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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耶律敌烈有几名义子,李从璟这一两日也听张大千略微提起过,只不过张大千本就知之不多,而李从璟对此也兴致缺缺,因此他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但久经沙场,李从璟对战场变化的敏锐感知力,可非寻常将领可比。在他将眼前的一名契丹军士脑门拍裂之后,他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不同寻常。不用眼神去搜寻那几个身影,李从璟就知道,有人已经潜伏在暗中,准备等待时机对付他,给予他致命一击。
李从璟察觉到这份诡异,然而他没有什么异常动作,只不过嘴角略微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骤然间,当面迎向他的契丹军士,忽的战力提升了一个层次,变得超乎寻常的精锐。李从璟不动神色,手中长槊依旧快如闪电,那些冲到他面前的契丹军士,无一人能将兵刃递到他身上,便被他一一斩杀。片刻间,他连杀十数人,却连马速都没有降低丝毫。
他固然云淡风轻,但他无法预料,他的这份举重若轻,给本来信心满满藏在暗处,准备暴起围杀他的耶律雉等人,造成了怎样的心理负担。
老三和老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深深的忌惮。
“这李从璟真如一个杀神一般,你我十余精悍近卫,竟然都不能让他有半分狼狈,反而转眼间被他屠杀殆尽!”老三出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老四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神色很矛盾。
另一边,耶律雉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也没想到李从璟竟然强悍到这种程度,正准备再思考思考对策,忽的瞥见李从璟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抹淡淡的,但却极为明显的嘲讽笑意!
耶律雉只觉得脑门嗡的一声,再也忍不住,他向其余主诸人一挥手,下达了立即出手的指令!
李从璟双眼微微眯起,眼前的契丹军士虽多,他虽一直处在战斗中,但眼前的战斗,他应对的游刃有余,是以尚能分出一丝心神,去照看契丹军阵深处。
陡然间,一大群契丹骑兵冲上来,在他们身后,依稀可见四骑尾随而至!
李从璟握住长槊的手陡然一紧,吐气开声,长槊忽的犹如加了许多重量,在他一挥数斩一扫之间,将围上来的契丹精骑悉数击杀、击伤、击退!
“李从璟,爷来取你性命,受死!”耶律雉嘶吼一声,和老五等人同时出手,两柄马刀,两杆马槊,从四个不同的方位,直取李从璟周身!
李从璟脸上全无本分惧意,他陡然一提马缰绳,身躯一转,硬生生将正奔进的战马扭转了半个马身,这一道闪避,让他脱离原本的奔行轨迹,在老三老四马刀斩下的瞬间,以毫厘之差避过。同时,他手握长槊中央,在身前往下一压,将耶律雉和老五刺来的长槊一齐压下,两人长槊的尖刃,离他的胸甲还不到一寸的距离!
耶律雉和老五都是搏杀技艺精湛之辈,哪里会容忍被李从璟压下长槊,立即发力向上挑起!孰料李从璟竟无与之较力之意,长槊顺势抬起,立即让没处着力的耶律雉和老五长槊高高扬起!而这时,老三老四杀至李从璟身后,两柄马刀同时挥来!
被耶律雉和老五挑起的长槊,被李从璟向身后一挥,如同脑后生眼一般,在老三老四马刀近身之前,锋刃已然掠过两人喉前!刹那间,血喷如泉,老三老四睁大惶恐和满是不可置信神色的双眼,丢了马刀,双手握着不停往外冒血的脖子,无力的倒下马去!
“老三老四!”见李从璟两个照面就斩杀了老三老四,耶律雉大骇,先前的愤然之气、拼命之心顷刻间消散的无影无踪,连忙拔马就跑!
就在李从璟目光落在耶律雉身上的时候,老五鹰钩鼻上的双眼陡然爆闪出一阵精光,一扬手,竟然甩出两柄匕首,向李从璟射来!他的动作太突然,加之天色已黑,虽有火把但也视线不明,待人看到这两柄匕首时,它们已至李从璟身前!
