,常年被迷雾笼罩,季风风向变化频繁。迷雾中又传有诡异的告死鸟; 进入其中的船只会在它们的叫声中不知不觉地迷失方向,葬身海底。
铁十字海盗团最开始只是一个普通的海盗团。
在它成为“海上无冕之王”前; 更换了船长的铁十字海盗团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它再次出现; 已经脱胎换骨。有人曾经在波克罗亚海域附近隐约看到过铁十字海盗团的身影。
私底下,很多人猜测,迷雾宝藏实际上落到铁十字海盗团手中。
否则怎么解释他们忽然有财力买得种种犀利的武器装备?
只是铁十字海盗团并没有像其他偶尔走了好运寻到一两处宝藏的海盗那般大肆挥霍。至始至终,海盗团的发展以一个虽然快速; 但勉强可以通过劫掠商船来解释的节奏进行着; 从未拿出什么不该出现的十世纪珍宝。
人们虽有猜测,却无从证实。
作为罗兰女王,掌控着日益缜密的情报; 其中还有同样从事海盗活动的神殿骑士团提供的信息,阿黛尔早就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令她惊讶的不是迷雾宝藏真的落到铁十字海盗团手中,而是阿比盖尔他们将宝藏献给了自己。
可以说,迷雾宝藏是铁十字海盗团的根基,哪怕罗兰帝国在这次战争中战败,只要宝藏还在,他们就随时能够重回大海。不管在战争中遭到多少损伤,都能以最快速度重建铁十字。但眼下呢,他们将迷雾宝藏送到女王手中,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你可要想清楚,”阿黛尔说,“帝国的确需要这笔钱,但它未必能得到回报。”
“难道您会亏待为帝国鞠躬尽瘁的士兵吗?”阿比盖尔回答,她顿了顿,“以前我的确想将它留下来。”
红发的女海盗鞋跟在地上碾了碾,单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望着停泊在港口中的船只:“我不需要它们,但那些蠢货需要。这样就算我不在,他们在海军中混不下去,也能靠着它衣食无忧。”
“比起它,他们更需要你。”
阿黛尔沉默了片刻。
“所以说他们是一群蠢货啊。”
阿比盖尔轻声说道。
阿黛尔想到那天晚上,那些为了他们的船长亡命豪赌的海盗们,心底忽然轻轻一动……一群声名狼藉的海盗守护彼此,任何一个都不是孤身一人,迷雾宝藏这样一个王国最后的珍藏在这样的忠诚面前轻如尘埃。
那么多人渴望得到的利益,他们轻轻松松地放下了。
物必有价,可有些东西,是无价的。
她在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隐约地有些羡慕,又有些……淡淡的,一转即逝的难过。
阿黛尔很好地藏起了那丝难过。
教堂的钟响了,凯丽夫人的身影出现在了灯塔下一层的楼梯上,轻轻地提裙朝女王屈膝,提示她古里安的使者到了。短暂的,能够喘息的时间就像午夜失效的仙女魔法一样,消失了。
迅速地与阿比盖尔商定好如何交接那艘载满财富的船,女王同她一道走下了灯塔。
在即将走下最后一层台阶的时候,阿比盖尔忽然飞快地将一样东西塞到了阿黛尔手中。
“一份礼物。”
她轻盈地向下跳了两级台阶,稳稳地落在地面上,朝女王眨了眨眼睛。
“我以为你已经送过一份了?”
阿黛尔诧异低头,发现这是似乎是一本航海日记。
“那是铁十字海盗团献给女王陛下的礼物,”阿比盖尔笑着摘下帽子,朝阿黛尔弯腰鞠躬,“这是阿比盖尔送给她朋友的礼物。”
说完,前海盗头子在凯丽夫人格外不善的目光中,迅速地溜走了。
“好了,凯丽,古里安的使者在哪里?”
女王轻柔地喊了一声向来重视礼仪的侍女长。
凯丽夫人谴责地看了一眼女王,却也没有再对阿比盖尔的失礼表达不满。
………………………………
古里安,也就是女王曾见过的萨兰海盗团“魔术师”,如今的埃尔米亚帝国统治者。他派来觐见女王的使者是他的帕伽——类似于罗兰帝国的国务大臣,足见埃尔米亚新王对两国外交的重视程度。
一同前来的还有萨兰海盗团的成员,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