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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后,我们不是说好了这时候来商量我过生日摆酒宴的事嘛,我今天带来了……”
徽宁刚准备拿出她要租借的后宫器物目录,就听见豫林王怀里的小女婴一阵喊叫传来。再看时,那小家伙满面桃色,两眼放光,小手乱挥,叫声中竟隐隐透着一股难以明状的狂喜之意,只把人听得心惊胆战。众人再往她拼命挣扎的方向看去,原来是在冲驸马崔璟嚷嚷。
崔驸马一向是徽宁公主臭美的终极利器,今天照旧也是闪亮登场。不过最近公主改崇尚内敛路线,所以崔璟今天只穿着一水的花青色长衫,绣暗纹的莲荷鲤鱼,银带银冠,朴素干净了许多——当然,那张天下第一的脸是没变的。
眼瞅着这个精神亢奋的小婴儿和一脸错愕的崔璟,皇后忽然闪现出一个模糊的认知,然后越想越觉得像那么一回事,但这也同样令她难以置信:
若说迄今为止受到这孩子欢迎和不欢迎的人有什么最大的不同,那也无非就是性别和外貌而已
不会吧……
“了不起!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眼光,本公主的驸马果然是老幼通杀啊!”
还没等皇后最终给自己组织出个合理的解释,徽宁公主就已经激动的一个箭步冲到婴儿面前,拉着她的小胖手摇个不停,大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
“五弟,把这个孩子给我吧,我保证一定把她培养成材的”
徽宁公主一边说,一边就把小姑娘从豫林王怀里抱了出来,而那小女婴也一点不在乎离开刚刚还死抓着不放的胸膛,只顾一个劲的冲不远处的新目标咧着没牙的嘴傻笑。
小孩子都是天真、纯洁、不受世俗一切条件诱惑的存在……豫林王茫然的回忆到刚才脑海中涌现出的这种认识,痛苦的反思了起来。
18…自传
“太可气啦!林桓那个老顽固!朕只不过是随口一说,改一下难道天就塌了吗?还说什么下不为例!下次?哼!下次朕就把他拉到东市,把刀架到他脖子上,看他改不改!”
“哎呀,皇上,何苦跟个史官置气,他们就是一帮认死理的书呆子”
恭妃一边柔声的安慰皇帝,一边用拇指和食指摩擦着皇帝的耳朵。不过也许这套缓解压力法远比不上她在床上擅长的那种全身马杀鸡,所以皇帝依然气鼓鼓的嘟囔道
“这还是在朕眼前呢!要是在朕看不见的地方,谁知道他们会怎么写?太不像话了!他林桓算老几!”
皇帝越说越激动,越想越憋屈,因此也就忘了在他身后不远处,正站着一位当值的史官,他不仅跟那个林某职务相同,而且敬业程度也是一般无二,此时正严肃的记录着皇帝的言论:
“上曰:他林桓算老几”
不错,目前惹的皇帝肝火上升的,正是这样一群被称为“起居注史官”的人;而惹的他肝火上升的事,就是这群史官总是积极的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写进起居注里——积极的就像每一句话都带提成似的。
本来,这对在位者谨言慎行倒是有一定的督促作用,可是但凡是个人,哪能没几次说话不经大脑的时候呢?于是,就为了一天前皇帝随口说的那句“当明君还不如店小二”,他这大老板就跟当时当值的“小秘”林同志杠上了,虽说那个林史官最终并没把皇帝这句记上去,但他那副“我是正义我怕谁”的工作态度却着实大大刺激了皇帝一把。
“哎……难道朕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帮死书呆子糟蹋了吗?”
皇帝重重的叹了口气。一想到在他百年之后,人们可能会在他的起居注上发现一堆反人类反社会反科学的言论,皇帝的心情就跟被毛拉子爬过一般,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更让他觉得冤的是: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些话!
