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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堂堂之阵,可不是指代眼下这种情况。”
李有财怔怔无言,李从璟不留情面的批判让他无法接话,他蓦然惊醒,看来这位军帅不喜欢文官议论插手军伍之事——日后得注意这点,莫要再犯忌讳了。
这时,排阵使来报:“军帅,梁军变阵,骑兵发力,步军大阵从两翼各分出一部,意图突进我军阵中!”
这个情况李从璟也已注意到,梁军旗鼓骤变时,他就有预料。眼前战场,梁军步军大阵分出两股支流,他也看的清清楚楚。
看来戴思远想要仗着人多,三面发力,击破唐军军阵了。
“旗鼓传令:偃月阵!”李从璟沉声道。
偃月阵,最常用的军阵之一,军阵依托后方山势河流或者城池,摆成月型,中间厚,而两翼也有不错的防御力,是典型的防御阵型,实际上可攻可守。
百战军和河阳军没合编,复杂阵型做不出来,偃月阵是极少几个简单易操作,能够迅速成型的军阵。
唐军以百战军在前,百战军变阵时动作迅速毫无缝隙,没给梁军可乘之机,不久偃月阵成型,奔流到两翼的梁军,在接阵之后意图破阵而入,立即受到唐军的顽强阻击。
厮杀面由直线变成弧线,无疑扩大了许多,伤亡迅速增加。
“两军战力相当,而梁军人数占优,厮杀面扩大,这样下去,我们耗不起,一旦伤亡超过一定数目,大军必溃!”排阵使一脸汗,他提醒李从璟,“还请军帅定夺!”
从决定与戴思远阵战开始,这个局面就在李从璟预料之中,他负着手,不动声色道:“援军立马就到,无需惊慌。”
“援军?”排阵使惊讶起来。
李从璟说的是实话,之所以敢与戴思远阵战,就是因为彭祖山率领的五千新卒,距孟州已经不远。原本他是打算,在彭祖山援军到了之后,再去追击戴思远,一举将其拿下,毕竟梁军他是没打算放走的,能抓的俘虏消化后就是他的军力,他自然想多抓一些。
但没想到戴思远败而不溃,反而返身杀回,他便索性将战场选在孟州城外。
现在,李从璟所要做的,就是保证在彭祖山到来之前,大军不溃。而只要大军咬住了梁军,待彭祖山援军到,梁军就跑不了。
“军帅之前跟戴思远说,对赢他没兴趣,原来是惑敌之言。”李有财反应过来,终于明白了李从璟的打算,不由得感叹。
李从璟冷淡道:“敌人的话,那也是能信的?”
一骑自另一座城门入城,急匆匆跑到李从璟身旁,禀报道:“启禀军帅,彭将军在来的路上,遇到一股梁军截杀,现正在激战!”
闻听此言,排阵使和李有财都是脸色一变。
援军不能及时赶到,对眼下战局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哪里出现的梁军?”李从璟不动如山,淡然问道。
“阳坝、简山寨的方向。”来人道。
李从璟轻轻一笑,“倒是小瞧了戴思远,他留在这两城的守军应该不会多,竟然还敢派出去截杀我的援军,真是有魄力!看来他攻下简山寨来孟州之前,还是有所准备的,怪不得此时敢与我在此阵战。”
“军帅,援军不能及时赶到,我等该当如何?”排阵使急了。
李从璟摆摆手,眼神和脸色都不见变化,说了两个字,“不急。”
李从璟不急,排阵使却心急如焚,但急了半天也没用,看到李从璟胸有成竹,以为他自有谋算,自嘲一笑,暗道有军帅在此,何必担心。
若是有烟,李从璟此时一定会抽一根,但是没有,所以他心中的紧张没处排解,只能去数城外大军的人头,以分散注意力,不让忧虑扰乱他的心神。
其实,此时他心中也没谱。
人算不如天算,哪有事事都在掌控中的。
“传令下去,你亲自去。”眼见城外军阵已有松动迹象,李从璟对排阵使道:“军阵各部位置,都头指挥使都给我钉死,若后退半步,立斩不赦!”