李从璟冷笑一声,如同有感应一般,身子向后仰去,千钧一发之际避过两柄匕首。
但在这时,老五已陡然欺身到李从璟近前,长槊高高举起,狠狠劈下!
李从璟身子尚在后仰,还未坐起来,眼前这一手李从璟就要避不过!
然而老五奔行中的身子陡然一僵,斩下的马槊还在半空,就再也落不下来。
竟是李从璟手中的长槊,在他后仰身体的同时,已然从他手中溜出,此时正中老五咽喉!
却是李从璟早就料到老五的打算,是以后发制人。
老五阴沉的眼眸再不见阴霾,只剩下渐渐扩散的空洞,他的咽喉处发出咯咯的异响,却连发声都做不到,更别提说话了。
李从璟收回长槊,老五生机断绝的身子颓然倒下,他则从马背上跃起。
所有契丹军士都是凄然震惊,唯独有一人面露喜色。
耶律雉。
逃回阵中的他,不知何时已经稳住了马蹄,此时正张开一支异常大的长弓,搭了一支比寻常铁箭大上三倍的利箭,对准了李从璟!
他这个流畅的举止,让人不得不怀疑,他事先是否是以其他三兄弟为诱饵,吸引李从璟的杀意,而他自己的真实打算,实则是半途逃回阵中,以冷箭射杀李从璟。
他手中那副弓箭,让人想起令秦仕得重伤,不得不撤出战斗的那支冷箭。
耶律雉张开弓,搭上箭,对准了李从璟,就要再次上演昨日射伤秦仕得的一幕。
然而,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
因为他此时面对的,不是秦仕得,而是李从璟。
将老五一槊穿喉后,随即从马背上跃起的李从璟,掷出了手中的长槊。
长槊在半空掠过一道笔直的线,在人缝中穿行而过,最终狠狠撞在耶律雉胸前,将其穿胸而过!
利箭还未放出的耶律雉,再也没有机会发出他生平最后一箭,他的身子被长槊带飞马背,重重摔在地上。
鲜血从他嘴中泉涌出来,他的弓箭也不知掉落在何处。
“人多,又有什么用?”李从璟落回马背,拔出腰间横刀,向前一引,“灭贼!”
第309章 百尺竿头进一步,横渡黄河向胜州(上)
以千人对战三千人,并非就是纯粹的以一敌三。因战场上的事,不可能碰面就如泥沙入海,完全融合。战阵之法,以阵相接,但凡不被多面围攻,交战线便只那么几条,人数差异,意义在于将士先后替换,和补充阵亡士卒留下的空白,更多的是关系持续作战能力。
耶律雉倚仗契丹军人多,意欲以多欺少,是以上来便是冲阵。李从璟无甚畏惧,率领大同军迎战而已。两军接战,李从璟率先杀破契丹军阵,当即便给耶律雉迎头一棒,耶律雉畏其悍勇,惧其彻底杀乱己阵,虽明知己方人多,却不敢再与李从璟阵战下去,遂召集其它兄弟,欲暴起突袭,将李从璟斩于阵中。
平心而论,杀一人较之杀千人,要容易得多,况且耶律雉自忖,他与老三老四、老五等人,皆耶律敌烈麾下,一时骁勇无双之辈,平日里鲜逢敌手,此时合四人之力,又是于军阵中突起杀人,要斩李从璟实在是易事耳。
再者,李从璟是何人?那是大唐卢龙节度使,坐镇幽州,节制九州六万边军,乃大唐抗击契丹军之最前沿最核心人物,且不论其克复平州,屡败契丹数位名将,给契丹带来多大麻烦,造就多少危机,仅凭此一点,就足够无数契丹英才大将,不惜代价也要将其斩杀。
一因有此认识,二因对李从璟之恨,三因知晓斩杀李从璟对眼下、日后的非凡意义,耶律雉方行方才之举。他有野心,能布置,更善心计,无论是他兄弟四人突起猛攻,还是他陡然归阵施放冷箭,都是极为危险毒辣之举,换作寻常将领,早死不知几回了!
