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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围观者不解的是,耶律敏此时既没有回府,也没有去宫城,而是就在马车旁稳稳坐了下来,连同地上的血迹、尸体,也不准有人去清理。这样奇怪的行为,就像是要更多人见到这幅场景一样,而至于她这样做的目的,暂时还无从得知。
当闻讯的西楼尹和铁卫部主将先后赶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此地早已给围观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两人令部属好不容易清理出一条通道,就看到人群中央,那辆布满血迹的马车旁,耶律敏正站了起来。
——也亏的是上朝途中马车走得并不快,在车夫死了之后,马车很快就被护卫拉停下来,若是飞奔中的马车,少不得要落一个马仰车翻的局面。
在耶律敏站起身后,众人清楚的看到,平日里平易近人的宰相,此时脸上写满生人勿近,她看也不看西楼尹和铁卫部大将一眼,冷冷走到那些武侯铺士卒面前,寒声问:“你们便是职司此地治安的武侯铺士卒?”
领头士卒连忙率部上前来拜倒,慌忙道:“正是卑职等……”
不等他说出请罪的话,耶律敏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再度响起,“因你失职,致使宰相遇刺,该当何罪?”
“请宰相大人恕罪……”领头士卒心头暗暗叫苦,连忙谢罪。
“食国家俸禄,而不能为国家效力,护卫西楼重地,却使刺客横行街市,以至能刺杀当朝宰相——如你等这般无能之辈,国家要之何用?今日你等既有此错此罪,当斩不赦!”说罢,耶律敏眼中杀意迸射,竟是果决道:“来人,斩!”
她的府邸护卫们闻令,立即大步上前,他们本已恼怒这些人不作为,使得自家主人差些丧命,此时半分犹豫也没有,抽刀斩下,毫不拖沓。那些武侯铺士卒,听了耶律敏的话,无不震惊抬头相望,似乎还不能相信这位仁慈的宰相,竟然不给半分余地,当街就要将他们杀了。
然而,迎面斩下的利刃,没有给他们太多怀疑的时间。
刹那间,刀光闪过,十多颗人头齐齐落地。
脑袋滚落一旁,无头尸体僵硬的倒在街面上,喷涌的鲜血如同溪流,瞬间染红了大片街面。这血腥的一幕立即震惊了围观者,几乎全部的人莫不愕然后退,眼中写满慌乱与不可思议。
街面上顿时寂静无声,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耶律敏抬头向西楼尹与铁卫部大将看来,神色冷漠,就像她方才并没有下令杀人,面前也没有十数具无头尸体还在流血一样,“两位可算来了,今日之事,两位有何说辞?”
西楼尹与铁卫部大将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凝重与恐惧之色,面前血腥的一幕已在他们心中惊起巨大波澜,他们都意识到,这位先前似乎只会以德服人、以理服人的宰相,这位曾今刁蛮的公主,今日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下官失职……”
“末将领罪……”
此时两人还能说什么,立即相拜认罪。
耶律敏却似并不满意两人的反应,又似乎心中的怒火还没有平息,她冷笑两声,“好得很,宰相当街遇刺,二位竟然无话可说!”她伸手拿来身旁护卫手中的马鞭,朝西楼尹与铁卫部大将大步走来。
“你们没话说,我有!”耶律敏的话从牙缝里蹦出来,她手中的马鞭忽的高高扬起,然后狠狠抽在西楼尹脸上!
啪的一声响,西楼尹猝不及防,官帽都给鞭子抽掉,他心中震惊,错愕抬头,迎接他的却是马鞭的再度降临!
耶律敏脸上的怒容仿佛要化为实质性的刀剑,她手中的马鞭不仅重重落在西楼尹脸上,也落在铁卫部大将脸上!