排阵使神色一凛,赶紧去传令。
指令下达之后,松动的各部逐渐稳住阵脚,偃月阵还是偃月阵。
但李从璟心里清楚,这样的军令只能起一时之效,不可能改变战场局势。他举目向戴思远的位置望去,只能清楚看见戴思远的身影,却无法眼见其神态,但李从璟好似看清了他胜券在握的表情。
“想要赢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李从璟暗暗冷笑。
战斗依旧在持续,一个接一个军士在不断倒下,两军鏖战的线面上,鲜血逐渐染红黄土,尸体密布,而在这些景象的基础上,是一方军阵的前移,和另一方军阵的后退。
不能坐等了,李从璟告诉自己。此番阵战,是他人心不足,想要吞下更多梁军,但这也是他一直以来对敌的既定方针,战场的失败是指挥调度的错误,战斗目的和初衷并不导致胜败。
“给蒙三传令,让他发力,突入梁军阵中!”李从璟忽然道。
“那可是孤军深入啊!”刚刚传令回来没多久的排阵使惊道。
“变偃月阵为锋矢阵,强突梁军军阵!”李从璟神色果决,语气更是不容置疑,“给蒙三说清楚,我要他撕裂梁军大阵,此战,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第119章 阵战(下)
残败的天威天武军,百战军,河阳军,三军之中,百战军军力无疑最强,河阳军战力最弱,大军合阵,受河阳军牵制,整个军阵的战力反而只能跟梁军一个水平,在梁军优势兵力前,大军有败无胜。
与其如此,不如发挥百战军优势,以百战军为锋头,撕开梁军军阵,而河阳军跟进扩大战果,方有扭亏为盈的机会。
认清楚这点,李从璟果断下达了让蒙三发力的军令。
“鼓槌!”李从璟走到战鼓前,从鼓手手中接过鼓槌,亲自擂响了战鼓。
激昂、澎湃的鼓声有节奏的响起,重重的锤击,落在每一个军士心头,震撼人心。
偃月阵变锋矢阵,十分简单,原本凸出的月中进一步凸出为锋,两翼收拢为后阵便可,而比起偃月阵,锋矢阵在军中的普及程度,无异于识字前所学的拼音,更加基础。大军变阵,李从璟的可选项不多,但他将能有的余地发挥得淋漓尽致。
很多时候,最简单的往往也是最实用的。
李从璟不止一次当众说过,百战军中蒙三最是悍勇,冲阵也最是能拼命不怕死,先前方阵和偃月阵不温不火的打法,让一点就燃的蒙三颇为不耐,听到李从璟的军令和鼓声,他不仅不惧,反而战意沸腾,二话不说,带领部众前冲。
唐军军阵,渐渐锋锐,嵌入梁军阵中。
梁军阵后,戴思远瞧见唐军军阵变化,哂笑一声,对左右道:“拼死发力,看来李从璟这是要拼命,这小子终究是黔驴技穷了。”
大笑几声,戴思远挥手道:“刘指挥使在阵中憋了这么久,也该他发威了,传令下去,让他迎上唐军锋头,把唐军狠狠打回去!”
