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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幼宁一怔,回过神来,感激地朝太子一笑:“多谢殿下。”
太子看着她的神情,弯了下唇角,伸手替她捋了下额发。
“徐幼宁,我真是越来越摸不透你的脾气了,前一阵我说什么你顶什么,哪里都不对劲。这几日我说什么你听什么,怎么都觉得好。”
徐幼宁没有吭声。
有句话叫远香近臭,难道是因为自己决定离开,所以对太子的埋怨便少了吗?
徐幼宁望向太子俊逸的脸庞,越看越觉得好看。
想到将来都见不到这张脸,心里终归是难过的。
不过她不是拖泥带水的性子,已经决定了要离开,不管心里怎么想,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甚至连想都不会去想。
燕渟口中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她迫不及待地要去尝试了。
“怎么不说话了?”太子问道。
徐幼宁迅速垂眸,低声道:“就是有些累了。”
“躺一会儿吧。”
他们乘坐的马车十分宽敞平稳,徐幼宁依言躺下,太子坐在一旁看书,不时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肚子。
徐幼宁没一会儿便真的睡着了。
返回京城的时候不像来时走得那样赶,一路歇歇停停,慢慢腾腾地行了四日才到达。
徐幼宁轻轻撩起窗帘,看着外头的街市,转头道:“殿下,这不是回东宫的路。”
太子合上手中的书册:“嗯,我们去大相国寺。”
“现在就去大相国寺吗?”徐幼宁诧异地问。
“若是出发前边跟你说。你这一路指定一直想。”
他倒是细心。
徐幼宁吸了口气:“多谢殿下。”
大相国寺离城门不算远,没多一会儿便到了。
这些年因着青玄子国师的名声大噪,京城里信道的人与日俱增,但大相国寺数百年的声誉犹在,平时这里香火依旧旺盛,今日因着太子要来,并未放香客进来。
一下马车,寺里的主持便领着僧人们在门外迎接。
“苦竹方丈。”太子双手合十,朝领头的那个老和尚拱手一拜。
那老和尚亦是向太子双手合十行礼:“殿下有礼了,这边请吧。”
到底是出家人,不爱讲废话,这么两句寒暄过后,僧人们便将太子和徐幼宁领了进去。
他们先在大雄宝殿给佛祖上了一炷香,这才往后山去。
大相国寺的后山是一座墓园,除了逝去的达官贵人,还有一些名士大儒在安葬在这里,清明节的时候不少书生都会来此祭奠。
“徐老太太葬在山顶,要不要叫步撵过来?”看着长长的石阶,太子询问道。
“不要。”
平常偷懒坐步撵也就算了,今日是来祭奠祖母,怎么还能嫌石阶太长呢?
从前她在徐家唯一的亲人就是祖母,如今知道自己不是徐家的人,再想想祖母心里更加难受。
徐启平骤然变富,徐老太太一定是知情的,她一定知道自己是徐启平从外头捡来的。可她待自己,真的比待她的亲孙女徐幼姝还要好,这份情,徐幼宁会记一辈子。
想到祖母待自己的好,徐幼宁不禁鼻子一酸,流下眼泪来。
她好不容易要过好日子了,祖母却没有等到她的报恩。
太子见状,不动声色地递了帕子给她。
“还没到呢,就开始哭。”太子叹道,似是打趣。心里却是担忧,等到了墓前,也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
徐幼宁抬眼看着他,低头擦了擦眼泪,扯着他的腰带继续朝山上走着。
太子摸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握在手里,牢牢抓稳了。
徐幼宁看着他,很快低下头。
“怎么?你还不想见到我?”太子问,“你这回到底要别扭多久才好?”
“殿下在胡说什么?我没闹别扭,只是哭花了脸,不想叫你看见罢了。”
太子见状,不再说话,牵着徐幼宁沿着石阶继续向前。
“在行宫的时候,我就想带着去爬山,只可惜,你每天都故意趁我去议事的时候上山,我回来的时候你都在睡觉。”
徐幼宁强自分辩道:“我不是故意躲开殿下,那是因为早上起来的时候精神最好,也最有力气,所以才吃过早膳往山上去。”
“嗯,是。”太子淡淡应了一声,语气里显然是不相信徐幼宁的说辞。
大相国寺后山的景致跟御香山不一样。
这里的石阶都已经历经了几百年的岁月,连青苔的痕迹都深深浅浅地印了好几次,走在这里,自然能感受到一种古朴。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檀香味道,耳中不时传来僧人们诵经的声音。
饶是徐幼宁心中悲痛,在这样的地方缓缓爬着台阶,心情亦慢慢的平复下来。
“我打算去父皇那边,给你祖母请个封号。”
“什么封号?”
“追封一个诰命夫人。”
“好啊!”
太子见徐幼宁答应得那样快,顿时有些奇怪,“我还以为你会推辞呢?”
如若徐幼宁不会离开南唐,她的确会推辞。
人死不能复生,祖母已经死了,要再多的封号又有什么用呢?要来也只是惹人仇恨。
可现在她要离开这里,往后再也没法来探望祖母,更不怕别人嫉恨自家,能多给祖母要些东西便要一些东西。
“要歇一歇吗?”
该死!
为什么他今日如此温柔如此体贴?
她都已经决定要走了,他这样做,只会让她难受。
莫非是因为他就要娶妻了,心中觉得愧疚,才会这样吗?