两人如同家犬一般,被耶律敏一鞭接一鞭狠狠抽打,西楼尹很快就抱头倒在地上,然而这并没有让耶律敏停手,马鞭依旧落在他身上,如同毒蛇吐信,抽得他嚎叫不停。
铁卫部大将身上着有铠甲,却也被抽得蹲在地上,马鞭与金属相撞,发出令人牙颤的噼啪声,传出去老远。
围观者无不色变,呆呆的看着场中这一幕,都忘记了有其他反应,那马鞭抽在肉身上的响声,听着都叫人肉疼,此时此刻,与其说他们是给西楼尹、铁卫部大将的惨状惊到,倒不如说是给耶律敏疯狂的举动给吓到。
挥动马鞭的耶律敏动作猛烈,脸色却冰冷得如同千年积雪。恰是这种反差,让人难以接受,心中发寒不止。
“文不能安邦,武不能止乱,契丹要你们何用?”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只看到西楼尹遍体是血,而马鞭已经抽断,耶律敏才停下来,她丢了马鞭,俯瞰两人,“真当我耶律敏软弱可欺,连我的周全都不上心了?犯了罪还敢人模狗样站在我面前?!”
收拾完西楼尹与铁卫部大将,耶律敏冷冷转身,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吩咐属官:“丢进大牢,容后问罪!”说完这话,她没有走向府上新准备的马车,而是令护卫牵来马匹,动作利落翻身上马,马鞭一挥,喝道:“进宫!”
部属皆大声应诺,声势震人,那些站在路中的围观者,莫不连忙退到道路两边,为耶律敏等人让开道路。
一行人行过人群,绝尘而去。
今日,耶律敏威满西楼。
……
在围观人群后的一座民房中,站在阁楼窗前的两个人,目睹了耶律敏施威的全过程,在耶律敏一行人冲出人群后,其中一人声音怪异道:“自今之后,耶律敏恐怕就不是耶律敏了。”
“她还是她。”另一人摇摇头,“只要初心没变,人就没变。”
“耶律敏若是知晓你这般了解她,怕是要高兴坏了。”先前那人出声讥讽道。
“真酸!莫非桃大当家最近不喝清水,改喝醋了?”李从璟作势掩鼻,“这醋味,熏得真是叫人销魂啊!”
桃夭夭又来瞪李从璟。
李从璟假装没看见,一本正经道:“下面的人可有发现,刺客是谁的人?”
藏在耶律敏车底的自然是军情处的人,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支援的,也是军情处暗中保护她的人。
“此人绝对出乎你的意料。”桃夭夭将当时的情况告诉了李从璟。
“如此说来,军情处锐士问出这个问题后,耶律敏也听到答案了?”李从璟问。
桃夭夭点点头,“那名刺客就剩了最后一口气,说完那人的名字也就断了气,而当时耶律敏正挑开马车窗帘查看外面的情况,叫她听到了这个名字。”
“这个时候派遣杀手来刺杀耶律敏,他真是疯了!”李从璟眉宇含怒。
不怪他如此恼火,委实是事情的确惹人气愤。
那名刺客临死时说出的名字,是耶律德光!
第665章 有人西楼杀宰相(三)
李从璟不用想也知道,当耶律敏听到派遣刺客的人,竟然是耶律德光,是那个他口口声声要她相助、要她暂时“效忠”的人,心里一定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并且不仅仅是恶心。
放在窗台上的手不自觉用上了劲,直到窗栏传来碎裂的声音,李从璟才回过神来,“昨日我与耶律敏谈话时,无论是迫于现实,还是因为我的关系,耶律敏难说没有真正去考虑我的建议,如今倒好……难怪今日耶律敏性情大变,有这诸番举动,只怕到了这个时候,她都不知该去信谁了,连我都变得不可信……”
“岂止是不可信,快成一个笑话了。”桃夭夭没有再讥讽李从璟,随着这场刺杀的发生,契丹的局势立即变得棘手,在轻重方面她一向拿捏得很好,“但我还是想不通,耶律德光为何要派人来刺杀耶律敏?”
