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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
旋即命身边门童领人进屋,又对黑衣男子道 :“公子不躲躲?”
黑衣男子懒懒的放下杯盏,身上若有似无的檀香自桌边随他入了屏风后。
看他整个人遁入屏风,直至不见,晓青衣才勾唇略有深意笑了笑。
袖桃看不下去了,这就是再有急事,能大过她家主子?无非便是铺子那些琐碎事,且不说线下日进斗金,就是日后没钱了,铺子出事了,也不至于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伸手扯了扯郁清梨袖子,哄劝道:“姑娘,咱们回去吧,今日雪这样大,明日再来,也不打紧。”
郁清梨叹了口气,这晓青衣恐怕是真不见她了,心想需得找些旁的法子。
忽听门童声音传来:“姑娘请随我来吧。”
那门童年纪不大,远远看去,个子还不及未成年的袖桃高,只见他穿衣一身白色暗纹褥袄,郁清梨一顿。
这晓青衣倒是个有本事的,竟然先她一步做了棉袄。
也没多想,只觉得他神通广大,这种小东西他知道也不稀奇,遂对小童道谢,道了句:“有劳小哥。”
便牵着袖桃一道进了园子。
只是快进屋时,听小童指着袖桃说:“这位姑娘不能进。”
郁清梨也不打算让袖桃随她一道进去,免得袖桃担心。
却见袖桃满脸不高兴,好似被人苛待了似的。
她道:“谁想进!我出去淋着总行吧?”
门童哪里遇到过这般泼辣的小丫头,脸一红,急急解释道:“姐姐别急,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谁求,谁便进,倒也不是叫您受冻的意思,请随我来罢。”
言毕,袖桃脸通红,她倒是自己多想了,以为叫人瞧不上。
也就不说什么,轻轻哼了一声,似撒娇,“那便走吧。”
郁清梨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小心翼翼叩响了门。
“进。”一声极为悦耳的声音传入耳中。
郁清梨看着屋内热死熏腾,茶香四溢。
青衫男子正在斟茶,随即伸手示意她坐下?
郁清梨稍显意外,她没想到晓青衣竟然是个文弱书生,满头黑发用一根竹筷缠着,长的白净细腻,倒是有些像青楼里的小倌,干干净净的白面。
她放下怀中的“礼”,“素闻先生爱吃四味楼的叫花鸡,清晨去的早,这会儿凉了,若是先生不嫌弃,小女去给先生热一热。”
晓青衣摆了摆手,不咸不淡道:“不行,最近戒荤腥,便谢了郁姑娘好意。”
说话慢吞吞的模样,像极了老态龙钟的老人。
郁清梨总觉得这人给她种,阳气将尽的感觉。
她没细看,随即坐到晓青衣对面,眼睛却瞧见一件藏色大氅,这面料倒是和他穿的有些相似。
或许,有钱的都这么考究,惯会享受。
晓青衣吹了吹茶水,笑道:“郁姑娘的忙,实在是帮不得。”
郁清梨其实有些好奇,为何她还没进来,晓青衣就知道她是谁,遂问道:“先生怎知我姓郁?”
“素闻长陵街的郁掌柜,身有奇香,日日泡于脂粉铺子,恰好,我天生狗鼻,想了想,大抵只能是您才有这馥郁芬芳了。”
郁清梨没再说话,老实的喝着茶水,偶尔抬头偷偷打量晓青衣,他长的倒是玉面华冠,清俊谦和,不知道的,哪能想到晓青衣是这幅模样,她以为会是个尖嘴猴腮,精明长相的。
心下思忖如何开口,但总觉得身后被一股力量盯着,心内不安,几次张口皆没吐出半个字。
“郁姑娘有话便直说吧,您若不说,那我便说。”
他倒是知道郁清梨的目的,又自顾自夹了块黑糖年糕,笑道:“不介意我吃点东西?”