可惜,那个让他命归西天的家伙,这一生身上有过很多标签,也在他的朋友和对手心中留下过许多印象,但唯独没有“寻常”这个字眼。
天黑了。
李从璟重新在马背上伏坐,手握横刀,在轰隆隆的马蹄声中,踏着飞溅的沙石,再度杀进契丹军阵中。
在他面前,三五个契丹军士习惯性挥刀向他斩来,李从璟从他们身旁呼啸而过,手中横刀斩过几道几不可见的断线轨迹,在他的身影与这些契丹军士擦肩而过时,喷飞的血雾异常耀眼。一名契丹军士握着马刀的手和断臂一同飞上天空,断臂处的森森白骨清晰可见,另有两名契丹军士胸前裂开一道狰狞可怖的巨大伤口,内里的脏腑和碎肉一起被挤出胸腔,最后一名契丹军士则被横刀划开了脖子,但刀锋并未完全斩断其颈骨,这就使得他的脑袋如同气球挂在肩膀上,在血涌时左摇右摆。
将这些蛮子杀散,后面的蛮子,似乎才从李从璟连杀耶律雉四兄弟的惊骇中回过神来,面对阵型严整、杀气凛然,甲胄森森、刀兵泛寒杀过来的唐军,他们再也提不起与之搏斗的勇气,纷纷拼命勒住马缰绳,想要止住前奔的马脚。
一时间,马嘶声连成一片,到处都是竭力想要止住前奔战马的身影,场面乱成一团。前面的契丹骑士,丧失斗志,不敢再战,骤然降下速度,后面的蛮子不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完全没有准备,仍旧在奋力冲阵,这一下立即和前面的人马撞在一起,刹那间人仰马翻,惨叫、呼喝、碰撞声揉杂一处,响成一片,尘土飞扬、人马俱伤,战阵混乱不堪,霎时间成了炼狱。
李从璟冷静的操控战马,带领大同军马军,在混乱的契丹军阵前拐了一个线条流畅的大弯,避过这场人马自相践踏的胜景,同时手中长槊平端在身前,一头扎进旁边的军阵中。
这一场力量悬殊的阻击战,唐军从一开始就没有显现出任何劣势,李从璟带领他们第一次杀透敌阵时,就已在气势上占据了上风。在此之后,李从璟率领的先锋阵,如同一支永不知疲倦的钻头,将契丹军阵一次次凿穿,凿得血肉模糊,横冲直撞、纵横捭阖下,最终让其面目全非,再不成模样,唯剩血肉翻卷,尸横遍野。一次次来回冲杀,李从璟以千骑兵力,成功让三千骑丧失战斗力。
战场胜负,从不以人多人少来决定。
来时动若雷霆、气势汹汹的三千契丹骑,至此全线溃败,漫山遍野丢盔弃甲,慌不择路的回头亡命。
策马奔腾,李从璟没作停留,领阵对契丹败军展开追杀。
一个多时辰前,还是这帮契丹蛮子在嗷嗷叫着追杀李从璟,须臾之间,攻守异形。
一路追杀,让唐军占尽便宜,契丹军留下一路尸首,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在唐军凶狠的追杀面前,他们的心已经沉到谷底,意志已近崩溃。契丹军士们不明白,分明是他们在追击对手,分明是他们人多势众,如何就会败得这么简单?
穷寇莫追,逢林莫入,夜惊不动,这些可算是兵家常识,更是谨慎用兵的准绳,李从璟用兵虽屡有冒险之举,但那是战术需要,本质上他用兵很持重。然而今次追击溃败的契丹残军,李从璟却无见好就收的意思,一直在不停向前。火把下随战马起伏奔驰的身影,仿佛要将契丹蛮子追杀殆尽,才会罢休。
在过往的日子里,他从未言及过他对契丹蛮子的恨,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护边击贼,他对侵略者毫不留情,即便是对投靠契丹、与契丹勾结的汉奸,他也从不手软,在幽云这片土地上,他的身影,就是抗击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