李从璟道:“一时之间我也想不明白……大概耶律德光觉得耶律敏的存在对她而言,始终是个威胁,尤其是在我这般重视耶律敏的时候,为避免日后掌权之后被耶律敏掣肘,他的确有理由先除掉这个威胁。”
桃夭夭点点头,“对耶律德光而言,与其希望自己兵临西楼时,耶律敏临阵投靠,倒不如索性除掉耶律敏,也算斩掉了耶律倍一条臂膀,这样一来,虽说到时少了一个臂助,但也避免了耶律敏会死保耶律倍的风险。这的确是完全之策。”
这个可能性合乎情理,李从璟也无法反驳,若是耶律德光打心底不愿相信他,不相信他的计策,不相信耶律敏诚心投靠,反而去担心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个陷阱,那么他此番作为就显得顺理成章。
李从璟索性不再说话,闭上眼凝神沉思,心念急转间,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桃夭夭也不去打扰他,就在旁边陪着,专注的男人总是格外有魅力,更何况他沉思的还是谋国大事,桃夭夭虽然与常人心性不同,到底也是个女子,说她没被李从璟这番模样吸引一两分是不可能的。
良久之后,李从璟忽然睁开眼,“不对!”
此时耶律敏已经到了宫城,因为前番在刺杀现场逗留了许久,如今早已过了百官上朝的时辰,不过朝会还未散去,百官们还聚集在朝堂上。
“皇上闻听宰相遇刺,大为震怒,当堂佛袖而去。而后传来皇上诏令,着令司近部大将亲自去捉拿责任官员,立即下狱。眼下百官还在朝堂上没有散去,皇上在金光阁暂歇,已经传下话来,宰相可以回府歇息——若是宰相已来宫城,也可直接去金光阁觐见。”
耶律敏在宫城前下马之后,立即有侍者疾步走上来,客客气气向她传达朝堂情况和耶律倍的旨意。
“回禀皇上,君王不可弃臣于不顾,我虽小受惊吓,身体却无大恙,请皇上不必担心,我这就去太一殿等候皇上临朝。”耶律敏一面向前走,一面对侍者说道,态度明朗而坚定。
侍者自然没有多嘴的道理,立即去向耶律倍禀报耶律敏的话。
向太一殿行去的耶律敏不知道的是,她的行踪耶律倍早就了如指掌,在她还未在宫前下马的时候,就有人从宫城城墙上快步离去,向耶律倍禀报她的动向。
金光阁中,耶律倍坐在御椅上,眼神不见深浅,除他之外,堂中还有一名外臣,那人垂手相立,敛眉守目,气质沉稳。
“敏儿为何还没来宫城,不会真受了什么伤吧?”耶律倍看向堂中的人,“韩卿,你的人会不会出了纰漏,真伤到了我皇妹?”
“皇上放心,刺客人选都是臣精心挑选的勇士,绝对不会出现差错。”被耶律倍称作“韩卿”的人,赫然就是韩延徽!
作为耶律阿保机的昔日心腹重臣,在契丹拥有类比帝师的地位,耶律阿保机崩殂、耶律倍继位之后,韩延徽起初并不受耶律倍重视,因为彼时耶律阿保机有用耶律德光替代耶律倍的意思,而韩延徽作为他的心腹,立场自然与他一样。
然而四年来,韩延徽用他的实际行动赢得了新皇的信任,他又的确有才能,遂被耶律倍日渐重用、渐渐引为心腹,如今韩延徽的地位虽说不比当年,但也是朝堂大员,尊荣未衰。
这时有人前来汇报耶律敏的行踪,包括耶律敏在坊区令护卫杀人、鞭笞西楼尹与铁卫部大将的事,都一字不差告知了耶律倍。
听罢事情经过,耶律倍脸色一变,他差些站起身来,“敏儿果真令护卫杀尽了武侯铺士卒,且将西楼尹鞭笞的不省人事?”
待来人一一确认了一遍之后,耶律倍这才挥挥手,让他退下。看向韩延徽,耶律倍苦笑道:“自打从幽州归来,敏儿的性情一直很温和,对朝廷法令更是敬若神明,从未有逾矩之举,这回竟然不顾