孟州城头,一通鼓毕,李从璟将鼓槌交还给鼓手,自己转身,继续观察战场。
百战军和河阳军已经完成变阵,蒙三所率领的一部为锋头,锐气极盛,破入梁军阵中二十步,形势一片大好,直打得梁军找不着北,破阵大有希望。
就在这时,梁军军阵有了变化,蒙三所部面前的梁军,突然散开,留出通道,须臾有一阵梁军,也成锋矢阵,面朝蒙三迎上。顷刻间,犹如大江大河中的两头白鲨,撞在一起。
卷起的不是浪花,而是血花。李从璟站得高,因而看的清清楚楚,蒙三的锋头,本来一往无前的大好气势,竟然被这阵梁军硬生生挡住,两者扑杀在一起,竟然谁也不能奈何谁,一时纠缠不清,厮杀惨烈。
整个战场,唐军和梁军此时已经完全接触,两者战在一处,形势胶着,任何一方都再也无法安然抽身撤离。
锋矢阵最忌无锋,锐气一失,军阵就会陷入困境。眼下,虽说蒙三所部在与迎上之梁军的拼杀中,仍旧占据上风,但再也无法像先前那样,去顺利撕开梁军阵型。
锋矢阵,败了。
李从璟无比清楚的认识到这点。
至此,两军已入混战之局。
名将,这两个字的分量,李从璟终于认识到有多么重。戴思远成名日久,终非没有道理,以败北之军,于绝境之地反戈一击,这一仗打得不可谓不漂亮。以阳坝、简山寨区区梁军,阻截怀州援军,可谓神来之笔。
阳坝、简山寨分出的梁军,便是丢了这两城不要,那也无妨,只要助戴思远取得眼下之胜,就算赢了大势。而这两城的梁军,在拦截怀州援军时,甚至都不需要打赢,只要拖住一些时间即可。
这样的事,事先孰能料知?
而排兵布阵,指挥调度之奥妙,就在于这其中。
眼下,城外两军陷入混战之后,战局胜负的走向会如何,再明显不过。李从璟明白,戴思远明白,任何一个明眼人都明白。
桃夭夭走到李从璟面前,看着他,以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道:“军情处,护送军帅离城!”
护送军帅离城。这六个字,重重敲击着李从璟的心脏。
李从璟仍旧凝望着战场,一动不动,如同一座雕像。
“军帅,事不可为,请速速离城!”排阵使没有因为李从璟的失算而生出别的心思,他焦急道:“一旦大军溃败,梁军趁势杀入城中,到时候各方有变,想走都不容易了!”
“胜败,兵家常事。”桃夭夭深深望着李从璟,眼眸中的意味说不清道不明,但其深情厚义尽显无余,“今日小挫,来日重振旗鼓,杀回来便是!你有百战军,有军情处,有怀州堆积如山的军械,何愁不能雪耻?”
诸番声音,好似都没进李从璟的耳朵一般,他默默盯着战场,不发一言,不动一步,但他的眼神依旧肃穆有神,显然不是慌了神失了魂。
李有财犹豫半晌,终究是踏出一步,以极大的决心和意志对李从璟道:“军帅,人有时运,事有成败,一时之差,不必挂怀!若是军帅离城,某虽没什么才能,愿追随军帅!”
见李从璟始终不表态,桃夭夭终于急了,她大声道:“李从璟,你是有大志向大抱负之人,为将为帅,心有多高,胸怀就要有多广,难道你的心里竟然装不下一场小小的失败?我曾听闻,便是以李老将军之智勇,亦有胡柳河之失,以孙武之才,亦有败军之仗,眼前小节,你难道放不下?!”
说罢,桃夭夭弯下身,行半跪礼,请命道:“请军帅速速离城!”
“请军帅速速离城!”林英也跪下来,“我等愿为军帅死战!”
“请军帅速速离城,我等愿为军帅死战!”城头上,百战军尽皆俯身而跪。
李从璟终于转过身,看着身边的这些人。
百战军,军情处,熔铸他一生心血,倾注他无数感情与期望,而如今,在危急关头,他们没有让李从璟失望,他们宁愿死战,也要护送他这个吃了败仗的军帅,安然离城,去重振旗鼓。
这是忠诚,更是感情。
李从璟喉咙硬如磐石。
生死之交,沙场之义,其魅力非当局者不能体会。
“尔等对本帅之情,本帅感念!”李从璟开口,声音有些走调,他忽然大笑,笑声洪亮而豪迈,中气十足,满含汉子气概,“但你们以为,此战我已经败了吗?”
“本帅告诉你等,本帅没有败!不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