“皇上难道不能叫人偷偷把那些起居注给改了吗?”
恭妃话刚说完,皇帝就丢了她一记白眼,把“外行”这俩字印在了恭妃的脑门上
“那些东西朕在位时连看一眼都不行,还改?除非将来朕能养出个孝子,帮朕修补修补”
“那就干脆自己写本书,流传于世,以证后名嘛!”
对于恭妃的这句话,皇帝没有用他的眼白来回应,因为他忽然觉得这个提议的可操作性——那是大大地!
按照约定俗成的标准,这自传的头一章自然该从叙述家庭族系开始。所谓人由何处生,水从何处流,当然得说个明明白白。在这一点上,与那些绞尽脑汁要把自己祖宗写的光辉一点的人比,皇帝可算是有着几百个马身的绝对优势,家族荣耀史那是信手拈来拈的手都抽筋……不过坏也就坏在这过于辉煌上。
别说是什么上三辈的官衔,功德与著作,就是随便挑一个人的随便一个方面来说,那也是几个大部头的篇幅。这自己的正题还没开始呢,就先砸了百十万字下去,总觉得不太妥当|Qī|shu|ωang|。何况这些都是世人皆知的东西,在这上面大书特书,不仅不符合行文的详略之法,还有点现世的嫌疑。所以,当皇帝仔细的把父亲、祖父、曾祖的实录翻了一遍后,发现实在无从精简,最终只得把自己祖上的名讳、谥号、在位时间从头到位罗列了一遍。
这种像填人口登记表般的内容……实在与皇帝的本意南辕北辙。
第一章先这么凑合过去,这第二章就该说主人公是怎么降生的了,于是皇帝来到了乐宁宫。
“皇上出生那会儿是大白天啊,哪能看见星星是什么样?”
“那祥云呢?或者吉光之类的?”
“正午艳阳高照,连云的影子都没有,光线倒是很刺眼”
“……那哭声似豹,身带异宝这种……”
“皇上你在胡说什么呢?哪有这种事!”
得,看来怎么怀胎十二个月,怎么房中出神仙,怎么天上落星星,怎么生下即带笑,怎么手揣着金元宝……那是一概没有。但是作为一个帝王,这该算是最低级别的出生法吧,怎么可以没有呢?!
“难道就没一件能让人印象深刻的事吗?”
皇帝望着太后那张古井无波的脸,绝望的叹息到
“……印象深刻……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哦!”
皇帝又来精神了
“记得那天本来天气很好,皇上出生后却忽然大雨倾盆,宫里的排水道来不及排水,安妃当时住的柏霞宫又地势偏低,直往里面倒灌水,哀家去看你们时还把裙子给弄脏了,那可是新做的,哀家心疼了好长时间呢!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
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凶兆啊!
不过皇帝回到御书房后,反复思量了一番,还是想出了一个变废为宝的方法,于是他就在自传第二章的开头处,如下写道:
“朕出生之时,天降甘露,皇宫之内经雨水冲刷后无不清爽干净……”
第二章也算能马马虎虎对付了,于是皇帝又开始着手准备第三章,这就得说到少年光景了。一般来说,总得是“幼怀大志,寡言笑,囊萤刺股”比较说得过去,不过皇帝实在是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如此伟大过,所以还是决定先就地取材一下,激发激发灵感。
头一站,还是太后的乐宁宫
“不枉哀家养你一场啊,皇上你这回可是问对人喽!”
太后如是说,然后就开始口若悬河起来。可是皇帝却越听心越凉——照太后的意思写下去,还哪是他的自传啊,根本就成了太后自己的回忆录了!