郁清梨哪敢介意,毕竟有事相求,使劲儿点头:“吃,先生吃,先生吃,多吃点。”
那口吻,要多谄媚多谄媚。
屏风后忽然传来一声兜兜转转的浅笑。
郁清梨一个激灵,毛骨悚然当即道:“先生,你屋中有异动!”
晓青衣悠然道:“无,是只黑猫,会发人笑。”
郁清梨惊叹不已,这晓青衣就是不一样,会笑的猫,厉害厉害。
只是屏风后的“黑猫”,脸色冷了许多。
酒足饭饱,晓青衣才缓缓道:“郁姑娘,这万事难强求,你一个姑娘家,何必执着于扛起男人的担子,便不说你手中一个趁手的都没有,有,也不是您的。”
郁清梨被他一说,噎了半晌,干笑一声:“看来先生的确知道我所来何事,先生方且做不到置之不理,更何况是我?”
晓青衣伸了个懒腰,随即撑着下巴有一搭无一搭回道:“我哪里是做不到置之不理,我是怕你在外面冻出毛病,到时候有人拿我问责,焉有命兮?”
郁清梨也没深究其间含义,只当是他怕郁氏来问责。
“不过郁姑娘现在既然进了我这院子,空手而归,倒也不是我晓青衣的做派,不若这样,我给你个小小的提醒,其他的,要姑娘自己去想法子了,求人也好,独行也罢,那都是你的事。”
郁清梨眸子放亮,当下千恩万谢。
晓青衣摆摆手:“无碍,便当是谢过姑娘替我去四味楼买这鸡的谢礼吧。”
“敢问姑娘想问的是不是关于东洲洪涝之事?”
郁清梨点头如捣蒜,晓青衣神秘一笑,瞧着郁清梨那崇拜的模样解释道:“若是有心,便会知道郁姑娘这铺子来了不少东洲北边的伙计。”
郁清梨竖起大拇指,无不钦佩,这晓青衣还真是心细如丝,继续听着。
“你想查东洲,不如偷账本。”
“账本?”郁清梨不解,晓青衣笑着点头称是。
“赵忠那老贼有一密本,里面记录他这些年的不义之财。”
顿了顿,他又道:“按理来说,是没有人会自找麻烦,留有罪证的,他这账本的缘由我不说,郁姑娘是个聪明人,也该明白。”
郁清梨点头,她自然知道赵忠背后还有更强劲的靠山,而这账本,便是他们二人分赃需要的公证,只是那靠山谁,尚在猜测中。
晓青衣道:“每月初三,他都会同那人身边的亲信会面,交换东西,这次本应派身边亲信去送,只是突然不知为何改了计划,赵忠要亲自去送,初三他会路过三里坡一家汤泉宫,想必会在那里借宿,带的人应该不多,为了掩人耳目,会有一人扮作他,八抬大轿走正路去,对外只称上香礼佛。”
郁清梨拧紧眉心,心下生疑:“他要送谁,需得这么小心翼翼,那人是不是在朝中有着。。。 。。。”
却只见晓青衣已经笑着站起身,抖落身上的碎屑,打断了郁清梨的后话:“姑娘回吧,我有些倦了。”
既已下了逐客令,郁清梨哪好再继续追问,只能依依不舍的起身拜别。
看到小童将她送出了门,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晓青衣才朗声道:“公子还不出来?”
黑衣男子自里面出来,全身裹挟冷气,那手背在身后,一双剑目直直望向晓青衣,下巴微抬:“先生到底还是要将她扯入其中。”
晓青衣又继续坐了回去,将郁清梨杯中水倒掉后扣上,才懒洋洋道:“非也,公子这话说的无道理,怎是我扯她?分明是郁姑娘自己入的局。”
“纵然她自己执迷,先生又何必同她讲真话,叫她一个小姑娘去犯险?”黑衣男子诘问道。
晓青衣带着深意笑笑,将茶具摆正,才悠悠然:“公子这是怨我?”