是的,一定是的。
太子并不知徐幼宁心中所想,只看着她秀眉紧蹙,不禁跟着皱眉。
当初傅成奚告诉他,女子有孕之后情绪会大变,愤怒和悲伤时常来得莫名其妙。
但徐幼宁的愤怒和悲伤,着实是太莫名其妙了。
连关怀她也这种表情吗?
“要歇一会儿吗?”太子压下心里的埋怨,重新问道。
“嗯。”徐幼宁点了头。
七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很大了,走一会儿腰就觉得算。
她不想逞强,也不等太子再说什么,自己把手缩回来,扶着山道旁边的栏杆坐在了石阶上。
太子见状,笑了笑,也坐到了她的旁边。
他们已经走到了半山腰,从这里望过去,可以看到大雄宝殿。
“喝点水吧。”太子把水壶递给徐幼宁。
徐幼宁不推辞,喝了水,又递回给太子:“殿下,你也喝。”
太子接过水壶,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
“等小黄长大了,我们带他来这里踏青。”
小黄得长到三四岁才能自己爬山踏青吧。
“殿下会喜欢小黄吗?”
太子眸光一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小黄未必会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孩子,也许他长得不好看,也许他很淘气,也许他不喜欢吃饭。”
“我的孩子为什么会不好看?”太子不满道。
徐幼宁心里正感伤着,听到他这话,不禁看他一眼。
这人,真是什么时候都是这么自信满满。
太子掰着徐幼宁的脸,又道:“若是像你……”
像她怎么了?像她就难看吗?
“要差一点,不过也不难看。”
呸。
徐幼宁在心里啐他一口。
太子见她恼了,反倒笑起来:“不好看也没什么,反正他是我的孩子,没人敢嫌弃他。”
那倒是,小黄再是庶子庶女,那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没人敢轻视的。
“至于淘气么?小孩子淘气有什么不好,难不成一生下来就跟规行矩步的么?那不是孩子,是傻子。”
的确。
“那要是别的孩子比他好看、比他机灵呢?”
“哪儿来的别的孩子?”太子反问。
徐幼宁勉强笑了笑,故作淡然道:“殿下马上就要大婚了,将来当然会有别的孩子。”
“倘若我不大婚呢?”
徐幼宁微微一怔,诧异地看向太子:“殿下又在说笑了。”
“幼宁。”太子唤了她一声,神情很是郑重。
“殿下的意思是,不是在说笑,是在认真的说?”
“我是很认真的说。”太子继续道,眸光深深地看着徐幼宁的眼睛,“但我不知道你相不相信。”
“殿下要我相信什么?”
“我不会有别的孩子。”
“你……”徐幼宁听着他这话,顿时急了,捂着他的嘴,“你可别这样咒自己。我是小气,可我没想要你这样说。”
太子笑了笑,“这话的确说的不对。幼宁,除了你之外,我不会跟别人有孩子。”
他的话真中听。
哪怕徐幼宁觉得他在哄人,还是被他哄得开心。
“好,我相信你。”徐幼宁违心道。
“真的?”这回轮到太子难以置信了。
看着他的表情,徐幼宁对他的想法当真是捉摸不透了。
他不是在哄自己吗?
难道他在说真话?
可他怎么不会有别的孩子呢?难道他每次临幸杜云贞之后喂她喝避子汤?又或者他查出杜云贞有什么隐疾不能生孩子?
不管哪一条,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想到这里,徐幼宁心里无奈一笑。
“殿下,我不想说这些事了。”她真的有些腰酸,抱着太子的胳膊将脸倚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知道他心里有他,她也知道自己心里也有他。
尽管他很快就不是她的了,至少现在她还完完全全的拥有他。
杜云贞还没有进门,这个梦还没有走到尽头。
她已经决定要离开了,他们之间只剩下最后这四个月,她不能再跟他闹别扭了,她想快快乐乐地过完最后的时间。那样,将来到了北梁,想起他的时候,还是最好的回忆。
“李深。”她轻轻喊了一声。
太子“嗯”了一声。
“李深。”她紧接着连连喊了几声。
听着她呢喃的声音,太子的心微微颤着。
他喜欢听她直觉喊她的名字。
从前,只有慧贵妃和庄敬会这样喊他的名字。
徐幼宁也这样喊他,说明她已经完完全全是他的自己人了。
“往后,你都这样喊我。”太子以命令的口吻道。
“是,殿下。”
“徐幼宁,你这是明知故犯吗?”
听着他的责问,徐幼宁觉得好笑,像哄着小孩子一般,依着他的吩咐改口道:“知道了,李深。”
这话一出,他果真满意地笑了。
“殿下……”这一次,不等太子纠正,太子便自己改口道,“李深,我歇好了,我们走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徐幼宁忽然明白太子为什么执意要自己喊他名字了。
一个称呼,似乎真的将两人的距离拉得很近。
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他是李深,只是李深。
继续上山,不再是李深硬拉着徐幼宁的手往上走,而是徐幼宁自己挽着他的胳膊。
约莫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便见到等候在徐老太太墓旁的侍从。
徐幼宁顿住脚步,并未立即向前,她回过头,再往山下望去,除了变小的大雄宝殿,远处还能看到城里的街巷。
的确是个好地方。
祖母长眠于此,定能得到安宁。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祖母的墓碑前。
墓碑是以徐幼宁的名义立的,除了姓氏,后面还有一行小字介绍了徐老太太生平往事。墓后的阴凉处,摆着一排祖母生前喜欢的兰花,可见是十分用心了。
徐幼宁本以为,到祖母的墓前一定会狠狠地哭上一场。
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