对于太后想要重点描述自己母性光辉的要求,皇帝是打算阳奉阴违的,而他的下一个目标就转到了自己的童年玩伴身上,可是皇子的玩伴……实在是少的可怜。
伴读?……那帮人能讲实话倒是怪了
兄弟?……昭晖这个山猫嘛,远在千里之外不说,还肯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那么就只剩千乘了。
“皇兄小时候的事啊……”
豫林王支着脑袋瓜子想了一会儿
“记得臣弟小时候被皇兄和四哥教唆着去逗进贡来的仙鹤,结果被啄破了脸,被父皇狠狠骂了一顿”
“谁让你想这个了!朕是问朕以前有没有做过什么很优秀的事情”
“优秀?……闻道堂的先生好像夸过皇兄动手能力特别强吧……”
“有这回事?”
“结果有次皇兄就拆了先生的椅子,表面还弄得看不出来,害得先生摔闪了腰……”
豫林王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啊!朕想起来了!后来父皇还让侍卫把朕按在地上打,这事大哥也有份,朕都没把他供出来,真是亏大了!”
回忆的匣子一打开,皇帝就跟豫林王絮絮叨叨的聊了一下午,从上树掏鸟窝聊到下御河捞鱼,从扔蛤蟆恶心宫女聊到牵恶犬欺负内侍,聊得心情无比愉快,一直愉快到豫林王出了宫,皇帝才猛然想起来他的正事还没干呢。
哎……怎么记忆里全是插科打诨和找骂挨揍的事,想吹都吹不起来,还有比这更邪门的吗?
第三章……瓶颈了,只好放一边,把第四章先筹划一下。
过了少年期就进入了成年,这一章几乎是所有自传的重头戏之所在,因为一个人到了这个时候,那些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爱情观、这个观那个观的,差不多都定型了,何况皇帝此时一朝登基呼风唤雨指哪打哪,按理说正该是他最得意的黄金时代,不过——注意这个“按理说”。
实际上皇帝提笔半天,愣是半个字也没挤出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大海里取水滴,沙滩上捡沙粒,明明满眼都是,却不知如何下手。简言之,同理第一章,事太多!
“值得记载的大事啊……臣妾入宫肯定是要记上一笔的吧,要说那天啊……”
恭妃滔滔不绝,记忆力之精确详细堪比电脑,皇帝的自传演变成了《我的盛大婚礼》
“古人云‘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那自然是值得记记的,不过臣妾还希望皇上能记下臣妾推荐的一些书籍,这对普化民智也是很有好处的,比如《退思录》、《雕玉集》、《法言》……”
在康妃的构想下,皇帝的这本自传又朝向《20世纪大学生必读一百本》靠近
“孩子是很重要的事,皇上当然要写进去,孩子小的时候啊……”
宁妃慢条斯理的细数着培养子女的种种心得,把皇帝的自传再次改编成《亲密育儿百科》
“皇后呢?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
皇帝躺在环坤宫的软塌上,有气无力的问着
“既然是皇上你写的,那就随你的意思好了,臣妾没有什么可补充的”
“哼!还是皇后善解人意”
皇帝爬起来喝了口茶,忿忿的说
“这可是朕的自传啊!自传!她们到底知不知道自传是用来干吗的?”
皇后瞟了眼桌几上的那几张书稿,其实她也不清楚皇帝想把自己的自传写成什么样,不过有一点她是清楚的——自传嘛,那就是用来YY的,既然YY,那自然是随著作者的意最好。
虽然每章推敲起来都很变扭,不过这本自传的大框架皇帝算是搭好了,但是他并没有紧接着就开始编写。一来,皇帝也不是文学青年,没那么多时间来一蹴而就;二来,正式开题前,他总得找业内人士咨询一下。
史官们的工作态度虽然让皇帝不怎么待见,但是工作能力还是值得肯定的,因此皇帝找来了国史馆的正总裁帮他校验。这位老学究也曾参加过先帝的实录编纂,算是这行里的泰山北斗,所以皇帝在他面前还是比较谦虚客气,只是把大纲交给他看,然后静静的等着对方的答复。
“……不知皇上是打算以什么形式来出这本书……”
老专家看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