黑衣男子不语,便是默认。
室内温度忽然很低,二人推杯换盏间,弥漫着一股看不见的暗流。
晓青衣也认输,无可奈何的解释道:“公子以为郁姑娘不够机敏,做事不深思熟虑,殊不知,她却是思考良久方来寻我的。”
“再说,我晓青衣要么不说,说假话?岂不是自砸招牌。”
见黑衣男子还是不言语,他又笑道,“总归公子你得护她,我说不说,倒也不影响,说不定,还促成一段佳话,您说是也不是?”
黑衣男子无动于衷,冷声道,“这便不劳烦先生,况且,佳话这事,恐怕是不能。”
晓青衣见他还是不肯饶了自己,又笑道:“这鸡闻着真是香,公子不嫌弃,我便将郁姑娘送的亲手转赠于您,聊表歉意?”
黑衣人冷笑一声,一甩衣袍,“先生还是自己留着吧。”
旋即转身大步流星朝着门边走去,自身后留下冷冷二字:“走了。”
晓青衣搓着手指神神叨叨笑道:“哎,孽缘孽缘,怨我怨我,呜呼哀哉。”
小童机敏的关上门,迅速送上一卷古籍问道:“师父,今日不写了?”
晓青衣懒洋洋倒回软榻上,从袖间摸出一支长烟杆叼于嘴中不甚痛快的回:“不写了不写了,且先看看吧。”
小童收回那卷古籍,只见上面方显出一个字,嫁… …
回去的路上,袖桃问了几次郁清梨,可是有什么解不开的结,皆被郁清梨糊弄过去。
袖桃做出一副小大人模样宽慰道:“姑娘可万不能想不开,有事便与我们哭一哭,同三夫人哭一哭,也就过去了。”
郁清梨心下愁云密布,她实在是找不到好法子,晓青衣说的没错,子言附隐趁手,却并非她的心腹,而她又不能叫江煦之知道自己的秘密。
除了自己亲临上阵,再无办法。
若是这样,倒不如走而挺险,试一试,若是成了便是好事,不成,无非就是消失在这里,能有多糟糕?
她笑笑,伸手搂紧袖桃的胳膊,略带歉意道:“这么冷的天,还要你跟我深一脚浅一脚。”
“这是哪里话,姑娘不嫌我烦,袖桃就已经很开心了。”
*
暮色四合,星辉清冷,照的周围格外寂静。
郁清梨整个人一身黑衣,颤巍巍的从假山后费力攀爬落地,又顺着墙角蹑手蹑脚钻进小树丛后,不忘拿两根树杈遮住自己。
果然赵忠这个老贼为了掩人耳目,特地没有设防,倒是料定没人敢拿他怎样。
她昨日就在三里坡的汤泉宫周围熟悉地况,特地骗袖桃说去找江蕊,要留宿襄阳侯府。
这汤泉宫是个温泉山庄,在三里坡颇为出名,每逢冬日,前来泡汤的人不胜名数,生意极好。
她找到这条小径,还是因为书中提及过,汤泉宫为了来客方便,没有设墙,而是用的藩篱,周围铺着圆润的鹅卵石,有共浴,也有男女单独浴汤,大小汤泉。
顺着小径走,正前方便是假山,一般人自然不会想着从假山上爬进来,更何况白日还有护院,便是有通天本事也进不来,今日占了赵忠这老贼便宜。
落得个清静。
虽说她不像武侠小说中的主角有绝世轻功,但是爬下来,倒也还行。
郁清梨躲在树丛中打量周围的环境,不远处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男子笑声,想必赵忠和一行人正在用饭,那账本他大抵是藏在屋内的行李中。
郁清梨缓缓拨开树丛,从里面爬出,猫着腰顺着泉水边沿,朝着不远处的屋子缓缓探去。
赵忠为了清静,倒是肯花大手笔直接将这汤泉宫包下来了,看来这两年油水没少捞,还想把这顶锅甩到江越身上,门都没有!
郁清梨灵活的从墙角跑到门前,咬着牙根轻手轻脚推开门。
门猝不及防发出吱呀一声响,郁清梨的心当即凉了半截。
片刻后,远处便有脚步声跑过来,她哪里想到这么个大手笔的地方,会用这么个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